自從那晚肆意閣一鬧,可謂一鬧成名,畢竟肆意閣在洛城立戶這麼久,這是第一次有人在肆意閣的門上行刺,事發不到三天時間,便有人自告奮勇地將那一隊外來的樂師連同他們的領隊之人全都抓住,扭送至肆意閣,池和嶽親自出面接收,對別人道了謝之後,便領着那些人離開,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人在洛城見過那些樂師。
本想着那些刺客都已經被抓住了,卻不想此時卻傳出那晚因爲獻舞而被牽連其中的姑娘卻說這刺客的背後另有主謀,並且打算親自前往肆意閣,當着衆人的面將這主謀之人畫出來,如此一來,可算是在洛城鬧了不小的風波。
酉時三刻,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下去,四下裡掌燈。
華央收拾了一番,換好衣服出了門去,剛剛走出客棧的門便看到白天裡那個身着湛藍色衣着的男子前一步出了門,而且看着他走的路似乎與她同路。
這個時候街上正是熱鬧,行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華央走出沒多遠,隱隱覺得身後有什麼人在跟着自己,藉着餘光瞥了一眼身後,只見有幾名穿着黑色布衣、百姓裝扮的男人一路從街頭跟到了鬧市,個個神色沉肅,目光冷厲。
華央仔細觀察了一番,這些人雖然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可是似乎卻又不是在跟着她,她心裡疑惑了一下,不動神色地朝着路對面的一個糖人小攤上走去,稍作停留,果然只見那些人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從她身邊匆匆而過,向前走去。
見之,華央輕呵一聲,垂首搖了搖頭,驀地,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稍稍遲疑,快步跟了上去,跟出一段路之後發現,原來這些黑衣人真正的目標不是別人,正是那名身着湛藍色袍子的年輕男子,而那男子此時正一路吃吃喝喝逛逛,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跟着。
華央將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無論是衣着裝扮還是神色氣質,這人都絕非凡人,且看他舉手投足間和言語間無形中散發出來的貴氣,即便不是什麼皇親貴胄,也是大戶人家受過良好教育的公子哥,這幫人一路跟着他,顯然來意不善。
想到這裡,她不由心下動了一念,垂首煙眉一轉,詭譎一笑,繞到其中兩名並肩而行的黑衣人身後,掏出幾枚銅錢用力一彈,正好打中年輕男子的後肩。
“什麼人?”男子警覺地回身一看,此時華央早已垂首隱匿在人羣之中,男子回身正好看到了那兩個黑衣人,只見他霍然一愣,怔了怔,而後想也不想,轉身快步向前掠去。
幾名緊跟着而來的黑衣人也愣了一下,見那年輕男子逃開了,連忙跟了上去,然人海茫茫,不過轉瞬,他們便跟丟了人。
“看來是仇家。”華央輕輕嘀咕了一聲,壓低了斗笠,從幾名黑衣人身邊走過,朝着肆意閣的方向去了。
如她所料,因着慕夜泠放出去的消息,這裡早早地便坐滿了人,華央從外面繞到了後院一側,輕輕一躍進了院內。
剛一落下,她便頓然想起當初在兗州慕門那時,她第一次和蕭意樓一起夜探琅琊閣的時候,她還不會輕功,身上還有舊傷,便是蕭意樓帶着她掠上圍牆……
“嗖”的一聲輕響,黑暗中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支羽箭,華央心思飛速一轉,側身避開。
她的感官之中便屬聽力和嗅覺最好,以前經常會下到地下探測古墓或者古城,久而久之,在黑暗中視線不好的時候,聽力便練出來了。
如此避開了幾支羽箭,華央心下已然大致有了底,這是一個陣法,而且是蕭意樓曾經教過她的陣法,她定了定神,想了想,踩着陣門一路過去,準確無誤。
剛剛出了陣落下,便有人快步走來四下裡掃視了一圈,其中一人道:“我方纔明明聽到有聲音。”
“聽錯了吧?今晚前院那個泠姑娘說要畫什麼幕後之人的畫像,來了很多人,鬧鬧嘈嘈的,你一定是聽錯了。”
說罷,兩人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黑暗中,華央勾起嘴角一笑,輕悄地躍上了二樓的雅間,透過雅間的門縫,正好可以看到一方早已備好的雅座,桌案上出了茶水之外,還放了紙筆,想來就是慕夜泠落坐的地方。
此時前廳早已座無虛席,甚至有不少人寧願站在後面也要親眼見一見這所謂的幕後之人長什麼樣。
華央剛剛站定沒多會兒,便聽樓下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喊着“來了來了”,定睛一看,一襲紫衣的慕夜泠在兩名灰衣侍衛的陪同之下緩步入內落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慕夜泠的身上,有人在好奇她今晚要畫的那人畫像的同時,也在驚歎她的容貌,也有不少人看過那晚她的舞姿,此時不由得向身邊的人炫耀起來。
池和嶽站在暗中看了衆人一眼,而後退到後人,低聲問屏風後的那人道:“主上,要不要阻止她?”
“不用。”蕭意樓的嗓音低沉冷冽,“隨她去,我也想看看她畫出的人是誰。”
“是。”池和嶽點頭以應,而後又擡眼四下裡掃了一圈,似乎在找什麼。
蕭意樓淡淡道:“不用找了,她不會出現在人羣之中。”
池和嶽一愣,“主上怎知?”
蕭意樓笑聲幽冷,“你忘了,她是我選中的人。”
池和嶽豁然明白,連連點頭,“屬下明白了,時辰差不多了,屬下先出去打個照面。”
“去吧。”
池和嶽不動聲色地走出來,理了理衣衫,而後笑呵呵地朝着慕夜泠走去,看得出來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想是傷還沒有痊癒。
“慕姑娘,你的傷可好些了?”
慕夜泠垂首回禮,“多謝池叔關心,已經好了許多,大夫說多下牀走動走動,對傷口有好處。”
池和嶽道:“話雖如此,可是慕姑娘畢竟有傷在身,這作畫又是耗費體力之事,你這……”
“無礙,我撐得住。”慕夜泠笑意漸冷,看向池和嶽的眼神帶着一絲考量,“只是,我這傷是在肆意閣鬧出來的,可見這些刺客極有可能是衝着肆意閣來的,所以今晚纔會選擇在這裡畫出那刺客幕後之人的畫像,若有唐突之處,還望池叔莫怪。”
“哎……哪裡?”池和嶽連連擺手,“慕姑娘在我肆意閣遇刺受傷,我這心裡萬分不安,奈何那晚制服刺客之後便尋不得姑娘身影,這些天心中一直擔憂掛念,不知慕姑娘這些天……”
“哦,我幸得一位路人相救,這些天一直在他府上養傷,直到今日纔出門,沒來得及派人通知池叔,池叔不會見怪吧?”
池和嶽道:“自然不會……是我肆意閣照顧不周,爲表歉意,這份禮望慕姑娘無論如何也要收下。”
說着,他看了身邊的隨從那人,那人會意,遞上一隻錦盒,慕夜泠遲疑了一下,她身邊的一名侍衛上前來將錦盒打開看了看,只見是一株肥碩的靈芝。
池和嶽道:“這是我肆意閣一點小小的心意,慕姑娘千萬不要推辭。”
慕夜泠淡淡一笑,“既如此,那我就收下了,多謝池叔掛念。”
樓上雅間,華央將這一切收在眼底,此時不由眸色漸冷,冷笑一聲,暗道:“還真是貼心,受了傷還不忘送上靈芝補補,瞧這株靈芝的成色這麼好,可是上品,蕭意樓還真是捨得。”
樓下的池和嶽和慕夜泠一番寒暄之後,便進入了正題,慕夜泠也不多囉嗦,向衆人垂首致意之後,便坐下,執筆在紙上慢慢畫來。
只見她先是畫出了一個男子模樣的輪廓,繼而是嘴巴,鼻子,然而眼睛沒有出來之前,那只是一張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臉,似乎還看不出任何明確的指向。
華央下意識地擰了擰眉,緊盯着她手中的筆,且看她打算畫出一雙什麼樣的眼睛來,不想就在慕夜泠落筆的時候,突然只聽得“咚”的一聲,華央一怔,回身看了一眼,發現有人和她之前一樣跳窗而入,藉着外面的燈光看去,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那個被人跟蹤的年輕男子。
“你……”華央緊緊皺了皺眉,瞪了他一眼,正要說什麼,那人突然一個縱身躍上前來,一手攬住華央在面前,一手捂住了華央的嘴,在她耳邊低聲道:“別出聲!”
華央試着掙了一下,他畢竟是男子,力氣大一些,若是不運氣,很難掙脫。
想到這裡,她狠狠踩了他一腳,痛得他齜牙咧嘴卻不敢出聲,華央趁機抽身,他還不忘向華央做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樓下,而後朝着華央擺擺手。
華央白了他一眼,沒有出聲,想着反正他也看不到自己的白眼,便不再理會他,聽得樓下一陣嘈雜聲,突然想起慕夜泠的畫像,連忙回到門縫那裡向下看去,卻發現慕夜泠已經將畫像拿起,交給了身邊的人。
男子見華央雖然不願受他控制,卻也沒有出聲,不由稍稍放了心,慢慢靠過來,小聲道:“哎,姑娘,我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