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似是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努力定了定神,道:“我問過了,知道了當年慕修離世之前的症狀,你們都說他是因病離世,其實不然,他是中了毒,而且這種毒並不好研製,據我所知,世上只有三個月研製出來過,一個是我師父,一個是我,另外一個就是我那個多年前就叛離師門的師兄,莫洵。”
慕夜泠像是豁然明白過來,雖然莫洵是東璃的人,可是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和景家有聯繫,如果說當年這毒是景晟向莫洵取來交給裴湘瑤的,事情便瞬間清楚明朗了……
裴湘瑤冷冷笑了兩聲,“你想說這毒是莫洵給我的?你爲什麼不說這毒是你下的?”
“我沒有要殺慕修的理由,可你有。”
“我有什麼理由?”
蒼黎道:“慕修回慕門之前,曾經跟我說過,他已經找到了與你分開、老門主也能答應的理由,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慕修一直都知道你的孩子並不是他的骨肉,所以他打算等回了慕門之後,將此事稟明老門主,屆時老門主一定會答應讓你離開。當時慕修並沒有惡意,他只是覺得兩個根本就不相愛的人在一起就會彼此痛苦,所以想要給你一個解脫,也給自己一個解脫,既然你有你所愛之人,他也有他愛的人,那不如就此彼此分開,各自安好。可是沒想到,你非但沒有同意,甚至還爲了阻止他而對他下毒,害了他……”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雋眉緊蹙,眼底有難掩的悲痛之色,“爲什麼?爲什麼你明明不愛他,卻偏偏不願走,不願去尋找自己的幸福,而一定要留在慕門?”
“呵呵……”裴湘瑤輕輕笑出聲來,笑意淒涼,“爲什麼?你問我爲什麼不走?你以爲我不想走嗎!”
她突然厲喝一聲,站起身來,伸手直指蒼黎,“我想走,我也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我不能!我還有我要做的事情,我還有我的責任……”
“你的責任,就是毀掉慕門嗎?”華央突然出聲,幽冷的嗓音讓衆人齊齊一怔。
裴湘瑤瞪大眼睛駭然地看着她,似乎根本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蒼黎和慕嬈也疑惑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華央,慕夜泠緊緊皺眉,恨恨出聲道:“慕華央,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也許讓她來解釋最適合。”說着,她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喊道:“青衣。”
聞聲,一名年輕女子緩緩進了門來,走過裴湘瑤母女身邊的時候,冷睇了兩人一眼,而後徑直走到慕溫涵的窗前,對着慕溫涵深深行了一禮,幽幽道:“二爺爺。”
莫說慕識和慕榮,就連慕溫涵自己也吃了一驚,定定看着青衣,緩緩擡起顫抖的手,“你……你是……”
“我是他的孫女兒,也是爺爺這一脈留下的唯一的後人。”
慕溫涵像是聽明白了她的話,連連點頭,說了幾聲“好”,後面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青衣回身看向裴湘瑤,冷聲道:“認識我嗎?”
裴湘瑤搖了搖頭,青衣不由輕笑一聲,“不怪,他們應該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活了下來,一定都以爲我死在了當年那場追殺之中,你不認識也不怪,但你一定知道我爺爺……”
頓了頓,她道:“我爺爺有兩個名字,其中一個姓慕名溫喬。”
“慕溫喬!”裴湘瑤大吃一驚,“你……慕溫喬竟然還有後人留下!”
“不僅有後人留下,還找到了當年你父親留下的手札。”說着,青衣從懷裡取出一本手札,“我想,你父親當初記下這本手札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它會落入慕門的人手中,繼而將當年的事情全都一一揭露。”
華央看了她一眼,這本手札她看到,倒是與現代的日記有異曲同工之感,“我想,記下手札之人應該是記憶力不大好,又有很多事情不能忘記,所以便寫了這本手札,用來提醒自己。”
通俗地說,就是健忘症。
慕溫涵掙扎着坐起身,神色憂慮地看着那本手札,輕聲道:“裡面……都記了些什麼真相?”
“有關當年我太奶奶之死,以及我爺爺會被抱離慕門的真相。”青衣說着瞥了裴湘瑤一眼,“這些事你應該也知道的。”
事情到了這一步,裴湘瑤似乎早已沒有再隱瞞下去的意思,垂首輕輕笑着,點頭道:“知道,我們家族的人每一個人都牢牢記着這些。”
說着,她在慕夜泠的攙扶下起了身,朝着這邊走過來,瞥了慕溫涵一眼,深吸一口氣,幽幽道:“慕門的人應該還記得前朝樓氏時的楚氏一族吧。”
慕溫涵微微一驚,眯起眼睛定定看了裴湘瑤半晌,喃喃道:“你是……你是楚家的後人?”
“沒錯。當年楚氏一族同爲謀士,卻因爲慕家佔盡了光芒,深得樓氏的信任,最終導致楚氏滿門覆滅,這命令雖是樓氏下的,可所有人都知道,若沒有慕家的人從旁教唆,樓氏最多是將楚氏罷免官職,絕不會屠滅滿門。所幸當時我楚家有一人不在府中,逃過了此劫,自那以後我楚家的人便發誓,此生定要滅了慕家!是蒼天有眼,沒過多久,樓氏便傾覆,可是慕家卻也從此銷聲匿跡了,直到過了多年纔在兗州再次被人發現,也就是如今的慕門。可我楚家卻因爲一直被人追殺而日漸人丁凋零,最終只剩下寥寥數人。那一年我的奶奶進了一戶大家做工,沒多久便聽說那家的小姐要嫁入慕門爲二夫人,奶奶她想盡一切辦法,終於混入了陪嫁的丫頭之中,進了慕門。只是慕門如今的狀況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幾乎沒有下手的機會,直到後來聽聞兩位夫人同時有了身孕……”
話說到這裡,後面的情況華央和青衣都已經能接上去了,便將自己所查跟衆人說了一遍。
慕溫涵顯然沒有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麼一層隱情,情緒不免有些激動,“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地找,找大哥留下的後人,卻在每次發現他們的行蹤之後被告知……告知他們已經出事了,這麼說,這些年一次次追殺他們的人是……”
“是楚家的人。”裴湘瑤坦然應道,“怪只怪慕溫喬太過懦弱,他竟然想要放棄對慕門尋仇,沒辦法,奶奶只能製造假象,讓他以爲是慕門派人來追殺他們,而且殺了他的妻子和養母,奶奶只是隱匿起來,畢竟她還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夫君和孩子。”
青衣恨恨地咬了咬牙,沉聲道:“爲了一場百年前是仇怨,你們害死了一個剛剛生完孩子的女人,又將這個孩子從親生父親身邊抱走,更試圖教唆他回來向自己的親人報仇,手足相殘,你們真是……真是太惡毒太自私了!”
“只是可惜,我們還是輸了。”裴湘瑤絕望地嘆息一聲,側身看了慕夜泠一眼,慼慼一笑,“因爲我的糊塗和愚蠢,壞了大事,如果我能忍下性子一直跟在慕修身邊,如果我和他之間沒有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慕修還活着的話,說不定這門主之位早就傳到了他手中,到那時候我想要毀了慕門就是輕而易舉,可惜啊……”
良久,她無奈地搖頭,苦苦笑了笑,“我是沒臉去見我們楚家的先祖了。”
頓了頓,又咯咯一笑,“不過,我至少也讓你們慕家的人沒那麼好過,至少也讓你們承受了那麼多痛苦,不是嗎?哈哈……”
說着,她的目光落在慕嬈身上,嘖嘖兩聲,“我知道,一直以來你和慕修最親,最懂他,他也最信任你,所以我一直在想,他會不會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你,如果你知道了真相,把一切都抖露出來,該怎麼辦……”
“所以,就買通殺手,滅殷家滿門?”華央的嗓音冷得剔骨,從一開始到方纔,她一直都能保持鎮定和冷靜,直到現在說出這句話,眼底的凜凜殺意也跟着竄了起來。
裴湘瑤根本沒有否認的意思,點點頭道:“沒錯,是我。可是我沒想到她的命這麼大,竟然沒死,還撐了過來……當然,你看看她這些年過的日子,跟一個廢人有什麼區別……”
“住口……”慕溫涵情緒一陣激動,渾身顫抖着向牀邊掙扎了幾下,緊緊皺眉恨恨地瞪着裴湘瑤,“你……你這個歹毒的女人……”
“是,我歹毒,我最狠心,可我會變成今天這樣,還不都是被你們逼的!”裴湘瑤深吸一口氣,厲喝道:“若是從一開始慕修就能對我好一點,哪怕對我有一絲絲的感情,若是他能在我堅定報仇信念之前,像普通人對待自己妻子那樣對待我,若是在我們去洛城之前,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我會變成這樣嗎?”
她雙目瞪眼,兩眼通紅,像是隨時會發狂,惡狠狠地瞪眼衆人,突然哈哈笑出聲來,“我知道,你們想要殺我,你們所有人都想要殺了我……好,來吧,反正我早就不想要這條命了!”
說着,她突然一把拖起慕夜泠朝着門口衝去,使勁全身力氣將慕夜泠推了出去,而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