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意樓道:“所以朕才說祁連煜信錯了人。”說罷,蕭意樓眸色漸漸沉了下去,神情漸冷,“央央費了那麼大的心思,力壓朝臣爲川蒙爭取來的和談,就要這麼被他毀於一旦了。”
提起華央,蕭意樓的眉角沒由來地動了動,垂首沉默片刻,復又清冷一笑,放下手札,道:“既然他們不欲給大月活路,那我大月也沒必要再顧念那些仁義之談。”
“皇上的意思是……”
“即刻召昭王、傅老將軍、徐太傅、衛晏、上官瑜等人來見。”
卓素明瞭,垂首應了一聲,正要轉身離開,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折身上前遞了一封密函給蕭意樓,“這是輔政王殿下從兗州傳來的密函,請皇上過目。”
蕭意樓接在手中,打開扉頁,看到上面的字跡,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頷首道:“好,你去吧。”
卓素這才躬身退了出去,剛剛退到殿門外就遇上了連千月,連忙垂首行禮:“連姑娘。”
連千月點點頭,朝着裡面看了一眼,緩步進了門去。
“你怎麼都不留給人在身邊伺候着?”連千月嗓音清幽柔和,很是好聽,上前對着蕭意樓俯身行了一禮,“現在身份已經不同了,怎麼還留着以前的習慣?”
見來人的連千月,蕭意樓的神色緩和了許多,擡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起身緩步走了過來,“你怎麼有空過來?”
連千月放下手中的食盒,取出幾盤點心放到桌案上,“萬鈞近來操練兵馬繁忙,常常忘記吃飯,我給他送點吃的來,順便做了幾樣你以前愛吃的點心,嚐嚐合不合胃口。”
蕭意樓倒也不客氣,拿起一塊嚐了嚐,點頭一笑,“頗有些當年母后宮中的嬤嬤做的點心的味道。”
頓了頓,垂首輕聲道:“你費心了。”
連千月笑意淡淡,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
蕭意樓微微眯了眯眼睛,道:“這幾年朕一直瞞着你,你是不是還在怪朕?”
“怪。”連千月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而後又側身衝蕭意樓微微一笑,擡腳朝着殿門口走去,“怎麼能不怪呢?你有那麼多的困難與無奈,卻絲毫不與我說,不讓我幫你,而是與萬鈞兩人獨自承受,我想要爲寧家、爲你做點什麼,卻始終不知道該怎麼做。我知道,你和萬鈞這是爲了保護我,可是你們卻不知道,這些年我雖然性命無憂,心裡卻一直都很難過……”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回身擡眼定定看着蕭意樓,“我難過,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真的已經不在了,今後泉下相見,我該怎麼面對你。而你還在的話,我卻什麼都不能幫你,我又該怎麼面對我自己?”
蕭意樓微微眯了眯眼睛,垂首看着連千月,眼底拂過一抹歉疚,良久,他太息一聲,“千月,對不起。”
聞言,連千月微微愣了一下,而後又輕笑一聲,垂首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也罷,不管怎樣,最終的結果是好的,至少你和萬鈞現在都安然無恙,至於我……”
“你和五弟……”
“你放心,我連千月不是那種會委曲求全的人。”不過轉瞬,連千月面上的笑意就變得明朗,彎眉道:“是,我承認我很小的時候一直都很崇拜你,把你當作夫婿的最佳人選,我相信不僅是我,很多女孩子都是這麼想的,可是崇拜歸崇拜,感情歸感情,這些年來一直陪在我身邊照顧我、保護我、安慰我的人,始終都是萬鈞。一開始我對他有所排斥,是因爲我不希望有人會取代你在我心中那個重要的位置,我怕自己會動搖,所以,我把所有人都拒之門外,直到那晚在鳳安宮,萬鈞他爲了我,不顧自己的顏面和難堪,甘願去做那個被拒絕、被否定的人,也要維護我,不讓我爲難,我才突然發現,看到他那個樣子,我很心疼,也捨不得,所以……”
她擡眸微微一笑,點着頭道:“那天晚上多虧了你和央央姑娘,是你們成全了我和萬鈞。”
聽了這麼一番話,蕭意樓眼底的擔憂之色終於盡數散去,換出一抹清和笑意,連連點頭道:“聽到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過,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不是以大月皇上的身份,而是風蕭逸,你的朋友,你的兄長。”
連千月垂首,抿脣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十一月底,九州皆知,奇書《冥行術》現世,現在大月風氏手中。
九州有人傳言,大月風氏有心效仿前朝樓氏,藉此書奇能,滅九州,收天下,解釋九州之內所有人的國都會被滅,盡歸大月所統。
消息一出,九州慌亂,不僅僅是各國各族的統治之人,就連大月自己的百姓也陷入了恐慌之中。
戰事起,無辜牽連受害的,始終是這些普通百姓。
十二月初,冀州、青州邊界接連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擾。
起初還只是邊疆守軍之間的一些矛盾衝突,至十二月中下旬,急報便陸續傳入大月帝都:東璃與川蒙兵馬已經分別駛至冀州與青州邊境。
這樣的行軍部署早已在蕭意樓一行人的預料之中,距離東璃最近、離大月帝都最遠的就是冀州,自然是東璃最佳的選擇,而青州……青州原本就是川蒙地界,他們出兵青州,有足夠的藉口、和更大的勝算。
傅弘濟伸手在地圖上指了指,道:“皇上,昭王殿下已經領兵前往冀州,雖然我大月兵馬驍勇善戰,可是東璃此番是有備而來,絕對沒有那麼好對付,昭王殿下想要速戰速決恐有些困難,再援青州就更加困難,依老臣之見,應當再派一隊兵馬前往青州相助,如今,冀州和青州可是我大月東北方最重要的屏障。”
聞他所言,其他幾人紛紛點頭應和,贊同他的看法。
蕭意樓雖然沒有立刻應聲,卻看得出來他也同意傅弘濟所言,沉吟了片刻,擰眉道:“現在的問題是,派何人前往,我大月雖然兵馬糧草充足,可是這些年能用的戰將卻越來越少。”
說着,他沉了臉色,低聲道:“這是朕的過錯,只怪以前朕與昭王一力承擔起戰事,疏忽了朝中戰將的培植。”
聞言,忠臣惶恐,紛紛跪下行禮,傅弘濟深吸一口氣道:“老臣不才,尚有一息,懇請皇上允老臣前往青州。”
“老將軍!”身邊的幾位大人紛紛驚呼出聲,下意識地想要阻止他。
蕭意樓也不禁狠狠皺了皺眉,伸手將傅弘濟等人扶起,沉聲道:“傅老將軍,非朕不相信你,而是朕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若在十年前,朕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可是如今不同,你年事已高,且聽聞近來一直抱恙在身,朕絕對不能答應你。”
傅弘濟有些着急,“老臣不怕死……”
“你不怕,朕怕。”蕭意樓扶住他,“朕不能讓大月的將士還沒上戰場便寒了心。”
傅弘濟頓然一愣,說不出話來,想了半晌,垂首嘆息道:“只怪犬子無能,至今還只是個不爭氣的忠武將軍,能隨軍,卻不能爲帥。”
“倒未見得。”蕭意樓眸色一亮,“傅義現在可是在梁州?”
傅弘濟點點頭道:“這幾年一直都在梁州。”
蕭意樓道:“即刻召傅義回京,青州一行,就交給他了。”
衆人一臉茫然,就連傅弘濟也有些疑惑不解,倒是衛晏最先回過神來,垂首一笑,連連點了點頭。
戰事起,冀州與青州皆成了衆人唯恐避之不及之地,靠近梁州及風州的幾城百姓有些已經開始聞風而逃,朝着其他地方躲避。
剛一出了梁州城門,沿途就看到一批批人朝着梁州而來,少的一兩人,多的十來人,都只是簡單地帶了些家當,有馬車的人還好,沒有馬車的人,累了就只能在路邊歇一歇,再繼續走。
華央在路邊的茶棚坐下,要了一碗茶水,剛剛端起,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嘀咕道:“這下可好了,梁州城內怕是要人滿爲患了。”
另一人道:“可是皇上已經下了命令,不允許無緣無故關閉城門,將這些人拒之門外,聽聞皇上已經在想辦法分散這些人。”
“再怎麼分散,若是兩城之人合併入一城之中,那也是容不下的啊,你沒聽說嗎,不過十天時間,冀州已經連失兩城,眼下東璃正在攻打岑城,再拿下這一城,便是在兗州、東璃與大月之間打開了一個大缺口,屆時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不是說昭王殿下已經趕往冀州了嗎?”
“昭王殿下確實已經在途中了,可是你也知道的,大隊人馬行進速度根本快不起來,再快也得在等個五六天,照眼下情況來看,五六天的話,岑城……”
那人沒有把話說完,只是搖頭連連嘆息,言下之意卻已經很明瞭:岑城,難保。
華央的心情不由沉了下去,岑城不保,那東璃與兗州之間可就是暢通無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