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絕樓,行雲閣,四下掌燈,晚風漸起。
安頓好慕嬈之後,蒼黎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無意間瞥了窗外一眼,目光豁然頓住。
一襲白衣如雪的傾無絕一手負後立於院中的海棠樹下,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這麼靜靜地站着,一言不發。
蒼黎正要出門去,就看到一名侍衛快步走來,對他行了一禮,道:“公子,行雲閣四周的防衛已經佈置好了。”
“嗯。”傾無絕應了一聲,依舊是冷冷淡淡,“讓雲叔去查一下近來在東璃突然出現的人,尤其的身手了得的年輕男子。”
“是。”侍衛垂首應了一聲,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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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誰、以什麼樣的條件,換得無絕公子這般相助?”蒼黎走出門,緩緩走到傾無絕身邊,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眼,“無絕公子可不是愛管閒事兒的主兒。”
傾無絕側身看她,淡淡道:“蕭意樓。”
蒼黎一愣,垂首想了想,繼而輕笑一聲,喃喃道:“果然是他……看來他用了你許他的第三個承諾。”
“看來夫人都知道。”傾無絕嗓音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那我就不用多解釋了。”
蒼黎頷首,沉吟良久,突然輕嘆一聲,道:“不管怎樣,嬈兒總算是安然到達雪州了,方纔公子說央央上了雪山,她現在在哪裡?”
傾無絕道:“夫人一路鞍馬勞頓,接下來還是好好歇着吧,那雪山夫人不去最好。”
“你……”
“夫人放心,我既是答應了會保她周全,就必不會讓她受到傷害。如今她已經找到了冰蓮,只是冰蓮尚未盛開,取不到蓮芯,所以還要再等兩天。”
蒼黎雖然還是放心不下,可是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只能相信傾無絕。
不管怎樣,就算這人曾經對她窮追不捨,堅決將她趕出兗州,但是她相信,現在他既是出手相救,就必然會相救到底。
這麼想着,她輕輕太息一聲,“多謝,有勞無絕公子。”
傾無絕轉過身定定看了看她,搖頭道:“不必,夫人不要再對我無絕樓施毒放蟲就好。”
聞言,蒼黎一愣,還想要再說什麼,傾無絕卻已經轉過身去,緩緩出了院門。
慕開文出了門來,走到蒼黎身後問道:“前輩,出什麼事了?”
蒼黎搖搖頭,淡淡道:“沒什麼,就是向傾無絕道聲謝。”說着又回過身來看了慕開文一眼,“你呢?沒什麼事吧?”
慕開文笑着搖搖頭道:“沒事,之前那人雖然扼住了我脖子,但是似乎並沒有要殺了我的意思。前輩是習武之人,應該看得出來他內息深厚,身手了得,即便方纔有無絕公子出面相救,可是他若想要趁機殺了我,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就想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收手,將我推了出來?”
蒼黎也下意識地擰了擰眉,方纔她也覺得很是奇怪,那個披着斗篷的男子實在是詭異,聽他的口音明明就是大月的人,可是傾無絕卻說他是從東璃而來……
“大公子可還記得他動手之前說過一句話?”
“什麼?”
“他說‘我知道你是她兄長’,他所說的那個‘她’到底是誰?”
慕開文暗暗一驚,回過神來,仔細想了想點頭道:“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可是他並沒有說明我是誰的兄長,慕門同輩之中我最年長,弟妹好多個,他指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蒼黎凝眉想了想,突然她眸色一驚,像是想到了什麼,側身看了慕開文一眼,遲疑了一下,終是沒有把心中所想說出來。
“時辰不早了。”慕開文甩甩頭表示放棄,“前輩這一路受累了,先去歇着吧。”
“可是嬈兒……”
“姑姑這邊有我看着就好,再說我們現在是在無絕樓,又有誰能闖進無絕樓來傷人?”
這麼一說,倒也有些道理,蒼黎便也不再與他爭,點點頭緩步出了門去。
直到人都走遠了,慕開文這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將這些天在路上沒有舒展開來的筋骨好好舒展了一番,隱隱覺得之前被那個男人扼住的喉嚨還有些隱隱的疼,不由輕嘆一聲,擡頭看着海棠樹,嘀咕道:“你說,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他又爲什麼不殺我呢?他說我是誰的兄長,會是誰呢?那麼個大男人,心中牽掛着的應該是個女子,也就是說是我的哪個妹妹……我雖然有好幾個妹妹,可是到了談論情愛之齡、而且有機會外出接觸到外面的也就夜泠和華央……”
他一邊伸着懶腰一邊輕聲嘀咕,最終將目標鎖定在慕夜泠和華央身上,直覺告訴他,必然是這兩人其中的一人,可是究竟是誰呢……
“誰?”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驟然一驚,回過身去對着那人喝了一聲。
剛剛走進遠門來的那人被他這一喝嚇得一愣,停下了腳步,猶豫了片刻,道:“屬下給大公子送吃的。”
慕開文見門外的守衛沒有攔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托盤,這才鬆了口氣,擡腳朝着屋裡走去,邊走邊道:“多謝,有勞姑娘。”
那人跟着進門來,將托盤放到桌上,將裡面的吃的一樣一樣端起來擺好,又給慕開文沏好茶,這才垂首行了一禮,緩緩退出。
慕開文一臉疑惑地看着她,見她遮了面紗,而且一直低垂着頭,不禁有些奇怪,眼看着她轉身離開了,這纔拿起一塊糕點邊吃邊朝着門口走去,嘀咕道:“這無絕樓的人怎麼都怪怪的……”
驀地,他話音一滯,垂首看了看手中的糕點,又擰眉仔細品了品,只覺這味道很是熟悉,他連忙回身看了看桌上,這才發現這些糕點不僅味道熟悉,就連模樣也很熟悉,再拿起另外一塊嚐了嚐,還是那種熟悉的味道。
“竹沁……”他輕輕唸叨了一聲,連忙轉身追出門去,卻發現早已不見那人的身影,便一把拉住一名守衛問道:“這位兄臺,方纔出門去的那位姑娘……她人呢?”
“你是說竹沁姑娘?”
“竹沁,她果然是竹沁!她去哪兒了?”
守衛道:“竹沁姑娘是在公子身邊伺候的人,我等並不瞭解她的行蹤。”
“公子……”慕開文愣了愣,“你是說竹沁她……她是無絕公子身邊的人?”
“竹沁和竹晨是公子的貼身隨侍,他們只受公子的命令辦事,我們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們的行蹤。”
“這樣啊……”慕開文只覺心下狠狠沉了沉,看了看通往四周的路,又垂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糕點,緩緩轉過身一步步回了屋去。
在桌旁坐下,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和糕點,不用去嘗,只需聞這味道,他便能斷定這些和他以前吃的那些味道是一樣的,應該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可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說竹沁當初並沒有死,而且她也不是慕門那個普普通通的小丫頭,她是……無絕樓的人!
一想到這一點,心底便沒由來的一陣劇烈的壓抑,着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是無絕樓的人,又爲什麼會出現在慕門?
雪山下面,幾道人影一閃而過,迅速隱在了黑暗之中。
“怎麼回事?”一名全身上下都遮掩起來的女子快步走過來,看着眼前的男人沉聲喝道:“你怎麼能讓他們進了雪州?”
男子沒有立刻答她,將她打量了一番,問道:“你怎麼來了?”
女子道:“他們剛剛出了慕門地界沒多遠,我便得到消息說有人從中阻攔我們的行動,我不放心,便偷偷溜出來一探究竟。快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有你出面,他們怎麼可能還能進得了兗州?”
男子語氣冷淡,道:“攔不住。”
女子驚訝了一下,“連你都攔不住?怎麼可能?慕開文那個廢物文武皆不精,跟着一同前來的那些侍衛更不值一提,你……”
一名隨從上前來,壓低聲音道:“景姑娘有所不知,這一次出面相救的是無絕樓的人?”
“無絕樓參與進來了?”頓了頓又道:“那又如何?難道大哥連區區幾個無名小卒都對付不了?”
“若是那些沒有的小小卒倒也罷,可……傍晚那會兒,我們已經把他們逼到了懸崖邊上,眼看着大姑姑觸手可得,誰知道傾無絕突然出現了?”
女子這一次算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無,無絕公子出手了?”
男子這才垂首睇了她一眼,“傾無絕向來不會無緣無故過問和插手別人的事,尤其還是慕門的事,最重要的是,他已經知道這一次出面的是東璃的人,卻依舊出手阻攔,其中必有原因。”
女子深吸一口氣,沉吟道:“能動用無絕樓來對抗東璃,這個人絕對不是尋常人……”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用力握了握拳,咬着牙恨恨道:“我知道是誰。”
男子看着她,擰了擰眉道:“你是想說,蕭意樓?”
“除了他還有誰?”女子低喝一聲,轉過身去,“既與慕華央相識、又能有能耐動用無絕樓的人,除了他蕭意樓,我想不出別人!”
說着,她後退兩步,擡眼看着高不可攀的雪山,冷聲道:“慕華央,你可真是好樣的,如今連無絕樓都搭上了,可那又如何?你想要救人,還不是得把蓮芯取下送下山去?既然我上不去,那我就等你下來,我要讓這裡成爲你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