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驚，“你是說，慕華央在城裡？”
慕夜泠霍地站起身來，冷聲道：“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可能？”說着，她連連點頭，深深吸氣道：“我終於明白蕭意樓爲什麼會突然出兵青城了，卻原來是因爲慕華央……”
“呵呵……”她突然冷笑了兩聲，搖搖頭道：“死了將士你們不爲所動，燒了糧倉，你們不爲所動，甚至，兵馬被毒害，你們亦是不爲所動，而今就因爲一個慕華央，因爲區區一個女人，你們就要結束這場休戰！”
許是氣惱至極，她突然用力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湯碗微微作響，那人也被嚇得一愣，想了想道：“景姑娘，你也別生氣了，這本來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殺一兩個沒用的將士，對大月、對蕭意樓根本造不成什麼影響，反倒是這個慕華央……照這麼說，慕華央現在就在青城。”
慕夜泠的神色漸冷，用力咬了咬嘴脣，“原來她不是沒來，而是早就來了，只不過一直潛在暗中，看來風如鳶突然消失無蹤，和她有很大的關係。”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慕夜泠想了想，道：“沒有了風如鳶，我們還有寧九，憑着寧九與蕭意樓的關係，我就不信風如鳶和慕華央會見死不救！”
話音剛落，帳門外就有人喊道：“景姑娘，出事兒了……”
慕夜泠皺了皺眉，“進來說，怎麼了？”
那人慌忙入內，訕訕地看了慕夜泠一眼，道：“那個……牢裡的那個男的他……他不見了……”
慕夜泠神色驟然徹底沉了下去，皺緊眉看了來傳話的獄卒兩眼，而後大步出了門去。
原本關押着寧九的牢房內已經空無一人，鎖門的鐵鎖掉落在地上，慕夜泠彎腰撿起看了看，不由得緊緊握拳，發出咯咯聲響。
“慕華央……”她咬緊牙低聲唸叨着，一聲比一聲沉，一聲比一聲冷，突然她用力將鐵鎖摔在地上，怒喝道：“你們合起夥兒來矇騙我！”
城門處大營，祁連煜聽了守衛的稟報，大致瞭解了情況，想也不想便出了門，朝着慕夜泠的營帳走去。
帳內，慕夜泠正躺在軟榻上，背對着外面，對於祁連煜的進來一點反應都沒有，不吭不響。
祁連煜瞥了一眼外面桌案上那碗沒有動過的湯，眯了眯眼睛，走到軟榻邊上坐下，道：“在生氣？”
“豈敢？”話雖如此，慕夜泠的語氣卻很衝，也很不友善。
祁連煜道：“昨天晚上城裡出了點事，我趕去處理一下，回來晚了。聽說你給我熬了湯，是那個嗎？”
慕夜泠沒有應聲，只是躺着一動不動。
她隱隱聽到祁連煜起身離開的聲音，不由狠狠皺了皺眉，如果他就這麼走了，那她的計劃可就落空了……
“去把這碗湯熱一熱再送過來。”祁連煜交代了一句，很快便又折回坐下，輕嘆一聲，道：“你也知道的，如今眼看着三朝兵馬就要彙集一處，屆時必然會鬧出不少亂子，必須要提前安排妥當纔是。”
慕夜泠愣了愣，嘟囔着問道：“三朝兵馬？”
祁連煜道：“一大早接到消息，大月兵馬很快就能趕到青城外，另外東璃的兵馬也已經進入了青州，朝着青城趕來，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傍晚應該就能到了。”
聽他意思，他似乎並不知道東璃兵馬早已經趕到，來傳話的人這麼說，只不過是不想讓他有所懷疑。
頓了頓，他又道：“聽聞你大哥……”
慕夜泠微微愣了一下，輕輕呢喃一聲：“大哥……”
算來，她和景陌當真已經許久未見了，那是她在這世上僅剩的唯一的親人，說沒有感覺那是不可能的，想到很快就能和他相見了，她的心底不由涌上一陣難以抑制的欣喜，然而……
“是不是挺可笑的？我大哥在東璃，我在川蒙，而原本，我們景家是大月的。”說着，她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冷笑出聲，笑意有些嘲諷，“你不覺得好笑嗎？像我們這樣的人，竟然也有人願意收留……”
“夜泠。”祁連煜突然出聲打斷她，伸手撫上她的肩，“你不要這麼想，景家如何與你無關，你是你，景晟是景晟。”
“可他終究是我爹，我的骨子裡流着他的血。”
“那你也沒必要一輩子都想着他、念着他而活，你還年輕，你的路還很長，你爲什麼要把自己埋在他的陰影之下？”祁連煜俊眉緊蹙，手上用力，將慕夜泠扶着坐起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着，“你要記住，不管景家如何不堪，那些不堪都與你無關，你不應該但這這份罪孽過活。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過去了，從今往後，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慕夜泠鼻子一酸，紅了眼眶，緊抿着脣看着祁連煜。
祁連煜深吸一口氣，伸手扶住她微微顫抖的雙肩，“我答應你，等這裡的一切結束之後，我就帶你去過你想過的生活，遠離這裡所有的一切，避開世俗的紛擾，什麼恩怨、什麼仇恨、什麼煩惱，統統都不管，只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可好？”
慕夜泠心下一顫，眼淚奪眶而出，她定定看着祁連煜的眼睛，他的眼底滿是真誠，不含一絲一毫的虛情假意。
那一刻不知爲何，這些天她心底的不安與疑惑全都消失不見，她相信他，相信他不會騙她，相信他所承諾的一切。
若是可以，她又何嘗不想拋開所有的恩怨情仇、拋開所有的世俗約束，自由自在的活一回？尤其是在遇見祁連煜之後，這個雖出生皇家、卻單純善良的男子讓她有些惶然不安，他對她的好不帶一絲遲疑，他甘願爲她以身犯險，甚至甘願爲她爲與東璃結盟，出兵大月。
即便，他明知道她的心裡所愛之人並不是他，他依然這般毫無保留地付出，卻從來沒有絲毫怨言。
“祁連……”慕夜泠哽咽一聲，伸手輕撫過他的臉，聲音顫抖道：“如果，我愛的那個人是你……該多好……”
“會的，你會的。”祁連煜朗朗一笑，“答應過，從現在開始，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做，安安心心地待着，等着我，等我結束這一切，可好？”
慕夜泠稍稍遲疑，而後彎眉一笑，用力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我安心等着。”
聞言，祁連煜不由挑眉笑開，坦然而清朗。
帳外有人道：“皇上，湯好了。”
祁連煜應聲道：“送進來。”
隨後便有人端着一隻小托盤將那晚熱好的湯又送了進來，祁連煜接過湯碗，揮手示意所有人退下，自己走到牀榻旁邊坐下，舀了一勺湯吹了吹送到慕夜泠面前，慕夜泠頓然一笑，擺擺手道：“我不餓，你吃吧。”
聞言，祁連煜便嘿嘿一笑，大口大口地喝着，那狼吞虎嚥的樣子惹得慕夜泠忍不住咯咯而笑。
兩人正有說有笑，一名副將站在外面道是有話要與祁連煜說，祁連煜起身出去與那人小聲說了些什麼，再回來時，雖然他努力讓自己笑着，卻很勉強，臉色也不大好看。
慕夜泠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點點頭道：“你有事就先去忙着吧，不用管我，我沒事的。”
祁連煜點點頭，輕嘆一聲，看了一眼還沒有喝完的湯，一把端起仰頭全都喝下，而後又衝慕夜泠笑了笑道：“等我。”
這才轉身快步出了營帳。
慕夜泠一直淺淺笑着，直到聽着他的腳步聲漸漸走遠了，她的笑意纔跟着漸漸消失不見，最終只剩下一臉漠然。
沉默半晌，她悽悽笑了笑，喃喃道：“祁連，對不起，只怕我是等不了你了……其實，方纔我是真的有心，想要和你一起離開這個滿是恩怨是非的地方，去過一段安逸泰然的生活，可是……我大仇未報，我不能……”
她垂首斂眉，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良久，再擡起頭時，已然換出一副冷然神色，看着營帳的門，沉聲道：“對不起了。”
暮野四合，四下掌燈，兵馬彙集。
巡邏的將士來報，大月兵馬在青城南門外十里處安營紮寨，東璃兵馬也到了青城西門。
所幸，祁連煜已經提前下令讓所有的百姓都已經轉移，否者，這數十萬兵馬齊聚青城，就算不開戰，那些百姓也會被這股三軍對峙的凜然氣勢嚇住。
一襲黑色斗篷的慕夜泠在那間農舍外停下腳步，朝着身後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跟上來，便吩咐了跟來是隨從幾句，而後才快步走進農舍內。
“慕華央？”莫洵輕輕嘀咕一聲，“她已經進了青城了？”
慕夜泠頷首：“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絕對不是剛剛進來的，以她的性格，應該在收到我的信的時候，就會想着怎麼來救人才對。現在風如鳶和寧九都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不見了，必然是他所爲。”
莫洵點點頭，“也就是說，祁連煜在暗中幫她。”
慕夜泠遲疑了一下，垂首道：“祁連幫她並不奇怪，他們以前畢竟是朋友……”
莫洵道：“可是他們畢竟是大月的人，而且是對蕭意樓至關重要之人，祁連煜卻出手相救，原因真的只有那麼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