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是下意識地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慕嬈,千如亦是一臉茫然。
慕榮起身,看了慕嬈一眼,問道:“嬈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慕嬈深深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安心坐下,而後擡眼向千如看去,趁着臉色一字一句道:“你說是你給三嫂和靖柔送了有毒的茶水,而且是用靖柔院裡的茶水下了鶴頂紅的毒,沒錯吧?”
千如點了點頭。
慕嬈又道:“靖柔院裡向來只有玉露茶,玉露茶遇到鶴頂紅會有一股細微的氣味,你當時把茶水送給她們,她們絕對不可能輕易喝下,你的身邊一定還有幫手纔對。”
“我……”千如愣住了,低頭沉思片刻,像是在想什麼,而後她突然呵呵笑出聲來,點頭道:“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爲這個……是因爲那茶水有異味,所以一開始那會兒她們怎麼也不願喝下茶水,堅持讓我換一杯……奴婢還以爲她們有多厲害,察覺了茶水有毒,早知如此,奴婢也不會按捺不住,說那樣的話。”
慕榮恨恨地瞪着她,“你說了什麼?”
千如側身看了他一眼,又擡眼嚮慕溫涵看去,“那時候奴婢以爲她們已經察覺,所以心裡明白,絕對不能讓他們踏出這解語閣,否則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奴婢告訴她們,奴婢早已經偷偷留了一封信在外面,只要奴婢一死,這封信就會落入門主手中,那封信裡記錄了所有奴婢所知道的她們的秘密。
她們自然是害怕,問奴婢究竟想要做什麼。想要做什麼?呵呵……當然是想要她們死,可是若是直接就這麼說,她們一定不會喝的,所以奴婢就騙她們,說茶水裡有能讓人腹瀉的藥,她們只要安心喝下去,不但能保住秘密,還能借此嫁禍給三小姐,陷害三小姐……嘖嘖,四小姐那麼想要對付三小姐,自然相信了,而且她們不信也沒法子,因爲她們死都不想那封信落在門主手中,無奈之下,只能乖乖把那杯茶喝了下去……”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話音未落,慕光元便從座上跳了起來,不顧衆人的阻攔,躍上前去狠狠一腳踹在千如身上,千如應聲倒在地上,卻也不哭不鬧,只是咬緊了牙,不着痕跡地看了裴湘瑤和慕夜泠一眼,神色淒厲決絕。
這一幕正好被華央看在眼底,她不由好慕嬈相視一眼,而慕嬈似乎也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壓住她的手腕,衝她微微搖了搖頭,華央心下明瞭,點了點頭。
慕開文連忙上前將慕光元拉住,慕識也跟着起身安撫慕榮,慕芷溪和沈氏則快步走來將已經哭成淚人、臉色蒼白的慕靖秋攬進懷裡輕聲安慰着,突然慕靖秋用手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見狀,華央斷然起身快步走上前去,一手扶住慕靖秋,一手探上她的手腕。
慕嬈跟了過來,神色擔憂地問道:“華央,靖秋怎麼樣了?”
“七妹身體剛好,這會兒又急火攻心,一時過激,並無大礙,不過要好生歇息纔是,免得留下後遺之症。”華央說着側身瞥了慕光元一眼,厲聲喝道:“光元,你也是家中的男子漢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你不應該跟着瞎胡鬧,而是應該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纔對。”
慕光元愣了一下,走過來看了看神色憔悴的慕靖秋,眼眶一紅,落下淚來。
“哭什麼?”華央輕斥一聲,“還不快帶靖秋去好好休息?”
“哦……”慕光元這纔回神,連連應聲,身手接過慕靖秋,扶着她往外走去。
慕開文下意識地要伸手去幫忙,卻被華央攔了下來,看着兩人的背影,她沉聲道:“今天任何人都不能幫他,這是他必須要經歷、要自己去做的,你們幫得了他一時,卻幫不了他一輩子,他必須要自己學會去面對、成長。”
衆人這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靠得近的慕識和慕榮都不由側身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
他們似乎都明白華央這是話中有話,仔細一回想,這些年來華央不就是自己一人獨自面對、承受這一切,獨自過活的嗎?
而今楊氏和慕靖柔沒了,失去了母親和姐姐,對慕光元來說,又豈止是失去了半邊的天?
只怕從今往後,所有的一切風雨和磨難,他都要自己去面對了。
這麼一來,原本哄亂的廳內不由漸漸安靜了下來,雖然依舊嘈嘈雜雜,卻也不算混亂。
慕溫涵不動聲色地將一切盡收眼底,眸色有些異樣,方纔那一鬧,廳內不管是慕家人還是下人,幾乎所有人都動了,就連重病纏身的慕嬈也不例外,然他沒想到的是,倒是裴湘瑤母女冷靜如斯,一直冷眼旁觀。
不經意間,瞥見千如看向慕夜泠時的怪異眼神,他不由疑惑了一下,而後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他像是驟然猜到了什麼,臉色頓然一變,有一絲蒼白和驚惶,似乎自己被自己嚇到了。
“爺爺……”慕開文的嗓音響起,將衆人的喧囂聲壓了下去,他瞥了千如一眼,沉聲道:“事已至此,爺爺打算如何處置千如?”
短短一言,成功地將衆人的注意力引了過來,所有人都張大眼睛看着慕溫涵,等着他的決斷。
華央扶住慕嬈也跟着擡眼看去,只見慕溫涵神色出奇地幽冷凝重,目光沉沉地從衆人身上緩緩掃過,看到慕嬈和華央的時候,微微有些異樣,最終落在慕榮身上。
“老三……”他嗓音低沉,說得極緩,“你有什麼想法?”
慕榮一直在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這會兒不由側身瞥了千如一眼,咬了咬牙,握拳道:“自古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父親,孩兒只求她一死,否則,夫人和靖柔的在天之靈難安!”
所有人都聽得出他心底的濃濃恨意,若非有人阻攔,他早已經出手殺了千如。
慕溫涵似乎早已料到他會這麼說,不由向衆人看去,道:“開文,人是你查到的,初審的,你有什麼要說的?”
慕開文不由愣了愣,看了看癱坐在地上的千如,又看了看慕榮,俯首道:“如三叔所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更何況她還殺了兩個人,孫兒……孫兒同意三叔的意思……只是……”
後面的“只是”兩字聲音很低,衆人似乎都沒有聽到,慕溫涵接過話道:“嬈兒,你呢?”
慕嬈和華央相視一眼,嗓音冷冽道:“這丫頭竟然能想到這種法子毒害人,還要藉機嫁禍華央,陷害華央,其心思不可謂不毒,若留這樣的人在世上,今後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受其迫害,而今既是發現了她的惡毒之毒,我慕門身爲兗州的掌權之人,又豈能放任她去爲禍衆生?”
聞言,慕溫涵點了點頭,“唔,我明白了。”
垂首,他看向千如,沉聲道:“千如,你有什麼要說的?”
千如悽悽一笑,擡眼掃過衆人的面上,眼神冷的剔骨,搖搖頭道:“沒有。這樣的結果早已在奴婢的意料之中,奴婢不怕這一死,只是不知道奴婢死了之後,門主會怎麼對外公佈。”
慕溫涵的眸色頓然一冷,微有慍怒,“真是不知悔改,事到如今你的心裡竟然沒有絲毫悔意!”說着,他站起身來,一字一句道:“千如心腸歹毒,爲一己之私而枉害兩條人命,慕門斷不能容這等人留着爲禍世間。來人,將千如待下去,送入宗庭後院。”
聞之,衆人的臉色齊刷刷地白了,擡頭愕然地看向慕溫涵,似乎沒料到他會做這種決定,就連慕榮也吃了一驚。
華央心下一片沉凝,她知道宗庭院是慕門執行家法的地方,也知道宗庭後院是個有進無出的地方,對於所有慕家人來說,後院就如同是人間地獄,進了那裡的沒有一個人出來過。
不過,縱然府中上下對那裡傳言四起,她卻並沒有進去過,沒有親眼見到過裡面的一切,對那宗庭後院的敬畏也都是來自於衆人的傳聞罷了。
而原本還不懼生死的千如在聽到“宗庭後院”四個字後,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絕望地低下頭去,沒有了聲音。
衆人離去時,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夜色濃重,雪依舊未停,夜間寒風冷的剔骨,慕嬈剛出了門便劇咳了兩聲。
華央看在眼裡,心裡不免有些着急,上前扶住了她,之意要送她回陶然居。
衆人似乎各存了心事,一路上都是不聲不響,一直到走了一半的路程,華央突然大步走到慕嬈面前,對着慕嬈深深行了一禮。
“你這丫頭幹什麼?”慕嬈連忙扶住她。
“姑姑。”華央緊緊握着她的手,“方纔爺爺會當着慕家上下衆人的面還華央一個清白,爲華央正名,想來是少不了姑姑的相助,姑姑恩德,華央不敢忘,只是……”
“只是,你終究不再是以前的慕華央,這慕門也終究是留不住你了。”
華央神色一凜,頓然擡眼嚮慕嬈看去,卻見慕嬈神色淡然清和,眸色瞭然,她擡手輕撫着華央的額頭,輕聲道:“傻丫頭,你的心思姑姑早就看出來了。”
“那,姑姑也知道我想要去哪裡?”
慕嬈輕嘆一聲,道:“蕭公子人不錯,各方面都很出色,只是華央,姑姑總覺得這個人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你怕是……還要多費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