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鵲回到莫家，對着所有人把若未央罵了個狗血淋頭。但即便是姐姐黃鶯，也沒有絲毫贊成她的意思！
可是莫暢寧忍不住心裡自責：“黃阿姨！真的很抱歉！如果不是我要求，黃爺爺就不會犧牲了！”
黃鵲看向他搖搖頭：“暢寧，我從來沒怪過你！其實我也並不是說後悔走這次西域，知只是若未央他實在配不上別人叫他聲大俠！”
黃鶯看向妹妹苦笑搖頭：“鵲兒，你這麼說，只因爲你太不瞭解他了！莫家三代名震江湖，師父仁義蓋世，仙穎也是才能無雙。但他們的一生，都曾萬衆矚目，羣情擁戴。只有未央，他從來不會去讓別人爲他做什麼。只有別人主動去求他，還得看他願不願意說自己的意思。本來我也很不理解，但漸漸地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也許正因爲從來沒有人瞭解他心思，所以他才能戰無不勝……”
見黃鵲臉現疑惑，嶽書林緩緩點頭：“四嫂說的不錯，公子心境澄明，洞悉萬事。他總是可以一眼就看穿事情要害，然後一擊中的。而他的對手，卻總是習慣先去猜測他的意圖。所以每次當我們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他卻已經解決一切了。也因此，每個人都會心甘情願的去對他唯命是從！”
半晌，白守智沉吟問：“對了！陸兄到江北去查探武林盟情況，可至今還沒有迴音，可別出了什麼岔子啊？”
諸人聽了面面相覷，都不由心裡擔憂！
想了想，嶽書林緩緩道：“陸掌門爲人智謀頗深，加上武功不俗，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或許是因爲武林盟勢力太大，一時難有頭緒！否則憑葉聖林的性情，如果真擒殺了陸掌門，勢必早就傳揚天下耀武揚威了！”
諸人聽了雖感有理，但也仍不免擔心！
而此時若未央在家裡連續接到了兩封密信，看着對面王重生看完信問：“王老以爲如何？”
輕輕摺好信遞回去，王重生看着他感嘆道：“公子深謀遠慮，所以行動總可以快常人極多！老夫空活近百年，實在汗顏啊！”
若未央淡然一笑：“王老不必過謙！當今武林不乏人才，但也只不過是相對江湖而言。可如果放到眼下的事故上，卻仍只有各位前輩可堪重用！我若未央這個人平常最怕麻煩，明知對那些人解釋也很難讓他們明白，所以又何必枉費脣舌呢？”
王重生聽了緩緩點頭：“公子所言不錯！但請恕老夫直言，天下事難就難在變數無常，令人無法盡釋。公子思慮深遠，但若真應於現實，又真可保證中的幾許呢？”
“王老的意思，是擔心這一切都只不過是我自己在杞人憂天，未必真能派上用場？”
王重生聽了一愣，片刻釋然一笑！
的確！至少現階段恐怕不會有人能完全相信若未央的判斷，但卻更加不會輕信別人。所以無論他的判斷是否準確，勢必會作爲人們應付事態的基準。那此時此刻去追究準確率，倒不如認真做好當下！
“公子所言極是！但不知老夫還能做些什麼？”
深深看着他，良久，若未央道：“今天請王老來，向您坦誠這些，其實我是有件機密大事請王老幫忙。而這件事的成敗，會關係武林，乃是天下存亡。所以我不想勉強，一切全憑王老自己決定！”
王重生聽了坦然一笑：“公子何必這麼說？你明明知道，即便天大的事，只要你吩咐了，王重生萬死不辭！而且你既然找我來，那就應該是可以確定我能夠勝任……”
微笑點頭，若未央回頭從架上拿下個木匣：“半年前我讓霍師兄去聯絡以前三義門可靠的人，這些人武功未必上乘，才智也未必高超。但要實施我的計劃，他們卻非常重要。這裡是我需要的一些珍貴東西，要用來去鍛鍊那些人，必須儘快找到。另外王老謹記，您只有一年時間……”
王重生鄭重接過木匣，深深看着若未央，眼裡不禁流露出憐惜，以及無奈的神情！
獨自一人，若未央心裡不由得涌起一絲傷感！寫滿遺憾和愧疚的臉上，似乎緩緩滑落了兩行眼淚……
陸子奇按照莫暢寧說的北上查探武林盟情況，一走就是兩個多月。回到杭州後並未去莫家，而是直接幹到若未央府上。
見到他，若未央當頭便問：“童無望和屠萬山是生是死？”
陸子奇聽了一愣！看了眼他身旁的通天，不禁吶吶道：“他們……他們現在正爲武林盟到處打擊反抗的敵人，據說皇太極給了他們很厚重的封賞。只是……”
不等他說完，若未央淡淡截口：“夠了！陸掌門一路辛苦，便請將所惑消息帶回去吧！”
“可是……”
“夠了！”
陸子奇一頭霧水，看看通天也是臉現惆悵！可雖心裡疑惑，但既然若未央已經這麼說了，想必定有原因，當下便只好告辭！
陸子奇走後，通天凝視着若未央，良久問：“其實這一切都早在你意料之中？或者說……，這原本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若未央沒承認，但也沒否認：“當一隻狐狸遇到一隻老虎和一頭豬的時候，最重要的不是避免被老虎吃掉，而是要詳盡辦法讓老虎去吃豬，而且最好要吃的很高興！生存在夾縫中只能不擇手段，凡事都必須想到最簡單，而且最有效的方法。現在蘇逸琛和葉聖林一定會覺得我很蠢，不過沒關係！至少我是不想死，所以也就沒有選擇了！”
苦笑點頭，通天緩緩問：“你不是個會怕死的人，但讓你爲了活下去選擇不擇手段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良久，若未央平淡的笑了笑：“我當然不會是爲了什麼天下蒼生！國家民族對我來說更毫無意義，我所在的地方，只要是可以讓我生存就夠了！當然，我也從不奢望榮華富貴！所以，也許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我一樣承受孤兒的命運……”
“還有嗯？”
“還有……，也許就是我永遠也跨不過的那條河吧……”
房間裡，慕容仙珠和關劍蘭以及紅兒正一切逗若清平玩。見若未央進門，女兒呵呵笑着大張雙臂等待着父親的呵護！
若未央輕笑着抱起女兒，現在這已經成爲了唯一可以讓他感到平靜的方法了！但其她三個人都看得出，他平靜的笑容裡，雙眼中的昏暗卻比之前更加深沉了！
“未央！發生什麼事了，你臉色不太好？”
看看三人，若未央微笑搖頭：“珠姨，蘭姨，我有話想單獨和……和她說……”
兩人對視一眼，當即點點頭站起來。慕容仙珠抱過若清平，二老便一起出了門。
相對而坐，若未央沉吟半晌：“你知道，我從來不是個愛做夢的人。任何事，我都會去考慮最實際的方面……”
紅兒聽了點點頭：“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和紫微宮一戰勢必難免，以靈兒的武功，就算是當年的我，也已經未必是她對手了！可想而知，等紫微宮重回中原的時候，就是我，以及很多人的末日了！”
“她真的忍心殺你嗎？”
“哎……！”
長嘆聲，若未央的聲音中充滿了落寞：“她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靈兒了！所以，我從沒想再浪費口舌去解釋當年的事！”
“但到底爲什麼？難道你知道她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搖搖頭，若未央只自顧自繼續：“靈兒傷你用的功夫，是西域秘傳的一門截脈手法。專門封閉人身上的經脈，使傷者身體臟器逐步壞死。而你可以活到今天，只因爲你身上百多年的護體真氣，但那並不能維持多久！”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沉吟良久，若未央凝視着她：“我有辦法讓你恢復，而且功力可以極大的增進。但是……”
“但是我會更快死，是嗎……？”
若未央神情晦暗，心裡感到此時已經無法面對眼前的人兒了！
紅兒心裡此時也不免傷感！但她明白，若未央會對自己說這些，也只是證明他真的已經無能爲力了……
半晌，紅兒淡淡一笑：“其實能看到你還好好活着，我已經心滿意足了！現在這樣連想站起來都不行，我再活下去還能有什麼意思？倒是如果能再爲你做點什麼，也總算是沒白活這一百多年！有朝一日去見了你娘，我也總好向她交代了……”
聽她提到“娘”，若未央心裡一黯，輕聲問：“你想的還是我娘？那你能不能告訴我……”
“我不知道！真的，別逼我，我給不了你答案……”
若未央失落的站起來走出門，當他決定捨棄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人時，其實也已經把自己徹底放逐了！可他別無選擇，他只能權衡利弊，做出最理性的決定。而之後，一切的痛苦就只有自己去承擔吧……！
見大哥再上門，若未央心裡不由一陣煩躁！莫暢寧也沒注意到他的臉色，只滿懷期待問：“未央！現在紫微宮和武林盟的情況都瞭解了，你想好該怎麼行動了嗎……？”
若未央冷冷看着他，不答反問：“你怕死嗎？”
莫暢寧聽了一怔！奇怪問：“未央，你……你這什麼意思？”
“我問你怕不怕死？”
“只要你吩咐該怎麼做，我不怕！”
“你不怕？很好！但我怕……”
莫暢寧聽得一頭霧水！若未央不耐又道：“我不懂！你們這些人長腦袋只是吃飯用的？什麼都要我教，那如果我有一天累死了你們是不是也會自盡去陪我？如果你們自認沒本事，那就乖乖等着，再也別煩我。用得到你們的時候，我自然會說話。否則大家自求多福，也少來煩我……”
看着他說完便生氣的走出去，莫暢寧呆呆坐在那，心裡一片茫然！
半晌，見一邊**雷和嶽書豪也同樣滿臉愁緒，莫暢寧不禁問：“二位！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怎麼覺得未央今天有些不對頭……？”
兩人聽了對視一眼，**雷輕嘆道：“哎！這陣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公子突然變得很煩躁，動不動就發脾氣，好像一下子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可是，誰也不知道爲什麼！”
看嶽書豪也臉現擔憂，莫暢寧心裡更是難以平靜！而聽他說起若未央的情況，以及若家現在的低沉，連莫流香也感到滿心詫異！
的確！一個月來若未央突然性情大變，時常爲了一些小事發脾氣。而最苦的還是王柱四人，練功的時候稍有偏差，一定會馬上遭來一頓斥責，這在以前根本是完全無法想象的。
而且，這段日子裡若未央把女兒交給慕容仙珠照顧，還禁止任何人踏入紅兒的房間。每天只他自己去給紅兒送飯，照料，根本沒人知道他究竟在幹什麼。
林易突然登門更是沒人會想到的，而其傲慢的態度也讓所有人厭惡！可是，他的狂妄也僅止於見到若未央那一刻而已！
因爲若未央見到他，根本不等他開口便先送上一句：“如果你今天死在這，對朝陽公主來說不過是死了條狗而已！”
林易當然明白，對朱朝陽來說，若未央和莫雋雖然是兄弟，但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如果若未央要自己死，朱朝陽是絕對不會有絲毫可憐的！
“若……若公子！在下今天是奉公主之名來請公子到仙露居一敘，絕無……無……”
若未央對這個人心裡雖說談不上什麼好感，但倒也沒什麼恨意！畢竟如果要怪別人的陰險，首先就該怪自己弟弟的無能！否則不是這個人，也總會是另一個人！
“說完了就滾，難道還想我請你喝茶？”
林易心裡雖恨，但臉上絲毫不敢表露，當下只好急忙告辭！
看他走了，肖克風不禁擔心：“公子！當心宴無好宴啊！”
若未央聽了冷笑道：“全天下人都可能想殺我，但惟獨朝陽公主 ，她永遠也不會希望我死……！”
仙露居最好的雅室中相對而坐，朱朝陽微笑看着他：“從來沒有什麼事能瞞過你，但這次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還能猜出來我爲什麼找你？”
若未央淡淡搖頭：“說實話，今天我來一點也沒猶豫，就是因爲我猜不出你爲什麼要找我！”
朱朝陽笑了笑：“果然是若未央！即便世上會有你想不到的，但你也永遠讓別人看不懂！”
“公主該不會只是悶得慌，找我來聊天的吧？”
朱朝陽微笑點頭：“其實，今天我也只是受人之託請你來的……”
說着，雅室門緩緩打開，走進三個人。正是莫小天和莫小茹夫妻，雙雙攙扶着莫流香。
若未央一見面沉似水：“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二人扶莫流香坐下，朱朝陽看了若未央一眼當即站起來走出去。而她一出門，莫小天當即堵住門口，顯然是不會放若未央出去的。
半晌，莫流香輕輕嘆氣：“我知道，天下間你最不想見的人就是我！其實，我也並不想讓你不高興。可今天，我卻非見你一面不可！”
若未央輕輕戳了口茶，一臉無所謂的看着他。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意思已經很明白。無非就是你隨便說，反正我不聽！
莫流香當然看得懂！苦笑聲無奈搖頭：“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但知道你一定不會告訴我！可是，你又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你現在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冷靜？你要做的，是不是你自己真心想做的？”
若未央聽了冷笑反問：“你知道我想做什麼？你知道我不冷靜？可是，你憑什麼自以爲知道？莫流香，你不要忘了。無論我要不要報仇，你始終是殺了我父母的罪魁禍首，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
“你……”
攔住激動的丈夫，莫小茹滿臉悽苦，但她明白這對於若未央來說只不過是個不爭的事實！
莫流香輕嘆苦笑：“你說得對！這一點，我從來不否認！不過我今天來見你，不是求你可憐我已經老了，請你原諒！而是在我看來，今天的你和當年的你爹像極了。我真的不想看到悲劇重演！”
若未央聽了輕蔑一笑：“首先，你自認爲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即便是，你現在說的這些也不會被我當做好心，只不過是你在擔心自己已經老了，無法像當年害死我爹一樣再來害我！然後，你想看到什麼，不想看到什麼，那些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沒半點興趣知道！最後，你自以爲的好心不會讓我有半點感激，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你……你真的這麼恨我？”
若未央冷笑搖頭：“莫流香，你太自以爲是了！你覺得自己有什麼資格被我恨？而且，如果我想報復根本不是像多數人以爲的只能殺了你而已。比如說，我可以告訴大哥，我不肯認他完全只是因爲你。再比如，我可以向全天下說我不肯關心他們的死活，只是因爲你還活着。你該明白，這世上從始至終悲劇一直在不斷重演，而且不會改變。你這輩子，註定只能以失敗告終……”
悲憤的怒視若未央，這一刻莫小天心裡恨不得衝上去一拳打死他才痛快！但見師父對自己擺手示意讓他離開，莫小天只能怒目看着他走過自己身邊。
剛走出仙露居，花迎當面擋住：“如果你最終會失敗，結果會怎麼樣？”
若未央看着他，嘴角揚起一絲快意：“我死了，會有無數人給我陪葬，放心！你是一定不會被落下的！哈哈……”
“你……你變了！”
“如果你認爲我變了，那我只能告訴你，你要爲此負很大的責任……！你知道嗎？我從來不覺得死可怕，因爲我更喜歡看要死的人臨死前的絕望……”
此時的花迎其實和一些明白人一樣，當他們知道紫微宮主就是葉靈的時候，同時也明白的整個江湖的命運這一刻的確已經完全落到了若未央一個人的身上！因爲如果他肯想辦法，也許所有人都可能迎刃而解。相反如果他決定硬撐，當再也沒有人可以避免干戈！
在這一刻，誰也沒辦法去設想如果沒有了他，自己會是怎樣的結果？因爲那唯一的可能性，是任何人都不願意面對的。而當若未央突然性情大變的消息傳出去，所有人都感到被一陣陰霾籠罩。
因爲他們都知道，相比紫微宮殺人只是讓誰去死而已，若未央要讓誰死，會考慮的只有讓那個人死的有多悲慘！
什麼是好人？什麼又是壞人？一隻將要凍死的小鳥可以被牛糞挽救生命，但將它救出牛糞的老鷹卻是爲了飽餐一頓！是誰害了它？又是誰救了它？這些明明非常淺顯的道理，事實上，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真的從心靈上參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