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和入道到了玉皇寺,孟雨只是想也許自己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時間久了可能就可以忘掉若未央。不過結果顯然她想錯了,因爲其實她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就算若未央沒突然出現,自己也不可能忘了他,何況自己曾經就早已拒絕過入道!
沒人答應入道還俗,但也沒人反對,他自己也就沒再去過多要求。
可孟雨聽說若未央公開挑釁皇帝,終於忍不住還是想去幫他。入道則別無選擇,因爲就算他能勸阻孟雨,卻想不出不和孟雨一起去的理由!
至少對自己來說,若未央也是畢生唯一的朋友!況且如果不是爲了孟雨,自己從一開始就必定會去幫助若未央。而現在他的身體,也是自己心裡最大的擔憂!
他們上路了,但他們的道路可沒有若未央那麼平坦,不過卻更好走得多。至少他們不用去考慮若未央之外的任何人,也不用擔心任何人會突然出來傷害自己。
江湖衆說紛紜,有人覺得若未央向來宅心仁厚,重情重義,義妹深陷困境,當義兄的藥奮力去救人沒有任何可懷疑的!
但也有人會說,鬼才相信他們真的只是義氣金蘭的兄妹!
不過無論人們說什麼,最顯然的一個問題是,阿里王退了,武林盟也敗了,若未央的存在對江湖已經是百害無一利!就算不會所有人的心意都相同,但不可否認,若未央對很多人更多的感覺都是威脅!
各大門派都暗中派遣弟子混到了京城附近,因爲他們就算不想讓若未央凌駕自己之上,但以自己身爲名門大派的眼光,可以看到太多隻要若未央一死,馬上就會出現的危險!可他們雖然是想來幫若未央,但卻肯定沒人希望若未央會需要幫忙,因爲他這次面對的敵人畢竟是皇帝!
走在山陰小路上,想着來時路上聽到的各種傳聞,孟雨絲毫不會去懼怕什麼危險!但有些事,讓她不得不擔心!
“你說……,他們兩個之間……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嗎……?”
入道聽了心裡不禁苦嘆,緩緩反問:“如果不是,你就不想去幫他救人了嗎?”
孟雨臉現悽然,緩緩搖頭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會擔心他有危險!而且,我也不希望他難過。所以無論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樣的,我想,我都會去幫他……”
入道聽了微笑點頭道:“小雨,你原本就是個善良的人,他也是!我想,葉姑娘也不會是壞人。無論彼此之間有什麼,至少好人和好人之間是該互相幫助的,對嗎?”
“嗯……”
孟雨聽着還沒來得及回答,山林四周突然一陣人影晃動。兩人見了當即停步,凝神戒備起來。
半晌,樹林中到處現出人影,少說也有幾十人,而且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
突然傳出個陰森尖銳的冷笑:“嘿……!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正想抓幾個和若未央關係密切的人,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找到了……”
聲音來處,一個衣着華貴,氣態傲慢,但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很不舒服的人緩步走來。
而一見此人,孟雨臉上不禁現出驚訝!她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當年武林大會之後,曾經率衆圍捕葉靈的人。而當年若未央與此人交手也沒佔很大便宜,自己兩人萬萬不敵!況且當年若未央就囑咐過自己日後見了此人一定要儘快逃避,足見其來歷非比尋常!
一念及此,孟雨低聲囑咐入道:“大哥!有機會馬上跑,趕快去通知他……”
入道聽了一愣!來人正是當朝皇帝最寵信的大太監馮保,經多日傳報,江湖上有不少人都盤踞在京城附近,顯然都是想來幫若未央救人的。
雖說皇宮中守衛森嚴,但萬一真有大批江湖高手來闖,不僅麻煩,也不會在乎要死多少侍衛,但恐怕那時候還會突然間就天下大變了!
所以,皇帝下令讓馮保帶領東廠高手出宮,在京城附近尋找和若未央關係密切的人。抓幾個回來,日後也有了威脅他的籌碼。
如今馮保已經出宮多日,可他見過少林和尚,也見過終南老道,可怎麼看哪個也不像是能威脅到若未央的人!
適才他正帶着手下在山裡休息,聽手下回報說有一男一女兩個在匆忙趕路。暗中窺伺,那和尚他是不認識,可這女子還真是冤家路窄!雖說當年孟雨與他見過是蒙着面的,但馮保何等人物?見過的特別人物一眼就能記下身形特徵,認不認識長相根本不重要!
而且聽着兩人談話,他也更確定了心中所想。憑當年所見,這女子和若未央必定關係匪淺,正是自己苦苦尋找的人!
輕蔑的看着兩人,馮保冷笑聲道:“我勸你們不用妄想逃走了!今天落在我手裡,你們乖乖束手就擒,至少也能少吃點苦頭……”
孟雨緊緊盯着他問:“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三番五次要和若未央爲敵?”
“哼……”
馮保聽了一聲冷笑,入道淡然道:“小雨,不用問也知道他必定是朝廷鷹犬……”
“哈……!小和尚還蠻聰明的,也不怕告訴你們,咱家就是馮保!識相的就乖乖跟咱家走,否則……嘿嘿……”
兩人聽了他自報家門都不禁大驚失色!孟雨此時也恍然大悟,難怪此人竟然能和若未央對掌!這馮保雖然是大內總管,但多少年來掌管東廠,在江湖上不知殘殺了多少俠義高手!
而此人不僅武功極高,而陰狠歹毒更是極爲有名!況且想到當年若未央和他交手的情形,孟雨更明白此時和自己二人之力也非其對手!
心念連轉,孟雨低聲說了句“大哥快走”,當即一躍直撲馮保而去。
入道見了一愣,心裡大急!雖也自知絕非馮保對手,但讓他丟下孟雨獨自逃走卻也不可能!遠遠看着兩人已經打了起來,入道才上前一步,立刻有人迎面過來。
此時入道深陷四名高手圍攻,雖一時難勝,可也無礙。但孟雨堵戰強敵,馮保始終滿面輕蔑,站在那隻單手隨意應對,足見彼此武功差距絕非一點點!
孟雨現在一心只想能多爭取時間,好讓入道逃走,趕快去通知若未央!但現在圍攻入道的敵人已經增加到了十人,顯然也大見不支!
眼看大局已定,馮保突然陰測測一笑,始終沒動過的左手突然並指穿入孟雨雙臂,一下點在她肋下。同時一聲大笑,而入道見孟雨被擒本已大驚,可馮保笑聲突然入耳,入道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突然腿上一涼,不禁向前傾倒,緊跟着腦袋後面遭到重擊,就此人事不知了!
“廠公!要不要現在就用這兩個去逼若未央退走?”
“蠢貨!好不容易抓到的肥羊,當然先帶回去請功!再說了,皇上要若未央還有用,也沒想放他走。咱們手上人質越多,他若未央也就更不敢輕舉妄動!”
“是!廠公英明……”
聽完了這個自己已經不可能再稱其爲“師父”的婦人講述往事,若未央心裡除了苦澀也沒其他感覺了!
他恨她嗎?不!他還會尊敬她?也不會,因爲現在若未央已經連感激她救命之恩的力氣都沒有了!
說到底,她也是個可憐人!而可恨之處,人人都有太多,可去責怪他們的力氣,若未央也已經沒有了!
“哎!我不想操心什麼紫微宮,也對你們的家事沒興趣!我所在乎的,只有希望靈兒以後能過些高興的日子!無論如何她總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居然忍心拿她當做自己的復仇工具……?”
“我知道,我也很後悔!所以我一直在想,只要靈兒能平安回來。我什麼都可以放棄,我不報仇了,我只要我的靈兒……”
淡淡看了她一眼,若未央緩緩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靈兒救出來,但你也最好不要忘了自己說的話!否則就算我死了,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靈兒帶走,不會再讓你傷害她……”
“當然!我絕對不會再做任何傷害靈兒的事,就算……哎!對了,你說……,你是不是已經有辦法了?”
“是!”
“那需要我們做什麼?”
“等……”
聽了他的囑咐一愣,婦人不禁疑問:“你到底想幹什麼?靈兒究竟在哪?”
若未央淡淡道:“就因爲我不知道靈兒究竟在哪,所以我只能設法引出她來。反正按我說的,你們到時候等在地方,一切我自幼主張……”
點點頭,婦人看着他不禁擔心問:“你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我一直也很擔心你的,只是……”
“多謝關心!就算是一定要死,我也要讓自己沒有遺憾的死!”
“你能沒有遺憾嗎……?”
神色一黯,若未央苦澀笑道:“那又怎麼樣呢?能做的我都做了,可始終老天爺不肯保佑我,我又有什麼辦法?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從懂事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本就是個不該存在的人!既然如此,老天要把我這條命收回去不是也很正常嗎……?”
滿心憐惜的看着這個本來自己已經沒臉再見的徒弟,婦人輕輕握住他手背柔聲嘆道:“可憐的孩子!爲什麼要讓你承擔這麼多呢……?”
若未央輕輕挪開手,站起來淡然道:“記住我說的話,在那之前什麼都不要做,什麼也不要想!等救出靈兒馬上帶她走,有多遠走多遠。以後好好照顧她,再也別讓她受苦了……!還有,有機會告訴她,大哥……算了!最好讓她能忘了我吧……”
看着他落寞,彷彿永遠都只能這樣孤獨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婦人輕輕垂嘆,眼裡忍不住流出已經冰凍了二十多年的淚來!
而此時先前五人也走了回來,達倫等四人恭敬站在兩旁。黃鹿公看着婦人輕嘆口氣,緩緩撕下臉上一層面具,露出一張極富異域風情,也極其俊美的中年男子面龐!
若未央不會想到……也許他根本已經沒心力再去想,這威震江湖十餘年的九州大俠黃鹿公,就正是紫微宮宮主!
其實早在很多年前,他就以此身份潛伏在中原武林,只是從來沒有人發現過。甚至婦人也從沒發現過這個自己結識了多年的朋友,就是後來的丈夫。而也就因爲知道是她,所以當年黃鹿公才忍耐她在西域縱橫兩年,最後不得不以真面目出手阻止!
自從妻子突然帶着女兒離家出走,他心知妻子只可能是回了中原。而當時他也暗中在中原培植了多年勢力,再回中原就假稱意外得到了一部一清氣功殘本,所以武功突飛猛進,而一切也只是爲了可以讓自己名正言順的在中原武林立足!
而之後妻子也果然主動找到自己,讓他幫忙暗中監護若未央,並且說出了自己因何會離開丈夫。
當時黃鹿公一下打消了帶妻女回家的念頭,因爲他心裡對妻子真的有非常深的歉意,而又自問沒有立場去勸慰。而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不是不知道妻子的心意,但始終也沒敢露出真面目。而這一拖,就拖到了今天。
終於知道了女兒深陷皇宮,他只好向妻子坦誠一切!而如今妻子也是一顆心都懸在女兒身上,哪還顧得上年輕時的隔閡?
“哎!這孩子……的確是個好孩子啊!只可惜了,這樣的天縱奇才,卻太過短命了……”
“是啊!如果不是因爲他的身體,我心裡何嘗不希望靈兒能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又怎麼忍心讓自己的女兒做寡婦?”
“哎!那麼多年中我一直暗中看着他的成長,說實話,我根本想不到他能活到今天!而且如果是我,我根本沒信心能經受他所承受的一切!也正因爲我很清楚他所遭受的一切,所以當年我阻止了少林那些門派讓他當武林盟主,除了我明白他的心意,其實也有私心,就是希望他能多陪着靈兒,別出去參和那些亂七八糟!可想不到,他雖然沒當武林盟主,可事還是一件也沒少管!哎……”
“現在我也不想再跟你慪氣了!女兒不是我自己的,你說該怎麼辦吧?”
“什麼怎麼辦?當然是聽他的……”
婦人聽了一愣問:“聽他的?你真認爲那樣能救出靈兒?”
“哎!虧你還當他師父,連自己徒弟斤兩都看不出?我告訴你,這孩子絕對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聰明!他能走到今天,絕對不僅僅是因爲若煙雪留給他的一身內功修爲!所以他說能救靈兒,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你看着吧,如果上天保佑他能不死,來日必定是這人世間獨一無二之人!”
“他現在也是……!”
“哎!”
走回大路,其實若未央對那些過往並沒有很大興趣!不過他能想到當年暗中給慕容金勝密信的人就是自己那所謂的“師父”,但其實她並沒有特別明顯刻意的惡意!不過這首先要能確定當年杜月盈並不是從她口中得知丈夫過往,才能斷定!
而在若未央心裡,其實他並不認爲導致慕容金勝夫妻反目的罪魁禍首是她!但他也並沒追究,因爲慕容金勝已是將近百歲的老人,杜月盈也已死了二十年,再去挖掘那些陳年往事除了把早已湮沒的仇恨找回來還能有什麼好處?
不過,也正因爲他的一時“自以爲”,如果最後能不死,就必然要面臨一個巨大的悔恨!
總之對若未央來說,此時他終於已經可以放心去進行自己的計劃了,也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
葉靈對自己的情意,他當然不是不明白。可是對他來說,除了那份相依爲命的兄妹之情,對葉靈真的是不能再有半點回報!不僅因爲自己的心有所屬,更因自己根本什麼都不能,也沒時間回報給她?
其實想起來自己兄妹還是挺像的,只不過她又比自己好太多了!至少她還有親生爹孃,他們都會很疼愛她!可自己呢?自己什麼都沒有,從始至終,從自己生下來那一刻,自己就從來不曾有過什麼,也註定什麼都不會擁有!
除了淒涼的身世,悲慘的命運,以及自己都會厭惡的善良,最終致使自己走向滅亡!
難道不能因此說世道不公嗎?可至少如果若未央能以聰明才智,以及蓋世武功去奪取任何異樣想要的東西,其實都非常容易!
堅持看不到,摸不着的正義,良心不能說錯!但黃金白銀,榮華富貴總是更真真切切的!
當奸商擁有鉅富,當貪官污吏無視人性,而他們卻都擁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別他媽提什麼來世的報應,誰也管不了自己的來世,甚至連眼下都無暇顧及,還談什麼用良心換來生福氣?
可惜!良心和貪心原本一樣,都不是可以人自己做主選擇的。貪心生了,榮華富貴!良心生了,死不足惜!時勢,事實,千古未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