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整天打不起精神爲了這些內宅之事苦惱個不停的林澤,水湛顯然要比他果斷的多了。在聽了林澤的煩惱之後,立刻快馬一匹讓人回京辦事。至於是辦什麼事,林澤沒問,水湛也沒開口提。不過從水湛這幾天多雲轉晴的臉色來看,應該是好事纔對吧。
“瀾兒,這個字應該這樣寫。”
五歲大的小姑娘教三歲大的小男孩寫字應該是什麼樣的畫面?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林澤想,那畫面大概很滑稽吧。不過來了這裡之後,林澤覺得,早熟什麼的完全不需要驚訝。
“大爺來了。”青杏笑着拿了手爐過來給林澤暖手,一面笑吟吟地過去接下林澤身上的披風。林澤握着暖和的手爐湊近了書桌,就見林瀾正在寫大字。啊呀,雖然小孩子力道還不夠,可是筆劃卻很認真,也能從工整的字跡中看出林瀾的專心。
“哥哥,我的字寫得好不好看呀?”
“好看。”摸了摸林瀾仰起來的小腦袋,林澤的心頭一軟。之先的那一場意外,讓林瀾胖墩墩的小身子縮了一圈兒水,雖然現在看着圓圓的小臉還有些嬰兒肥,可只有他們知道,林瀾衣服下卻只剩一把骨頭了。
被林澤誇獎了的林瀾驕傲地挺了挺小胸膛,一副“我很棒,我最棒”的模樣,看得黛玉也笑出聲來。只拿手點了點林瀾的額頭,笑道:“才誇你,就得意,沒得教人笑話啦。”
黛玉這樣一說,倒把林瀾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眨巴眨巴兩下眼睛,又低頭去瞧自己寫的字,又側頭去看黛玉寫的字,只把小嘴一撅,道:“姐姐比我大,才寫得好,等我這樣大了,寫得比姐姐還好呢。”
黛玉和林澤相視一笑,便都拍了拍林瀾的小腦袋瓜子,笑道:“很是。這樣的志氣很該有的,那咱們可等着你字寫得頂好看的那一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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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便坐在書桌邊指點林瀾寫字,一時屋內暖意燻人,三人氣氛融洽。偶爾傳來幾聲輕笑,不過是因林瀾又說了討巧的話來,叫林澤和黛玉掌不住笑了。
纔不多時,就聽得屋外傳來一聲恭敬的請安。黛玉便擡頭笑道:“必是青梅姐姐來了,青杏姐姐快出去迎一迎。”說着,便打發了青杏出去迎人。
林澤見進來的果然是青梅,便也奇道:“你何故就知道是青梅姐姐在外頭呢,又瞧不見聽不真切的,我就猜不中。”說得黛玉只笑而不語,林瀾也好奇不已,便拉着黛玉的胳膊一迭聲地撒嬌叫着“好姐姐,好姐姐,就告訴我罷”,央得黛玉無法,只好說了。
“我們這裡,獨青梅姐姐來了纔要在外頭請安一回,又要到裡頭請安一回。別人卻都是通稟了就進來,然後當着咱們的面兒請安罷。”見林澤凝眉思索,便笑道:“哥哥乃是平日裡不注意這些,自然不知道了。我一個女兒家家,平素無事,自然對這些上心了些,說來也並沒什麼好講的。”
林澤卻笑道:“到底是妹妹心思細緻,樣樣妥帖。”一時又感嘆道,“和當年確是不同了,想來是因着這兩年在家陪在太太跟前聽着家務的緣故。”
這話說來,倒招惹的黛玉有些情緒低落,只垂頭道:“是了,太太的心性最溫婉細緻的,我也是託了福有太太教養着,一應的管家事宜纔剛學着,誰知太太竟……”話音頓住,林瀾已經癟了嘴,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早紅了眼眶。
林澤心疼地揉了揉林瀾的小腦袋,又拍了拍黛玉的手背,只溫聲道:“我前日纔去看的太太,太太精神正好,還問我瀾兒習字習得怎樣了。又說玉兒近來又懂事了許多,她見了萬事都這樣順心,身子也漸漸迴轉了不少呢。”
黛玉和林瀾果然睜圓了眼睛去看林澤,那兩雙眼睛中的信任讓林澤很有一種泰山壓頂的壓力。哎,謊話不能多說呀!可是,如果不這麼說的話,恐怕這倆孩子還得鬱郁不歡許久罷。便只笑道:“只是太太到底身上有些不適,既然免了你們去請安,你們也不便去打擾,反而教太太不安生,回頭連身子也養得不好了,豈不是你們的罪過。”
說得黛玉和林瀾連連點頭,林瀾更是甕聲甕氣地說:“瀾兒會努力讀書寫字,像哥哥姐姐一樣,要太太歡喜。”黛玉便摸着林瀾的腦袋,只淡笑着應是。
那邊青梅也淡笑着過來,手裡拎了一隻小籠子,只笑道:“看來是奴婢來的不是時候了,哎,二爺這樣用功,奴婢反而帶了這小東西來。”說着,就要回去,林瀾眼尖,瞅見那籠子里正是毛色光亮大尾巴搖搖的小松鼠,哪裡就肯,忙跳下凳子過去拽了青梅的袖子,只道:“青梅姐姐,既然帶了唧唧來,便同我們玩一會兒子再帶走不遲麼。”
一番撒嬌,青梅也眉眼俱彎,更別提黛玉和林澤了,早笑出聲來。林澤只道:“原來方纔的志氣都是誆我們的,哎,只我們笨,不該信你。”黛玉也附和道:“竟是有了唧唧就不要習字的,哎呀,哥哥,我日後再不理他的。”
林澤和黛玉一唱一和,說得林瀾小臉通紅,只嚷道:“不理哥哥姐姐了,不理哥哥姐姐了!”說罷,只抱着唧唧就要往外去。卻又被青梅拉住,好一通勸。
“二爺,你可別和大爺較真呢,又不是不知道大爺最愛拿您打趣兒,您若走了,豈不是遂了他的心意。合該在這裡,同唧唧玩耍一回,叫大爺幹看着羨慕纔好呢。”
林瀾聽了,深以爲然,板着小臉就對林澤道:“壞哥哥,我同唧唧一塊兒玩,不同你玩。”
林澤只笑着也不說話,和黛玉坐在桌後看林瀾和松鼠玩得興起,便打了個眼色讓青梅去拿榛子松仁來喂唧唧。黛玉見林瀾玩得正開心呢,也笑着彎了彎脣,湊在林澤身側低聲道:“哥哥,我瞧着瀾兒的身子好了許多了是不是?”
“嗯。”點了點頭,林澤也覺得林瀾的身體確實恢復的不錯。只是,看着原先的小胖墩彎腰的時候卻露出空蕩蕩的衣服下襬,林澤又有些不快了,便低聲道:“我還是喜歡瀾兒胖墩墩的樣子,這樣瘦削的有什麼意思。”
黛玉聞言,水盈盈的眸子眨了眨,便拿帕子掩了脣,只淡笑道:“若要瀾兒知道哥哥這樣想他,又該惱了。”說着,便側頭去看林澤,見林澤神色溫和嘴角含笑,也笑道:“哥哥爲何總要欺負瀾兒呢,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是個一點就着的。”
卻聽得林澤也輕笑一聲,只說:“我見他虎頭虎腦,喜歡還喜歡不過來,何曾欺負他呢。”
黛玉便不再說話了,心道:那不是欺負,就沒有欺負了。再看看林瀾圓圓的臉上滿是笑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想到林澤說的話也不似玩笑,恐怕接下來的日子瀾兒的確逃不過“增肥”的魔爪了。
林澤果然如黛玉所料,每日裡對林瀾的食物把關嚴格非常,大補的東西不能用,可溫補的食材卻流水一樣地送進了林瀾的小肚皮裡。好不容易瘦了一些的林瀾小朋友沒幾日就發現自己本來瘦下來的小肚子就鼓了出來,便暗暗立誓明日決不再貪嘴了。
——纔怪呢!
林澤笑眯眯地拈了一塊玫瑰糕放進林瀾嘴裡,見他吃得眼睛眯起,一副饜足的模樣,心裡得意得很。小子,他會不知道他心裡想着什麼嗎?想不吃了?哼哼,瞧瞧這些美味又精緻的點心,不多吃就不錯了,還想不吃呢!
而被忽略了許久的水湛也終於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當林澤瞧着兩位氣度不輸大家太太的嬤嬤時,一雙清亮的眼睛早瞪得大大的了。努了努嘴,卻還是沒能說出什麼來,只好側頭去看水湛。
水湛瞅了一眼林澤臉上的呆怔表情,心裡早樂開了花。小九兒平日裡的沉穩老成他是最常見到的,難得的失態也就是當年在醫館初見,現下隔了兩年多,他竟還能從小九兒臉上瞅見這樣的神色,當真覺得有意思極了,也覺得珍貴極了。
拍了拍已經呆呆的林澤,水湛笑道:“這位是崔嬤嬤,曾經是端儀貴太妃身邊的大宮女,如今放出宮來恩養。”說着,一手在後面悄悄地推了推林澤,林澤忙欠身行禮道:“崔嬤嬤好。”
那崔嬤嬤生得慈眉善目,雖然已經年近半百,可容貌卻仍舊十分溫婉。尤其是她的脣角,生來一副微微上翹的模樣,縱是不笑時,也讓人覺得神色溫和,何況現下微微一笑,便叫林澤感覺如沐春風了。
水湛笑了笑,又對林澤介紹起了另一位,“這位是沈嬤嬤,曾經服侍過太后娘娘的,早年就放出宮恩養了,如今閒來無事,聽我說起你家的事,便來了。”
那沈嬤嬤和崔嬤嬤又是不同的模樣,看年紀比崔嬤嬤還要大上一些,容貌間還能看出她年輕時必是一個骨格清高,十分冷淡的女子。
林澤忙一一見禮,又奉茶上來給兩位嬤嬤吃了,就聽得沈嬤嬤道:“我們也該去見一見當家的主母,林公子和沈公子自在說話罷。”
林澤聽了,便要人好生送往賈敏那裡去,自己這裡卻好奇得很,只偏過頭問:“她們都是頂有身份的人,怎麼肯來?”又想了想,說:“我曾聽得,宮裡能得了恩典放出宮來的宮女都最矜貴不過的,若能得一個來家裡教養已實屬不易,怎得現下你爲我請了兩個?”還很輕易似的!這話林澤咕嚕了一下又咽了回去,只是眼睛裡滿是好奇之色。
水湛便笑了笑,摸了摸林澤的臉頰,笑道:“誰爲你請的,是爲你妹妹請的纔是。”
話音才落,就見林澤一雙眼睛睜得更大,只驚道:“我妹妹才五歲半,你可別說你喜歡上我妹妹了!”
“咯嗒——”水湛老大不客氣地給了林澤一下,心想這孩子整日裡都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呢。林澤自然也只是開玩笑的,當下便捂着腦袋笑嘻嘻地說:“哎,三哥你別生氣呀,我這不是說得玩麼。哎呀,我是太高興了,這兩位嬤嬤看着就是極面善的人,就不知道她們會不會真的肯留下呢。”
水湛心道:我親筆寫了信帶給的母后,又是母后身邊的宮女奉命親自去請的,這還有什麼不肯的麼?但是這話卻不好對林澤說,只好道:“還是要看你們太太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