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本來已經打算好今年定是要回家去的,因爲想着林如海就快進京述職了,他們三兄妹住在這裡,反而被賈母拿捏着,倒要讓林如海不好做了。林澤雖然對林如海管着鹽課這一處不甚大明白,可聽着水湛說了幾次這位置的重要性之後就提高了警惕。
朝廷通常在兩淮、兩浙、長蘆、河東等地各派巡鹽御史一人。
老聖人在位時,就曾在福建、兩廣等地派有巡鹽御史。就是在今上登基後的三四年裡,才陸續停兩廣、福建、長蘆、河東、兩浙等地鹽差,僅在兩淮還派有巡鹽御史。
這監察御史本來就有查糾百司官邪、天子耳目風紀之職責,如奉命擔任巡鹽御史,那麼書中記載的關於御史“各以其事專監察”的說法,自然就擔負着查察鹽政、糾舉不法的使命。
鹽乃關乎國計民生的重要物資,歷代均由官營。從今上的態度看來,撤了兩廣、福建、長蘆、河東、兩浙的鹽差,可又偏偏留下了兩淮的巡鹽御史,其中是大有文章的。
林澤別的不大清楚,可林如海做事的小心謹慎和水湛說起這事時對林如海的敬重,那能說明的問題可就太多了!林澤不笨,今上爲什麼登基做了皇帝,那是因爲今上身份最高貴,生母最得寵嗎?不,不是!正是因爲今上的本性純良,才讓老聖人選中了當了繼承人。
可老狐狸能生下一隻小白兔嗎?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今上雖然是個心地純善的人,可那是從前他當皇子的時候表現出來的品格。如今既然已經登上了皇位,怎麼可能還會是當初的樣子呢。雖說登基之初的那一兩年裡是遵從老聖人的懿旨,處處都不露鋒芒的,卻也是藉着老聖人的手清了一大批懷有異心的黨羽啊!等到坐穩了位置,那大刀闊斧的改革還把老聖人給氣了好久。
林如海是簡在帝心的人物,江南鹽課又一貫是不太平,那些個仗着腰桿子的世家一向喜歡折騰起波瀾來。等過些日子林如海進京述職的話,以賈家這一家子的德行,別說放行了,不把他們扣在家裡就不錯了!
林澤這裡琢磨了好幾日要怎麼離開賈家的想法,見着紫鵑和賈府的幾個小丫鬟時,那眼神看得紫鵑都有些覺得脖子涼涼了。林澤心裡隱隱有個計劃產生,可沒等他計劃成熟呢,賈寶玉這貨就跑來給他添堵了。
因東邊寧府中花園內花木繁盛,賈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賞花。是日先攜了賈蓉之妻,二人來面請。
中間卻有一事,寶玉也在其列,因想着林澤素日不大常出門的,怕他覺得煩悶便讓他一起去。林澤本不想去,他對那比榮國府還要荒唐的寧國府可半點興趣都沒有,沒得沾惹了一身的腥氣。
寶玉只不依,又連連央告,又稟了賈母。賈母最愛熱鬧的,林澤雖不是賈敏親生,卻也和幾個孩子一樣看待。到底要鴛鴦過來請了一回,林澤不好相辭,只得去了。
賈母等於早飯後過來,就在會芳園遊頑,先茶後酒,不過皆是寧榮二府女眷家宴小集,並無別樣新文趣事可記。寶玉和林澤在席上陪坐了不多時,便聽寶玉嚷着睏倦。賈母最心疼之人唯寶玉一人耳,當下便要人送他去歇息。又見林澤在旁邊坐着,便也笑道:“我們這裡聽戲唱曲兒的,知道你們小孩子家最不耐煩,也不拘着你們。只去歇個午覺回來罷。”
賈蓉之妻秦氏便忙笑回道:“我們這裡有給寶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與我就是了。”又向寶玉的奶孃丫鬟等道:“嬤嬤、姐姐們,請隨我這裡來。”
賈母素知秦氏是個極妥當的人,生的嫋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見他去安置寶玉,自是安穩的。
當下秦氏引了一簇人來至上房內間。寶玉擡頭看見一幅畫貼在上面,畫的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燃藜圖》,也不看系何人所畫,心中便有些不快。又有一幅對聯,寫的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及看了這兩句,縱然室宇精美,鋪陳華麗,寶玉亦斷斷不肯在這裡了,忙說:“快出去!快出去!”秦氏聽了笑道:“這裡還不好,可往那裡去呢?不然往我屋裡去吧。”寶玉點頭微笑。
便有一個嬤嬤說道:“那裡有個叔叔往侄兒房裡睡覺的理?”
秦氏笑道:“噯喲喲,不怕他惱。他能多大呢,就忌諱這些個!上月你沒看見我那個兄弟來了,雖然與寶叔同年,兩個人若站在一處,只怕那個還高些呢。”
寶玉道:“我怎麼沒見過?你帶他來我瞧瞧。”
衆人笑道:“隔着二三十里,往那裡帶去,見的日子有呢。”
說着大家便要來至秦氏房中,卻又聽林澤笑道:“也不必麻煩,我就在這裡歇了。”說着,便看向寶玉。
寶玉怔怔地看着林澤,秦氏也是一愣,不過一瞬又笑道:“也好,林叔就在這裡安歇着罷。”說着,便要跟着來的嬤嬤留下兩個,又要自己的丫鬟在廊下守着。一應妥帖了,才帶着寶玉繼續走向自己房中。
林澤長這麼大,那可是頭一回被人叫“叔”,心裡老大不自在的,便摸了摸鼻子。惹得青梅笑道:“大爺快進去罷,難道要在這裡歇個午覺不成?”
說得林澤也笑了,便由着她們上來服侍着睡下,一覺香甜無夢。
再醒來時,已經到了用晚飯的時候。林澤整理好衣裳,便在門口等着賈寶玉過來,卻見好一會兒賈寶玉纔在襲人等丫鬟的陪同下過來,神色恍惚的樣子也不知道走神到了哪裡。林澤心裡有些納悶,可是又沒什麼興趣問他。二人一路無話,到賈母處,見賈母等人言笑晏晏,便一齊用了晚飯,又回去榮府時各自回去。
林澤纔回去,就聽得黛玉那裡打發了人來問說:“大爺這一天往哪裡去了,書院裡使人來問了兩三回。”
林澤纔想起,他今兒個還和聞希白約好的呢!哎,都是這記性!當下便讓青梅過去黛玉那裡回話,自己又梳洗了一番就上.牀了。等着青梅回來,便回話說:“姑娘已經睡下了,等明日罷。”林澤聽她這樣說,也不便去打擾,便也睡下。
第二日天明,就見寶玉又來尋他。林澤心想:自己和這蠢石頭何時這麼親密了,自己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瞧,他怎麼這些天見天兒地往自己這裡來?
等林澤瞧見賈寶玉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什麼。
賈寶玉的臉色酡紅,居然還透出了幾分羞意來。林澤心裡暗驚,這是什麼情況?!可不等他開口呢,賈寶玉已經先說話了。
“林表哥,咱們昨天不是在……嗯……”
等等,這個尾音是什麼調子啊?!林澤覺得自己可能和賈寶玉在一起說話是個不理智的選擇,他應該立刻馬上離開纔對!
“林表哥,昨天我在蓉兒媳婦兒的房裡睡了一宿,夢見了一些別的東西。”扯了扯手指,賈寶玉的臉上的紅暈又深了幾分。瞧得林澤心也抖了三抖,這都沒完呢!賈寶玉又抿着脣低頭道:“林表哥,你夢見過什麼仙姑不曾?”
仙、仙姑?!
林澤握住茶杯的手抖了抖,差點沒把杯子裡的茶水給抖落出來。賈寶玉這話說得可真嚇人,仙姑什麼的,林澤對《紅樓夢》裡最強大的金手指警幻仙姑還是知道一兩分的。又想到這警幻仙姑一出場,好像就教了賈寶玉做了什麼壞事……該不會?
林澤看了看賈寶玉酡紅的臉頰,又瞧瞧他今日只帶了兩個平日裡不大常帶的丫鬟,心裡就猜到了一兩分。哎呦喂,賈寶玉啊,你如今可才九歲啊九歲啊你知道嗎?想到那襲人也不過就十一歲,林澤表示心裡某一處名爲“下限”的東西似乎被這個世界刷新了。
“我向來睡得熟又沒覺擾夢的,再沒機會夢見什麼仙姑仙子的,想來也是各人的緣法。二表弟這樣問,莫不是二表弟你夢見了麼?”
一句話把寶玉也問得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林澤就明白了……明白了。
“二表弟,咳嗯,咱們改天再敘罷,我今兒個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呢。”假意咳了幾聲,果然賈寶玉就上了當,一時問這問那把警幻仙姑所教之事也拋在了一邊。
直到林澤再三說只是小病並無大礙,賈寶玉纔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又陪着說了幾句。不覺又把話引到了那警幻仙境中所遇之景物上來。林澤本來還在想怎麼打住這話題,可聽了賈寶玉幾句話後,又把這擔憂放在一邊了。
原因不爲其他,只因賈寶玉也沒說起警幻所教授之事,只把自己對那仙境中朦朦朧朧的些許印象深刻之物說來與林澤聽聽罷了。
“那茶清香味美,醇美非常。我只聽那仙姑說,那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紅一窟’。又有一杯酒清香甘冽,異乎尋常,問後方知,那酒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鳳乳之曲釀成,因名爲‘萬豔同杯’。”
說着,便笑道:“那茶呀酒的,味道純美非常,取了這樣的名字,再雅緻不過的。只可惜獨我一人嚐了,若和林表哥一起吃一口,纔好呢。”
林澤聽到這裡連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千紅一哭”、“萬豔同悲”這是什麼好名字?還一起去呢,依他看來,那什麼仙姑就是和癩頭和尚一道兒的紅塵神棍。都說天家無情,那所謂的仙姑道人不也一樣是無情之人麼!
寶玉又絮絮地說了數句,見林澤神色間懨懨的,便打住了話頭。只笑道:“林表哥身子不舒服,我就不多坐了。等林表哥好些了,我再來罷。”
若不是不合時宜,林澤是當真十分想要誠實地說:別呀,那我就一直不好下去,你可別來!
但是瞧着寶玉笑着出門,林澤又覺得自己對這麼一個九歲大的孩子是不是太苛刻了。想了想,還是把這些拋在一邊,也含笑送他出去。
“給大爺請安,給寶二爺請安。”
林澤見紫鵑笑吟吟地過來請安,便也笑道:“怎麼你在這裡呢?”
紫鵑便笑道:“姑娘去了老太太那裡,我正要去黃雀那裡給她看針線呢。”說着,便拿眼去看寶玉。
寶玉見紫鵑看着自己,忙笑着對林澤道:“林表哥,你就送到這裡罷,只讓紫鵑送我出去就是了。你身子不好,原該多歇一歇。”
林澤聽了,也只含笑應了。就對紫鵑吩咐好生送寶玉出去,這纔回了屋。
寶玉見林澤回了屋子,便一把拉住紫鵑的手,只問道:“好姐姐,你上回不是說要把林妹妹的詩詞送給我瞧瞧的麼。這都多久了,我還沒瞧着呢。好姐姐!”
紫鵑被他一把拽着手,臉上紅了一片,見周圍只幾個粗使婆子,卻還是嗔道:“這像什麼話呢,可要別人瞧見了說出什麼來!”一邊說着,便一邊去推開寶玉的手。
寶玉更加不依了,扭股糖似的猴在紫鵑身上,紫鵑被他這樣一鬧,雲髻都有些鬆散。幸而他們邊走邊說着,現在已經出了梨香院,正在拐角的假山石後面呢。紫鵑見四周無人,便輕聲勸道:“你要再這樣的淘氣,我更不拿東西給你了。”
寶玉一聽,忙收回了手,反倒惹了紫鵑一笑。她便道:“如今姑娘的詩詞也不大愛看了,就是練字也不勤呢。你要我找了那詩詞紙張來,可是難爲我呢。”這話卻大有不實。黛玉如今看書反而是更勤快的,就是練字也是每天分出一個時辰來。只是紫鵑身份拘着,哪能近前服侍呢,自然也就拿不到黛玉的手跡。可又不願意在寶玉面前掉了份兒,只好拿這話來哄着。
寶玉便道:“也不拘什麼,縱使是林妹妹零散些的東西也就是了。”說着,又去拉住紫鵑的手,只一個勁地央道:“好姐姐,你不知道,林妹妹每日裡只在老太太跟前略坐一坐,別的時候都在自己屋裡。我再尋不到機會和她說話的。好姐姐,只求你帶了林妹妹的東西來給我做個念想也好。”
紫鵑聽得他這樣說,又被他拉着手,臉上紅暈久久不退。便只笑道:“別說你們姊妹間感情了,就是大爺和姑娘間也少有這麼親暱的。”說着,還是不忍寶玉失望,便笑道:“我只瞧着什麼就給你什麼也就是了,可不許挑三揀四的,否則我是不依的。”
說得寶玉喜笑顏開,又趴在紫鵑肩頭,嗅她雲鬢上的香氣。他因領略了警幻仙姑所教之事,又正是精力勃發好奇年紀,晚間便拉着襲人共同研習了一番,果然有趣。可今早一起來,襲人就因腰痠躺在牀上犯困,他又因這等羞人的事不好告人,只好來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林澤說話。
現下和紫鵑靠在一處,夏日酷暑,衣衫單薄,紫鵑又是身段窈窕不輸晴雯的,臉蛋也十分溫柔可親。寶玉先前猴在她身上一番笑鬧,早已經有些異樣生出,便靠在她肩頭上笑道:“好姐姐,你擦的什麼頭油,這麼香。”
寶玉的呼吸近在咫尺,紫鵑臉上又是一燙,她年紀雖不大,可也對這男女情.事略有耳聞的。可她一貫覺得寶玉年紀小,又是不知事的,哪裡會往那裡想。只是覺得兩人貼合得這樣近,終究不合適罷了。
紫鵑便笑着推了推寶玉,只笑道:“哪裡是什麼好的東西,不過是去年剩下的茶花頭油罷了,偏你說來又笑我們呢。”
寶玉只笑着貼過去,又見紫鵑脣上一抹脂紅,更是嘴饞起來,只道:“好姐姐,你把那脣上的胭脂賞我一口吃罷。好姐姐,就一口。”
紫鵑聽後,便噗嗤笑了。拿手把寶玉一推,站開半步的距離笑道:“你這愛吃紅的毛病怎麼還不改呢,偏襲人她們慣着你,我可不依的。”說着,拿眼一睨寶玉,轉身便跑了。
寶玉見她雲鬢鬆散,臉頰生紅,脣上一抹嫣色自有一番風韻。正是眼餳骨軟之時,忽聞得紫鵑提起襲人,心頭便是一怔。也顧不得紫鵑跑開,忙往自己屋裡去了。
林澤這裡存了一段心事,真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沒一兩日,眼睛下面就浮出了一片青色。青梅幾個都問了,林澤卻只推說今日看書看得頭疼才如此,其餘的話卻並不敢說。
他可不敢說賈寶玉現在是個知人事的了,都和身邊的丫鬟那什麼什麼了。這要說出來,別說他們賈家的那三個姑娘先沒臉,就是住在這裡的親戚家的姑娘也要跟着丟份兒。
他這裡正爲這事兒煩惱呢,那紫鵑又不消停,每日裡就覷着空想往前湊。林澤就想不通了,這賈家的丫鬟都是怎麼調.教出來的?說是一個比一個像小姐,那也沒錯。容貌樣子也都是出挑兒的,可這性格卻着實不敢恭維。
瞧那襲人,才十一歲罷,就跟個寶玉這樣那般的……這就不說了,再瞧那晴雯,每日裡也不知道掐尖要強個什麼勁,就怕自己的張狂傳不到主子耳朵裡。鳳姐如今是託病不管家的,寶釵因爲王夫人日日擡舉她,自然什麼都走在頭裡,儘管還打着探春的名義,那幌子如今也聊勝於無了。
這一個個的姑娘,整日裡都往賈母那裡去,賈寶玉又一直是住在碧紗廚裡的,一來二去的,可不是天天都能見着麼。
林澤這個着急啊,恨不得立刻在背上插倆翅膀就這麼飛出去。可不行啊!別說他沒翅膀,就是有翅膀,那賈家也不能瞧着到手的人質飛跑了呀。林澤心裡這話對誰都不能說,可又怕黛玉每日在賈母那裡和賈寶玉接觸着,便婉轉地明裡暗裡跟青杏幾個交代了一番。把她們幾個也弄得一頭霧水,卻還是照辦了。
可就是這麼着,林澤還是不放心啊。於是沒等到第三天,就去找水湛商量了。
還是上次的宅子,還是掛着“沈宅”的門匾。林澤一路那是暢通無阻,瞧着長安駕輕就熟地就把馬車停在了老地方,林澤笑眯眯地拍了拍長安的肩膀,小子挺機靈啊,沒白收你!
可這帶着讚許的眼神卻讓長安倍感壓力太大。可憐小主子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就是主子派來的臥底呢,這眼神,太信任他了,他都要臉紅了!
林澤進去一看,沒瞧見水湛,想了想,覺得自己可以先歇一會兒。
長安回頭一瞧,就見林澤已經躺在竹椅上睡下了,還不忘給自己搭上一條小薄毯。長安點了點頭,小主子還是很會照顧自己的。看看四周,沒什麼人走動,他就先去給馬喂點草吧。
就是這麼兩邊一走開,沈宅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什麼叫不速之客,那就是不請自來自作多情的客人。誰也沒想着要他過來呀,他就過來了。你說你睡覺睡得好好兒的,正舒舒服服的不想起來的時候,覺着頭上一片陰影打下來你怕不怕?林澤覺得他現在就徘徊在是睜眼睛還是繼續睡下去的人生抉擇之間。猶豫了好半天,林澤還是默默地睜開了眼睛。
“嗬——你誰啊!”
眼前的少年年紀也就跟水湛差不多的樣子罷,也許還得再比水湛小那麼一兩歲。可瞧着那嘴角一抹輕佻的笑,配着那副溫和的五官親和力十足的笑容……林澤不得不表示,眼前這貨還是很有做人面獸心衣冠禽獸的本錢的。
沒等林澤出神,那人就自己開始了簡潔的自我介紹。
“我姓水……不,不是。我姓沈,單名一個溶字。”自稱是“沈溶”的少年笑眯眯地伸出了手,在林澤的頭上摸了摸,然後笑道:“我聽沈三提過你,你叫林澤對不對?”
林澤沒說話,可“沈溶”顯然不會就甘願沉默下去,笑眯眯地湊過來說:“你今兒個怎麼來了,沈三肯定不知道吧?”見林澤不理自己,又笑道:“哎,他一定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你來,他今兒個可不會去楊大人府上作客。”
“你知道我怎麼知道你的嗎?”
“沈三他可沒什麼好朋友,他那種性格啊,除了我能陪他說說話之外還有誰能聽他說話呀。”
“唉,你都不知道。沈三一提到你呀,那可就是打開了話匣子。說上一天一宿恐怕也說不完。你可得要好好兒地誇誇我,我爲了你,聽他折磨了我耳朵近一個多月呢。”
“林澤林澤,你怎麼不說話呀?”
“哎,我告訴你呀。我是沈三的堂弟,雖然比他小兩歲,那至少要比你大罷。我聽說你比沈三小七歲是不是?哎,真巧,我比你大五歲。”
林澤聽着“沈溶”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半天的話,才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哼道:“北靜王就這麼喜歡騙人玩麼?”
“啊?”一下子就被揭穿的“沈溶”……哦不,是水溶,也沒什麼尷尬的表情,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好像聽到了十分有趣的話一樣,湊過去看着林澤的眼睛問:“你怎麼知道我是北靜王呀?我這還沒當上王爺呢。”
林澤沒理他,可是水溶卻又笑眯眯地添了一句話說:“不過也快啦,我父王和母妃要出去遊歷,這王府沒人也不行。父王說了,等回頭就給皇上上摺子,請封我呢。”
林澤真心對這人沒轍了,從前怎麼沒從原著裡發現北靜王是個話嘮呢?!這貨就應該拉出去啪啪啪十分鐘,然後再拖進來,可能世界就會從此清靜很多。
不知不覺林澤已經學會了聞希白犀利的腦補技能,並且也能夠熟練運用了。
作爲不甘寂寞自認爲渾身上下都是閃光點的準北靜王水溶覺得被忽視了,而且隱隱有一點辛酸的感覺。他長這麼大,頭一次被人忽視呢,而且還是被眼前這個可能和自己有密不可分關係的人忽視!
所以……當林澤看見眼前的水溶雙眼中透出的點點悲慼之色,突然很想抓着他的肩膀狠命地搖上一搖。“你在外面這麼裝【嗶——】你家人造嗎?”
水溶的腦電波顯然和林澤不在同一個區間,就在兩人含情對視脈脈無語的時候,水湛皺眉道:“你們幹什麼呢?”
問得好!林澤率先從竹椅上起身跑到水湛身旁,同時在心裡默默地爲水湛的這一個提問點了一個大大的贊!
水溶則是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襟,然後回過頭,衝着水湛笑眯眯地說:“我這不是來看看可愛的澤弟嘛。”
澤弟……?!你在叫誰?
林澤遞過去一個眼神。然後迅速地接收到了水溶笑容滿面的答案,就是在叫你呀!
閉嘴!你這個話嘮!
……
兩人的無聲交流最終以林澤一記犀利的眼刀劃下句點。水溶臉上的笑容僵了片刻,纔對水湛笑道:“我原是來給你送東西的,想着你今日或許在呢。誰想一來就瞧着澤……”在林澤犀利的目光下,水溶很識相地改口說:“誰想一來就瞧着林澤了,便和他聊了一會兒。”
如果不是林澤在場,水湛真的很想衝過去把水溶吊起來狠狠地審問一番。別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吧?要知道,林澤真生氣起來,那勁頭可會把人給逼瘋的!天知道,他聽見水溶叫林澤“澤弟”的時候,心裡第一個閃過的情緒不是不爽,而是驚懼!
“什麼東西?你放下就是了。”
水溶纔不理這句話呢,他和水湛的關係那是鐵打不動的,本來就是堂兄弟,自家的老頭子和皇上關係也是鐵桿子一樣,北靜王一脈本來就是純純地皇室忠心表白黨,手裡又不握着威脅皇家的兵權什麼的,還和皇家沾親帶故的,只要不是腦袋被驢踢了想要造反什麼的,未來的一百年裡,只要皇帝還姓水,北靜王就不會j□j掉。
水溶瞧着水湛帶回來好多的酒,當下就湊過去嗅了嗅,指着其中一罈子說:“這是梨花白?”
水湛斜睨了他一眼,也不回答。
水溶卻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連那笑眯眯的表情也換了換,變成小孩子一樣傻樂的模樣。抱着一罈子酒就不肯撒手了,直嚷嚷着這麼好的酒,放在這裡也是白瞎,還不如給他呢。
水湛聽他說完,才道:“給你帶回去,又喝上兩三罈子醉死在你家荷塘裡?”
“噗——”
“嗤——”
第一聲不客氣的笑當然是林澤發出來的,他還以爲話簍子附身的水溶已經夠大跌眼鏡的了,沒想到這貨居然還有這麼光榮的歷史,真是讓人驚訝到要嘖嘖稱奇了。
第二聲當然是水溶掩飾性地嗤之以鼻,他纔不會承認前年那個喝了兩罈子好酒結果就躺在了石凳上,後來被冷風一吹,滾進了荷塘裡差點被淹死的人是他呢!那明顯和他不是一個人好不好!趕快忘記那段不光彩的過去!
水湛說完就不理他了,只側過頭問林澤說:“你怎麼今兒個來了,可是有什麼事?”說着,就見林澤眼底兩抹青色,眉頭便輕輕皺起,伸手撫了撫那青色說:“這是怎麼了?晚上睡不好?”
“哎,是啊。”
輕嘆了一聲,林澤正要說話呢,那邊水溶又笑着跑了過來,指着林澤笑道:“這眼睛下面綴着兩片青斑的樣子,你瞧着可像不像前幾年進貢上來的那隻松鼠?”說着,還比劃道:“我記得,那隻松鼠眼睛下面也是這麼一團青烏烏的,又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和林澤可是像極了。”
見水湛和林澤都不說話,水溶只以爲林澤是沒見過那小松鼠,便又嘆道:“哎,你不知道,那小松鼠可着實招人疼愛,那時候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地想要呢。就皇上後宮裡的娘娘們,誰不喜歡?好像聽說皇上是把那松鼠給皇后娘娘了罷,哎,沈三是不是啊?”
水湛淡淡地“嗯”了一聲,纔想跳過這個話題,水溶便又笑道:“我跟你說呀,你要是想見那松鼠也簡單,只和沈三說一聲就得了。他是中宮嫡子,皇后娘娘對他向來有求必應的。”
林澤也“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他心想:那松鼠,他可天天都能見着。去年秋天還掉了一團毛,癢的他身上都不舒服了好久。幸好今年打理的好,眼瞧着夏天過去,進了秋天也許不會掉毛呢。
他這裡想着唧唧,水溶還以爲是他有些靦腆了,便也不再說什麼,只抱着那一罈子梨花白到桌邊左右端詳起來。
水湛瞥了一眼水溶,雖然對他和林澤兩人相處時還要橫插.進.來一個人有些不愉快,但是看在水溶還挺識相的份兒上,他也就不計較了。回頭就看見林澤眨巴着一雙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睛裡還泛着幾分睏倦,當下就把水湛的心疼都勾了出來。
“這幾天都胡思亂想些什麼呢,嗯?瞧這困的樣子。”
林澤懶洋洋地伸展了一下手臂,然後就靠在水湛肩膀上笑道:“我纔沒胡思亂想呢,就是因爲知道了些事情,這不是睡不着覺麼,自己想也想不通,所以就來找三哥了。”
水湛聽了,便皺起了眉頭。
賈府裡是個怎麼樣混亂的情況,他雖然沒親眼瞧着,可就聽着長安的說法,那也是個極不上規矩的人家。何況,他每每進宮給母后請安時,那賈家的大姑娘瞧着人的眼神可別太露骨了!哼,不想着要家裡的男人去掙功名立家業,反而把女兒送進宮裡搏富貴,也不知道那賈家是怎麼想的。
反正就是一句話,三殿下對那一家子反感得很!
林澤便抓着水湛腰間的一個玉佩把玩了一會兒,才低低地說:“那賈寶玉,都通曉人事了,我心裡膈應極了,卻有不知道怎麼辦。”
“什麼?”
這下輪到水湛驚訝了。那賈寶玉纔多大,九歲多吧?十歲是沒有的!這麼小就通人事了,他們家老太太知道嗎?
林澤低低地“嗯”了一聲,又說:“三哥,你也知道的,那賈家的老太君平日裡寵的那賈寶玉跟個鳳凰寶貝蛋一樣,這都多大了,還睡在碧紗廚裡呢。而且又日日和姐妹們一處廝混。以前也就罷了,那都是大家還小呢,如今他……他都知道那些事兒了,再一起待着,不好罷。”
“當然不好了!”
放開了手裡的梨花白,水溶嚷嚷道:“這話還要問麼,當然是一千個不好一萬個不好了!”說着,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疑惑道:“我以前還聽說過,那賈寶玉好像是銜玉而誕,他家的人常說他日後必有大造化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唔,是有一塊玉呢,晶瑩美麗的,我也瞧見過。上面不過刻了幾句吉利話,又有一句不明不白的讖語,便傳得沸沸揚揚的。依我瞧着,不過比尋常美玉多些靈氣罷了,也沒甚麼。”林澤說着,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這裡面還戴了一塊岫玉呢,那纔是真好的。
水湛瞥見他的小動作,嘴角笑意一勾,又想到那賈寶玉如今已經通曉了人事。不說小小年紀的和姊妹們還一處廝混,沒得白敗壞了林家姑娘的閨譽,再有一個,林澤住在那裡,不免也要受到影響的。若真被那賈寶玉給帶壞了,可要他哭都沒地兒哭去。
“你不如儘早地搬回家去,別再留在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反而好。”
林澤何嘗不想呢,只是就這麼猛然大剌剌地說要回去了,誰肯呀?便苦着臉說:“好歹也要有個理由罷,不然這平白無故地就要回去,外人瞧着還以爲我們不敬外祖呢。”
水湛心道也是。便去看水溶,說:“你最多主意的,拿一個來說說。”
水溶摸了摸鼻子,笑道:“我雖多主意,奈何都不是正經的,且容我再想一想,你們再合計合計。”
聽他這樣說,林澤心裡的鬱悶便先散了一些。可轉念又想到紫鵑,卻又嘆道:“煩心的事兒也不獨這一遭呢。那賈老太君給我妹妹賜了一個丫鬟叫紫鵑的,明明只得了二等丫鬟的份例,卻鎮日裡都要往屋裡去湊。也不掂量着自己如今的身份,更氣人的是,還和那賈寶玉掰扯不清的。”
說得水湛一愣,忙問何故。
林澤便道:“我也不知道呢。那賈寶玉這些日子常來找我,只說些不痛不癢的小事,又沒個意思。我本就不耐和他常坐,只略陪着說了幾句話就藉詞推脫送客,每每總見着紫鵑和他一處說話。所以我才說呢,這賈府的丫鬟和爺們兒之間動手動腳的,半點規矩都沒有,瞧着都心煩。”
正說着,林澤又把眉頭一皺,“今日他還來了一回,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來,才叫我知道了他原來……我就不說了。那紫鵑恰好路過,我就讓她去送賈寶玉回去了,誰想不過片刻的功夫,再回來時衣衫也有些不整,髮髻也鬆散了半邊,一張臉通紅的,嚇得黛玉身邊的二等丫鬟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兒呢。”
水湛聞言也皺了皺眉,這賈家的水也太混了,趁早離開了纔好。
正說着,水溶便一拍雙手,過來笑道:“我可有了!”
林澤聽他這樣一說,下意識地便脫口而出:“幾個月了?”
看着水溶一臉的複雜,再側頭瞧瞧水湛忍俊不禁的樣子,林澤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訕笑道:“口誤,口誤。你才說有了,是有主意了?”
水溶便收起來臉上便秘一樣的表情,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說來,末了還壞笑道:“這辦法可不許說是我教的,沒得白要人笑話呢。”
作者有話要說:設定是這樣的……
黛玉5歲【主!】以黛玉爲中心的話,這樣數下來。
林瀾-2林澤+2 賈寶玉+1 薛寶釵+3 薛蟠+5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時候,說到寶玉7、8歲,賈蓉16歲。
那時黛玉6歲,黛玉比寶玉小1歲,應該那時寶玉準確是7歲,推算賈蓉比寶玉大9歲。
後來,可卿死的時候,給賈蓉封了個龍禁尉,賈蓉報履歷的時候,說年方20歲,賈蓉比寶玉大9歲,也就是說,在可卿死的時候,寶玉應該是11歲。
補上一句,就是說賈寶玉初試雲雨是在去寧府逛完一天後回家和襲人初試的,那時秦可卿還在,大約在初秋(或夏末)吧。
後來可卿九月半就生病了,鳳姐看望可卿病情的時候,又遇上了賈瑞大色狼,然後鳳姐在臘月初毒設相思局幹掉了賈瑞,賈瑞從過完年生病,病了1年後,又臘盡春回的時候死了。
賈瑞從病到死經歷了一年多的時間,在他死後的那年年底的時候,林黛玉的父親重病,林黛玉回蘇州。然後纔是可卿死,中間大概隔了大概兩年有餘。
所以有可能賈寶玉初試的時候只有9歲左右了。……襲人和寶釵是同庚,寶釵比賈寶玉大兩歲,這時候襲人就是11歲沒錯了……真是可怕的年紀。
所以我這麼一說,大家要明白兩點。
1.曹公在寫《紅樓夢》的過程中,年紀沒有好好的設定,所以讓我們看得很……【吐槽無力】
2.雖然不知道八九歲的男孩子能不能雄起,但是按照曹公的這個設定,我覺得……前文薛蟠應該是要比寶玉可以早一歲幹壞事的。
3.這裡我是絕對按照曹公筆下的年紀順下來的,所以有點膈應的可以忽略掉這個BUG,畢竟原作者已經不能修復這個BUG了,我也不知道這是曹公深思熟慮的結果,還是就是個大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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