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林澤這日得了空閒,正得了一瓶難得的好酒,準備給水湛送去。誰想纔出了翰林院,在門口就遇上了一樣纔出吏部的賈璉。二人彼此廝見了一番,又寒暄了幾句,賈璉便笑道:“常日家總說起林表弟不常往我們府上走動了,倒分薄了骨肉親情。”

林澤便笑了笑,只說:“如今貴府忙得很,豈有貿然去叨擾的道理。”這話到底帶了幾分譏誚,可轉眼見賈璉笑容溫煦,並無壞心的樣子,林澤在心裡暗暗地說:這賈家大房到底與自家還帶了幾分情面的,賈璉也不算得壞人,何況他此時見我,也是好心,我又何必不饒人的咄咄相逼呢。

想到這裡,不免笑了笑,才說:“前兒個聽環哥兒說起,現在大老爺最愛種花溜鳥的,過得十分愜意,是也不是呢?”

“可不是呢,老爺也是上了年紀,荀哥兒年幼,時常纏着他玩鬧,叫老爺也吃重些。如今養花弄草的,很是愜意呢。”說着,便似又想到了些什麼,賈璉笑着對林澤說:“前兒個老爺還說,等找個好日子,還要請林姑父和林表弟到府上坐坐呢。林表弟可有沒有空,若得了空兒,不如今日便隨我回去小坐片刻吧。”

林澤笑了笑,並不推辭。再又想到賈家也是大廈將傾,對於大房,他也不想太過爲難。

“也好,也有些日子不見荀哥兒了。”

大房仍住在西北角上的小花園子裡,只是和榮國府相通的那一扇角門早被封死了。林澤目光微微落在那封死的角門上,賈璉便有幾分察覺,只淡淡地說:“前兩年老太太又說起大房來,口口聲聲指摘大房不曾爲家裡出過半分力。又說宮裡的娘娘吃穿用度一概是二房出的,大房只管撈了好處,錢財卻不見往外面拿。老爺一氣,便命人封死了那角門,只喝令下面的人一概不許與那頭有聯繫了。”

這豈不等同於分家?

見林澤看向自己,賈璉脣角的笑容微微泛出幾分苦澀來,“誰說不是呢。只是倘或不是老爺一番發作,只怕大房還要擔着這樣的污名。二太太管着公中的賬,從裡頭拿了多少去貼補宮裡頭和寶玉,這概不提了。再有老太太那裡的私房,哪一個不是落進了二房的口袋。大房縱錢銀沒有二房那樣顯赫的,豈有不分擔家中用度的道理。只是老太太的話着實要人寒了心,既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彼此撕掠開了也好。”

林澤聞言並沒有再說什麼,這賈家一貫是沒甚規矩的,只是沒想到賈母竟能偏心至此,莫怪乎一向是孝字當先的賈赦也要起火了。見賈璉臉上笑容甚是苦澀,林澤也只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勸慰說:“璉二表哥很不必爲此傷懷,依我瞧來,如今分開也是一樁好事。二房人多口雜,日後再生嫌隙,免不了要把這禍根推到別人頭上去。這大老爺一通火發下來,想來日後縱有個好歹,與大房的干係也是不大的。”

賈璉點了點頭,說:“正是這個道理了。只是一家子的骨肉親戚鬧到今日的地步,着實可嘆。”

林澤抿脣微笑,搖頭不語。在他看來,這賈家便是一鍋亂燉的粥,二房根本就是過街老鼠,就算不是他伸手推波助瀾,將來也風光不了多少時候。賈母倒是把二房的人摟在懷裡疼惜愛護,可她年事已高,說句不好聽的,待她撒手去了,這賈家的爛攤子,只怕還有的鬧呢。

不過,眼見着賈璉這副十分愁鬱的樣子,林澤也無謂當這個壞人。畢竟麼,他和賈家可是半點關係也沒有,不過擔個虛名,這樣的親戚,他可要不起。

“喲,二爺回來了!”二人正走着,才繞過了一道便門,正在水榭邊說着話時,就見亭上有一個身穿一件茜紅色妝花緞交領斜襟對襟長袍,外頭罩着一襲湘妃色三鑲盤金葫蘆雙喜紋雲肩大氅,端的是明豔照人。一雙丹鳳眼斜飛着,在見着賈璉身側的林澤時,笑着驚呼一聲,道:“怪道說今兒個日頭也好,早起時那喜鵲叫得人頭也疼了。我還說是爲着什麼,竟是貴客稀客來了!”說着,三步並作兩步便下了亭子,這一近看,更是珠玉熠熠,映襯得鳳姐一張芙蓉秀面愈發得動人了。

“請璉二嫂子安了。”林澤含笑施了一禮,看向鳳姐身後的小哥兒,從懷裡拿了一隻小金鎖來,笑眯眯地半彎下.身,笑道:“荀哥兒愈發壯實了,這鎖兒便算我賠罪了。”

賈璉忙說“不可”,鳳姐卻不扭捏,一手奪過了那鎖兒,笑着往林澤懷裡一擲,又伸手拉住荀哥兒,指着林澤笑罵道:“荀哥兒可別被你這表舅騙了,那鎖兒怪沒個意思的,他這做表舅的,多少時候不來瞧你呢,眼下一隻鎖兒便要哄你原諒他,這天下哪裡有這樣便宜的事兒,你可別上了他的當兒!非得好好纏纏你這表舅不可呢!”

荀哥兒正長到三歲的年紀,平日裡被賈赦和邢氏寵着,什麼好的玩意兒沒見過。這時候聽王熙鳳一通說法,再看那鎖兒,雖不明白價值幾何,只是鎖上頭雕的實在討人喜歡。又看這表舅,一臉笑吟吟的,當下也不怕生,伸手便拽住了林澤的衣角,笑眯眯地仰起頭叫了一聲:“表舅舅。”

林澤心裡一動,難得起了玩笑之心。他本喜歡小孩子,見賈荀這討人喜愛的模樣,心裡已經十分喜歡了。再聽他開口脆生生地叫自己“表舅舅”,更是高興。便將那鎖親自給賈荀戴在脖子上,因天氣冷,怕鎖凍着賈荀的心口,便又取了自己脖子上的貂毛裘脖給賈荀圍上,這才笑着點了點賈荀的鼻尖,笑道:“荀哥兒是個聰明的,改日表舅舅還帶上好東西給你玩。”

賈荀一聽,豈有不開心的道理,雙手抱住林澤的脖子便好生地親熱了一番。

鳳姐見狀,直笑得不停,在旁道:“你們倒似親生的一般,可要我們往哪裡站呢!”說着,見賈荀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又忍不住笑着點了點他飽滿的額頭,笑道:“這會兒子想到你親孃來了,可晚了,再不要你,今晚只找你表舅舅家去住罷!”

賈荀年紀不大,可見鳳姐這樣說,話裡意思雖不能完全明白,卻也大概能聽得幾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立馬便溼潤了起來。林澤一見,忙抱起了賈荀,對鳳姐道:“璉二嫂子也是,和我爭風吃醋,不怕說了笑話。我倒喜歡你家的荀哥兒,等晚上抱了他家去住,你可別哭。”說着,又用手颳了刮賈荀的鼻子,只笑道:“好孩子,和表舅舅回去,表舅舅給你好吃的好玩的,不比家裡差。”

賈璉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見鳳姐和林澤一來一往的,當下也笑着說:“林表弟這舅舅當得卻像親生舅舅一般了。”說着,似乎又有些失落地搖了搖頭,“便是表親,卻比那親生的好上不知多少呢。”

鳳姐和林澤立時便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賈家的人口雖多,可真上得了檯面的不過寥寥幾人。更何況,大房一向子嗣單薄。二房那裡老太太一心偏着,賈寶玉是家裡的鳳凰蛋,全家慣着他還慣不過來,哪還會分出精力去看顧賈荀呢!賈環雖是個有心的,可耐不住二房如今是王夫人和夏氏隻手遮天,縱有心也是無力了。

鳳姐見氣氛有些低落,連忙笑着打起圓場,“好端端的,林表弟來一趟可不容易。二爺快收起這副樣子,不知道的,只當我平日在家怎麼欺負了你呢。林表弟是不常來的稀客,倘或叫他誤會了,看我回頭捶不捶你!”說着,便作勢打了賈璉胸口兩下。

賈璉笑着握住鳳姐的手,笑道:“何必說什麼誤會,本就有的。”一句話,說得鳳姐粉面羞紅,當真是要捶他了。

荀哥兒卻在林澤的懷裡轉悠着腦袋,見自己的爹孃大秀恩愛,眨巴眨巴眼睛,忽而咧嘴便笑了笑。把賈璉和鳳姐都笑得有幾分不好意思起來,這才接過了賈荀,三人往大屋裡去了。

才一進屋,鳳姐便讓平兒抱着賈荀往邢夫人的院子去,自己這裡打點起茶點。又去給賈璉撣衣服上的落雪,又命小丫頭子進來看茶,又命婆子進來點薰籠的,忙得幾乎要轉起來。

林澤看了,忙道:“璉二嫂子快歇着,我不過略坐一坐就回去了,哪有這樣勞累你的道理。”

鳳姐卻指着他笑道:“你休說這話,前兒個我去林表妹那裡,聽他說你這人,外頭瞧着是最好打發的,在家時規矩可多着。咱們既是一家子骨肉親戚,我又從不拿你當外人的,如何到我這裡來,還有怠慢你的道理不成?”說着,便把小丫頭子拿來的手爐親自給林澤攏在懷裡,擡頭笑道:“我可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在你璉二表哥這裡,只管當成自家,是一樣的。”

賈璉在旁聽見這話,也連連點頭,“正是這個話了,林表弟原是咱們自家的人,如何這樣生分呢。”

林澤被他夫妻二人這樣一說,也不好推辭,只得笑着應了。

三人吃了兩口茶,又閒敘了幾句話,也不知是怎麼的,鳳姐便說到了二房和薛家的親事來。因皺眉道:“前兒個我去裴府看林表妹,正遇見了李夫人和陳夫人,她們家的大人都是御史言官出身,聽她們說到咱們府上三姑娘的事兒,我原不該插手,只是探丫頭到底還是個姑娘家,怎麼外頭就傳起她的許多閒話來,這閨譽……”說着,似是有些難以啓齒般,竟有些不忍再說了。

林澤吹了吹茶碗裡的茶沫,並不接鳳姐的話,待吃了一口茶後,反而笑着問鳳姐,“府上二姑娘可有婚配了?”

“有了,去年就下定了,是吳守備家的長子,等開了春就該來迎人了。”說到迎春的親事,鳳姐暫且也把探春的事兒先擱在了一邊,只拿帕子掩脣笑道:“那吳守備家的長子也是有出息的,上個月才升了校尉,雖是從六品,可也是個有出息的呢。”

賈璉也笑着說:“他家雖是武夫出身,可性子耿直,我和老爺瞧着都很好。”

林澤點了點頭,笑道:“他家是個好的。”只是一句短短的評語,可賈璉和鳳姐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喜色。林澤絕不是一個無端提起什麼事的人,他既說到迎春的親事,必是有什麼話要透露的。想到林澤頗得聖上和太上皇看重,又和三皇子、北靜王爺等人甚是親近,賈璉心裡也放下心來。看來,迎春的這個未來夫婿,是選對了!

正說着,門口卻有小丫頭子隔着氈簾揚聲道:“環三爺來了!”

林澤眉頭微微一揚,擡眸就見賈環走了進來。如今賈環已經長得比林澤都高出一頭,五官也都長開了,他雖和賈寶玉同父異母,可卻和賈寶玉那春花秋月般的圓盤臉蛋不同,繼承了趙姨娘的瓜子臉龐,在這幾年的歷練裡,原本還帶了幾分柔和的五官竟越發的硬朗了。

賈環早在來的時候就聽說林澤也在這裡,這下進了屋子,見林澤含笑看着自己,不覺也露出一抹笑來,“璉二哥、鳳姐姐、林表哥!”

“環兄弟也來了,快坐快坐,正說道你呢,可巧你就來了!”鳳姐一面說着,一面遞了手爐過去,見賈環雙手通紅,氣得罵道:“又是哪個黑心瞎眼的奴才跟着你後面,爺們兒的手都凍傷了,也不說給你拿個護手的,看我不打發了他出去!”

賈環忙笑着拉了鳳姐一下,“鳳姐姐快別罵他們,我身邊原服侍的人就不多,可憐好容易有個不嫌貧愛富見高踩低的,鳳姐姐好歹別嚇着他。”

鳳姐一聽這話,便笑着“啐”了他一口,轉頭對身邊服侍的小丫頭說:“聽見環三爺的話了,還不打發了人去告訴那小子,再有下次,看不揭了他的皮!”說罷,才坐回原位,指着林澤道:“瞧你林表哥,多稀奇,這會兒子來了,我還說可想着法兒也把人給扣住了。他是個風一樣的人兒,再不拉緊了,只怕下回再要見,我們荀哥兒都得進場去考科舉咯!”

一句話,說得滿屋子人都笑了。林澤也笑着說:“璉二嫂子慣會拿我做筏子!”

“快住嘴罷,你只問問你璉二表哥,再問問環哥兒,這話是我胡說不是?你是一溜煙就能跑沒影兒的,你自己說,一年到頭,除了年下過節命人送着瓜果禮品來,平日裡可有親自來?就是林表妹,她有孕前還時常要來陪我說幾句話呢,怎麼,你倒忙得這樣?”

林澤說她不過,鳳姐的口齒一向伶俐,林澤也不強辯。只笑着說:“璉二嫂子這樣厲害,只怕我下回都不敢來了。”

“你敢!”鳳姐佯怒地瞪圓了一雙鳳眼,雙手掐着腰,故作兇狠的模樣。

林澤笑得不行,忙告饒說:“璉二嫂子饒過我罷,我再不敢的,定是隨叫隨到了。”

幾人又笑了一會兒子,賈環才緩緩開口說:“林表哥,我有一事想要問你……三姐姐的事,那裡頭可有你的手筆麼。”此話一出,就連方纔說笑的鳳姐都噤了聲,見林澤不說話,忙拿眼去看賈璉,卻見賈璉衝她搖了搖頭,鳳姐才強按捺住不安,只不言語了。

“若說有,你待要如何?若說沒有,你可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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