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啓明未明。
寧安堂東廂北屋。
平兒俏臉暈紅,羞的幾不敢擡頭。
可目光卻又寵溺蜜意的看着枕邊人,任他的手在衾內愛憐撫用……
唯讓她吃不住的是,分明是少年郎,怎做這等事如此理直氣壯,眼神中除了喜愛和情意外,沒一點羞澀。
似看出了她的不解,賈琮笑道:“好姐姐,你難道不知,這世上每個表面道貌岸然的男人,背地裡一定都有一顆狂熱悶騷的心。故而老夫子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所以,自然理所當然!”
平兒聞言又面熱又想笑,發軟的雙手抱住懷中的那隻不安分的手臂,嬌羞嗔道:“哪有說自己是悶……的?”
賈琮笑道:“姐姐錯了,我怎會說自己?我哪裡是道貌岸然之人,真正道貌岸然之人,是那種在自己最親密的人面前,也會端着禮法的派頭,一本正經,他們做得偏說不得,被窩裡行事再急切,言辭上也依舊煌煌正義,從不言欲。好像說一個字就會髒了他們的大道一般,呵呵,我不同,我做得更說得!”
見賈琮愈發理直氣壯,還洋洋自得,平兒實在忍不住,伏在他肩頭很笑起來。
此刻,平兒身上只有一件藕荷色錦兜,白皙如脂玉的肩膀露出被外,香氣更是沁人。
一把青絲拖在枕邊,錦被內的風光,更是美的驚心動魄。
賈琮此時卻有些鬱悶,嘆息一聲,不等平兒不解發問,就開口解釋道:“遺憾我今年才十三,雖說大戶高門中的子弟,十二三歲多已知人事,有了房裡人,可以折騰了。可我卻知道,這個時候腎氣未壯,強行之,非但對壽元有損,還會影響個頭。我雖不畏死,可若爲貪一時之歡,卻無法讓我倆長長久久相伴一世,豈不愚蠢?我是捨不得早早離去,留姐姐一人在這世上受苦的。”
這番話,比世間最動聽的甜言蜜語,還能打動人心。
尤其是對一個前面那些年心中始終孤苦的女子而言……
見平兒眼淚一瞬間落下,雙臂緊緊的抱住自己嗚咽,賈琮呵呵一笑,環抱住她,輕撫那一把青絲,柔聲道:“姐姐又何必哭?我步步驚心走至今日,雖還只是起步,但也比當初強百倍不止。無論如何,總能保全咱們自己。往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平兒也覺得哭不吉利,雖然她是感動的,不過到底收斂起激盪的心情,擡眼看向賈琮,有些擔憂道:“可昨兒夜裡,琮兒你不是說和一賢明的皇子成了對頭麼?若是他日後……”
許多話,賈琮不能與任何人說,卻又不想一人憋在心裡,憋成一個心機陰沉不見陽光的狠人,所以就與最親近的人說了……
他聞言後嗤笑了聲,道:“平兒姐姐,陛下落下三子,此皇四子最賢,然而偏這最賢之子,如今卻離那個位置越來越遠,甚至已經喪失希望,你知道爲何?”
平兒沒好氣的白了賈琮一眼,只是見他無比俊秀的臉上洋溢着指點江山的自信,是那樣的好看時,鬼使神差的忍不住主動上前親了口,醒悟後又迅速伏在賈琮壞中,幸福甜美。
賈琮哈哈一笑,緊了緊抱着她的胳膊,繼續道:“陛下爲了推行新法,破釜沉舟,可以說是費盡了氣力和心機,以國運相賭。
甚至還因此在南省諸地,落下不知多少罵名,也在所不惜!
可是,哈哈哈,這個皇四子,竟爲了所謂的賢名,和那些家族的人勾勾搭搭,暗地裡也不知許下什麼諾言,才讓皇四子賢明之名,傳遍天下,朝野皆知。
平兒姐姐,你說他到底有多蠢?
難道他以爲他老子,是個能被所謂的‘民心’所左右的‘聖賢’之君麼?”
平兒聞言,恍然大悟,道:“怎麼可能?陛下若是如此,怎會推行新法?你不是說,這新法極不得讀書人的民心麼……”
賈琮愈發高興,挑起平兒下巴狠狠親了口,惹的平兒嬌羞不依,賈琮輕輕摩挲着手中的軟膩,聲音悠然道:“是啊,怎麼可能?偏這位皇子,許是被身邊的人洗腦洗迷瞪了,真以爲得民心者得天下,呵,雖說以歷史大勢觀之,此言不虛。可他卻不明白,這話在亂世中有效,在治世中,就是個笑話!
所以,這樣的蠢貨,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反而還能讓陛下認爲我是純臣……”
見平兒眼睛茫然,賈琮決定不再和美人說這等無聊的話,雖然他知道,不管他說什麼,她都喜歡聽。
賈琮費了好大的力氣和決心,在一番纏綿後,終於離開這溫柔鄉。
回頭止住平兒要起身服侍的意願後,賈琮笑道:“平兒姐姐,你說我有此毅力,天下何事不成……欸別起別起,你先睡着,我從西府回來後,你再起不遲。”
平兒不顧錦被從身前滑落,露出大好風光,奇道:“這會兒去西府?”
賈琮咂摸了下,神情微妙道:“正是這會兒才合宜,昨兒估計將老太太氣壞了,這幾天還是避開她爲好。說到底,當初如不是她發話,將我從東路院強要到二房,好些事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輕快了,不好鬧的太僵。”
平兒點頭笑道:“老太太只是太過疼愛寶玉罷了,所以其她的子孫多顧不周全。”
賈琮呵了聲,道:“我還能去和寶玉爭寵不成?大家面上過得去也就罷了。好了,姐姐繼續睡吧,我往榮慶堂去後,還要去東路院,轉過來鍛鍊罷身體纔回來,你好好休息,睡不好也會減壽數的。”
平兒聞言,乖巧的點點頭。
賈琮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姑娘,心中一嘆:若這世上沒有強權,沒有隨時可決他生死之人,他又何須如此籌謀算計,戰戰兢兢,自苦勤上?
能和家裡這些女孩子頑笑度日,纔算逍遙似神仙。
只是若果真如此,怕只會成爲第二個寶玉,到最後連一個身邊人也護不住,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自己着好衣裳後,賈琮又作別平兒,出門往西府而去。
……
賈母院,榮慶堂。
賈琮有些無語的跪在堂上,給高堂上的賈母行禮請安。
他沒想到,素來注重將養身子的賈母,今日居然這麼早就起來了。
分明一臉的倦色……
賈母氣息衰弱的靠在錦靠上,眼神不善的看着堂下的賈琮,譏諷道:“這會兒知道跪了?我老婆子如何能當得起?”
昨兒她是一宿沒睡着,閉上眼彷彿就能看到賈琮最後臨走時看她的眼神。
她真真是一萬個沒想到,賈琮敢如此無禮。
昨夜她將最壞的情況都想到了,如今家裡顯然沒人能治住賈琮。
可若賈琮果真敢無禮,以爲仗着一個二等伯,一個錦衣親軍指揮使和一把天子劍,就能在府上作威作福,不將她放在眼裡,甚至拿大欺辱她和賈政寶玉,如同昨日呵斥族人一般讓她們也跪下,那她就要舉着當年中宮皇后,如今的太后賜給她的誥命金冊,進宮裡告御狀了。
她就不信,這禮孝爲天的世道,她一個一等國夫人還能被一孽孫給治死了。
然而她卻沒想到,賈琮今日竟一大早就來磕頭請安……
將賈母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後,賈琮心裡好笑,面上卻恭敬道:“老太太,昨兒非琮不敬,忘了孝字何解,只是天子劍在身,便以天子劍爲主,琮都只是個副的,動靜之間都帶着聖意,實不敢隨意舉動,以免爲御史彈劾,還連累到老太太。
原本將天子劍連夜送去宗祠,上告祖宗後,就準備再來請安,只是天色實已太晚,不好打擾了老太太休息,因而今日一早就來請安。”
賈母聞言後,看着堂下恭敬的賈琮,才明白過來昨兒她是想岔了,慪了一夜,誰知道竟是這個緣由……
心中又累又惱,雖明知這個孫兒回來後,家裡必然不會清靜,卻沒想到會鬧騰到這個地步。
只是……
她就算再老糊塗,也看出來今時真非往日了。
放在幾年前,賈琮還在東路院,或是在墨竹院的時候,他敢像昨日那樣,當着她的面將一干族人訓孫子一樣訓的灰頭土臉麼?
更別提和她對視一眼後,話都不說一句轉身就走了。
心裡一嘆後,儘管明白賈家如今能有這樣一個人當家應該是好事,可情感上還是覺得不舒服……
然而如今,連她也不能拿這個孫子如何了。
難不成還真拿着金冊去宮裡告御狀?
到那時,就是魚死網破,賈琮落不着好,賈家也要徹底完了。
她又怎可能這樣做……
“族裡那些人,你準備怎麼辦?”
沉默了好久,賈母問道,沒等賈琮答,又補充一句:“到底是宗親,不要太過苛刻,不然,你當外面人不說你?”
賈琮原以爲會被罵一通,沒想到賈母會這樣說,他想了想道:“老太太放心就是,能罵的,都會被送走,留下來的,基本上都會得到好處。若是得了我的好處,還敢在外面說我……那就繼續送走便是。”
賈母:“……”
一旁鴛鴦原本絕不該說話,可見老太太臉色都隱隱發青了,忍不住道:“三爺,老太太也是愛護你,擔心外面人說你不……”
話沒說完,見賈琮清淡的目光看來,心裡打了個哆嗦,不知怎地,死活張不開口了。
然後就見賈琮對賈母微笑道:“老太太盡放心就是,琮能存生至今,無他,唯知一個度字。不會讓歹人逍遙,也不會讓良善覺得苛刻。
老太太春秋已高,外面的事就不要費心了。
榮國有子孫,賈家有男兒,承蔭先祖偌大基業,若連外面的那點事也辦不妥,還要老太太操心,豈非太過廢物了些?”
賈母聞言,半點感動也無,瞪眼道:“你是變着法兒嫌老婆子礙事吧?”看着面上微笑不變的賈琮笑而不語,賈母差點又一口氣沒上來,連連擺手趕人道:“罷罷罷,你能爲大本領高,你去逞你的能去吧!老婆子我管不得你,也不愛管你……”
賈母氣鼓鼓的說了好些話,聲音卻越來越低,最終,緩緩的合上了眼……(若是斷在此處,必不能苟活也。)
鴛鴦見賈母沉沉睡下,輕輕將錦靠取下放平,又往賈母身上蓋了件絨毯,服侍妥當後,走下堂悄聲說道:“三爺放心,我最瞭解老太太,她雖嘴上說的厲害,可心裡卻是信三爺的,所以才能踏實心安的睡下。其實先前那幾年,老太太私下裡不知罵過族裡那些大爺多少回,只是也沒甚法子,只好置之不理。如今三爺也算是給老太太出氣呢,三爺快起來,去忙您的吧……”
賈琮聞言點點頭,站起身來,看着鴛鴦清秀的臉,輕聲道:“若是老太太有什麼需要的,鴛鴦姐姐只管派人來告訴我,或是告訴平兒姐姐也可,不用外道。如果往後老太太還有什麼疑惑的,也勞姐姐派人來說一聲,再像昨夜的誤會,不好再有了。”
鴛鴦聞言面色一滯,她沒想到,賈琮竟看出了老太太昨夜的心思。
往常雖也覺得這位琮三爺厲害,卻還是頭一次發覺,他如此精明!
而且,他的話裡,還有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卻又並不讓人生厭……
鴛鴦看着賈琮,緩緩點點頭,福了福輕聲應道:“三爺放心,奴婢知道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