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出塞!
賈琮腦海中一亮,心中即刻盤算起此事的可行性。
這剩餘二月,都中實在太險。
不,不是都中險,是天子身邊太險。
沒有人能坦然面對死亡,尤其是含怨而死。
崇康帝一輩子都在拼搏奮鬥,隱忍了大半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常人想都無法想象的屈辱。
好不容易將貞元勳貴收拾利索,將宗室清理乾淨,將朝廷鋪展利落,新法也得以大行,眼見守得雲開見月明,就能過上好日子了,誰知道,竟被一上不得檯面的將軍用火器打的重傷垂危。
最憋恨的是,這個將軍還是他親點的御林軍前將軍。
若怨氣恨意可見,賈琮相信,整個神京長安上空,整個大乾王朝,怕是都要籠罩在這片怨氣恨意下。
換做誰都受不了這樣的命運……
此刻崇康帝還算清醒,大毅力和堅韌的心性還能克服對死亡的恐懼和對上天不公的憤怒,這一點賈琮都欽佩不已。
可是隨着一天一天的過去,賈琮不認爲崇康帝能冷靜到最後。
或許他不會再對朝臣大舉屠刀,但當他被恐懼和怨怒逼到極點時,身邊一定會成爲煉獄。
偏賈琮就是天子近臣……
賈琮實不想經歷這些,太過危險,也有太多不測,還不如趁着天子尚理智時,請外出京。
至於理由也是現成的……
天子下旨調邊軍入關,調部分邊將入京,然而邊軍動了,大部分邊將也動身了,但有一省的總兵,卻一直沒有動靜。
在這個敏感時候,大同總兵方城以身體抱恙難以成行爲由的按兵不動,就格外刺眼了。
天下都會關注朝廷對他的態度,若是能即刻拿下,嚴厲鎮壓,以維護中樞權威,那麼天下依舊臣服。
若是放任不管,那……
皇權威望將會受到沉重的打擊!
賈琮相信,崇康帝一定不會放任不管。
但到底派誰出京,又有講究。
若是派李道林、趙崇等出京,當然也能辦妥此事。
可這個時候,崇康帝會放心讓他們出京?
圈在京城裡,以長安城爲棋盤,他還能約束住這些人。
若是放出京,那簡直就是讓猛虎歸山林,游龍歸大海。
邊軍百萬,大都曾是李道林他們的部下。
好些還是他們的嫡系老部隊,以軍中獨有的傳承文化,李道林現身一聲命令,或許比聖旨還要管用。
崇康帝除非是瘋了,纔會讓圈在京中的貞元勳臣出京。
可若不是派貞元勳臣去,大同總兵方城會理會別人麼?
邊軍的桀驁,天下誰人不知?
所以,他若主動請纓,多半能成。
而最後這兩個月的時間,他可以踏着點回京……
念及此,賈琮嘴角閃過一抹微笑,頗爲自得。
直到發現眼前一隻纖細白皙秀美的小手招了招,才收斂眸光,定睛看去,就見身邊不知何時圍了一圈兒,靜靜看他出神……
饒是以賈琮的厚黑,此刻也忍不住臉上一熱,奇道:“你們看什麼?”
黛玉十分好笑的問道:“三哥哥,你想什麼哩,這樣着迷?”
賈琮雖然差點脫口而出“我在想你吹簫的樣子”,但背後有數道目光在,強大的求生欲還是讓他本分答道:“朝廷裡出了些事,有些惱人,剛纔聽了林妹妹之言,我忽然想通了解決之法,故而失神了。”
這話雖讓瞧熱鬧的一些丫頭們失望了,可黛玉如星辰氳淚的清亮眼睛卻登時亮了起來,也沒問什麼難事,只問道:“果真想通了?”
賈琮笑着點點頭,正想誇兩句,可見黛玉已經忍不住笑的張口了櫻脣,而一旁不遠處,寶釵淡然的目光正看着他……
賈琮乾咳了聲,關懷問道:“寶姐姐身子好些了沒?”
寶釵俏臉滕的大紅,其她姊妹則好奇問道:“寶姐姐身子不舒服?”
寶釵心裡羞惱的不得見人,她是來了天葵,如何好當着衆人說?
見姊妹們關切,便只好道了聲:“並沒大事,就偶爾咳嗽兩聲,偏他當正經事問。”
湘雲擠眉弄眼笑道:“那還不是‘他’關心你?”
“他”字還加了重音,惹得姊妹們一陣笑聲。
寶釵掐了湘雲的圓臉一下,嗔道:“就你話最多!”
一陣頑笑中,賈琮對晴雯等人道:“你們先回去罷,一會兒李蓉她們還要再來清查一遍,明兒就要省親了,人多不便利。”
晴雯等人自無不可,正好黛玉隨她們一起,帶着小角兒等丫頭下了櫳翠庵,順着沁芳溪折返東府。
李紈、迎春等人聞言也就此作別,告辭衆人回了西府。
寶釵則邀請了邢岫煙一道,回到東府薛姨媽住處。
原東北角的梨香院因戰火損毀,此次由於修園子之故,竟沒有再起復。
而薛姨媽也不知用什麼藉口,婉拒了賈母、王夫人的相邀,暫時就落腳住在了東府……
對此,賈母居然抱着贊同的態度……
不過寶釵並未和黛玉同行,她雖沒有怨恨什麼,但想讓她真心做到那般大度,如從前那般姐妹相親,暫時卻也做不到。
只不互相干涉罷……
等她們都走後,賈琮問始終都不曾送客的妙玉:“這裡可還習慣?”
妙玉淡淡道:“尚好。”
賈琮也不介意她的冷淡,她本是這樣的性子,又道:“若有何所需,只管讓人尋池玉或者告訴邢表姐,都行。”
妙玉清冷的眼眸看着賈琮,點了點頭。
賈琮就沒多話了,看了眼圓圓姑娘和始終不曾靠近的青兮,又看向湘雲,奇道:“你怎麼沒和三妹妹她們回去?”
湘雲笑道:“我還有話問你哩。”
賈琮點點頭,又看向圓圓姑娘,道:“早點回去歇息罷。”
圓圓姑娘或許只等這一句話,聞言抿嘴一笑,屈膝一福後,又看了眼垂着眼簾靜靜而立的青兮,並未多言,轉身離去。
她就住在園子裡,和那十二個學器樂的小丫頭子一起。
妙玉見也無話再說,也轉身回了房舍中,關上了門。
等只剩三人時,賈琮對青兮道:“你父親的事我已經稟奏過天子,天子也已首肯,爲你家平反。只是,要等武王不會提出異議之後。這樣說,你明白麼?”
青兮能得江南第一花魁之名,自然聰明絕倫,當初也聽說過許多才子名士分說天下局勢,自不會不知武王何許人也。
聽聞賈琮之言後,螓首點點,屈膝一福後,轉身離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後,湘雲嘖嘖稱奇道:“這就是天下第一花魁的氣派?果然了不得哩!”
賈琮搖搖頭,道:“苦命人罷了……走吧,送你回去。雲兒,你有什麼話要問?”
湘雲聞言,一邊跟着賈琮往櫳翠庵下走,一邊有些忸怩的小聲道:“就是……就是想問問三哥哥,那個……那個誰……”
賈琮見她如此,登時明白過來,他頓住腳,奇道:“你沒見過衛若蘭罷?”
湘雲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我如何能見外男……”
賈琮愈發奇了,問道:“那你問他做甚?”
除了衛若蘭,賈琮想不出湘雲這般作態,是爲何故。
湘雲低着頭,繡鞋腳尖在青石板上輕輕畫着圈,輕聲道:“雖未曾見過,可是……到底還是我的……”
她也曾幻想過,以後能與人相依爲命。
她自襁褓起就沒了爹孃,叔父嬸嬸又都是奇葩,生活過的孤苦。
雖能到賈家來住,可到底隔了好幾層,寄人籬下。
原本,她以爲會再有一個至親,卻不想……
賈琮大致揣摩了番,便笑着溫聲道:“羞也不羞?只口頭約定,連文書也沒下,如何作得數?況且衛固和史鼐這般約定,說不得就是爲了一起謀反做幌子,你也當真?那兩個混蛋以此爲名目,正好私下裡可以多接觸番,和你並沒干係。你該慶幸,史鼐還沒來得及果真把你嫁過去,不然再撈你,你三哥哥我就真的要棘手了。
雲兒,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你本不是糊塗人,怎會受那些糊塗想法約束?你放心,日後三哥哥一定會給你尋個靠譜的婆家,美滿幸福的過一生。”
湘雲聞言,擡起淚流滿面又羞臊的通紅的臉,衝賈琮狠狠做起一個鬼臉後,轉身蹬蹬蹬的跑去。
“仔細別摔着。”
賈琮叮囑一聲後,就聽到傳回一聲甕聲“我知道了”,然後就看不到人影兒了。
賈琮啞然失笑,這分明還是孩童的性子……
不過也只笑了笑,因爲衛若蘭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是他親自下令誅絕的。
也是念在往日衛若蘭待他恭敬的份上,讓他得了好死。
不然,他怕是要被熬成油脂點天燈……
……
崇康十四年,五月初五。
端午。
一大早,賈琮還未起身,平兒便取來了五彩絲繫於他的臂上。
此五彩絲一名長命縷,一名續命縷,一命闢兵繒,一名五色縷,一名朱索,闢兵及鬼,命人不病瘟。
賈琮見之,又命平兒再取一束來,親自爲她繫上,平兒嬌媚的臉上滿是甜意,不枉她昨夜那般不顧羞……
不過還是提醒他:“寶姑娘處也罷,有薛姨媽在。林姑娘處爺還是要走一遭兒,替她也繫上。”
賈琮呵呵笑着應下,卻又拉她上了牀榻,好生溫存了一刻鐘後,才起身更衣。
系五彩絲倒是小事,今日元妃省親卻是大事。
這大概將會是,他來至此世界後,最後一件記憶中的紅樓舊事罷……
……
PS:上一章結尾……唉,我都沒法說你們,你們想啥呢!我是那樣的人麼?你們太不純潔了,讓開,我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