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瘦了這麼些?”
黛玉輕蹙蛾眉,本就似始終氤氳着晨露的眸中,此刻心疼之下,露珠欲滴。
賈琮笑道:“這叫精瘦,不是病弱的瘦。精力充沛的瘦,對身體其實有好處。且回京後,天子見我這般,便知必是忠於皇事。若是吃的白白胖胖,一笑跟彌勒佛爺一般,那才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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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呸呸!怎敢拿佛爺說嘴?忒不敬!”
黛玉破涕爲笑後,又嬌嗔責怪道。
梨花帶雨的容顏,似這江南之春秀,妍麗動人。
賈琮惋惜一嘆,道:“原本以爲能有二年輕快時日,好帶着你們再往臨安和桂西逛逛,看看西湖和桂西山水。江南美景十亭裡有過半在彼處……”
黛玉正色道:“出去頑什麼時候都容易,怎敢耽擱三哥哥正經事?”
賈琮呵呵笑道:“林妹妹愈發賢惠了。”
黛玉俏臉上繃起的正色瞬間瓦解,滿面羞紅的看了賈琮一眼後,低下頭去。
雖然羞惱他口不擇言,在人前亂說話,但心裡其實說不出的甜美。
倒是一旁細細看着賈琮的晴雯,忍不住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除了吃味外,她還在替賈琮擔憂,回去見了寶姑娘,看你還要不要這樣不要臉!
賈琮目光依次掃過衆人的面上,紫鵑只顧爲她姑娘高興,香菱依舊嬌憨害羞,春燕還是那樣癡望,小紅依舊伶俐機敏,晴雯依舊……牙尖嘴利!
邢岫煙還是風輕雲淡,不曾摻和這一家子的熱鬧。
賈琮笑道:“一個時辰後我會帶人先一步出發,我的座船停靠在碼頭上,會有人送你們和姑丈上船。上回林妹妹和紫鵑羨慕寶姐姐她們見識了沿路風景,這回你們可以看個過癮了。江南已入春,兩岸蔥綠。越往北走越寒,說不得還會遇到雪。你們從春天走向冬天,倒也是樂趣。只是不知你們能不能坐得住?”
黛玉奇怪的看着賈琮,道:“寶丫頭她們不是都坐了來回了麼?緣何我……們坐不住?”
賈琮笑道:“你比她還要辛勞些,你得照顧林姑丈。”對面黛玉身後,晴雯差點冷笑出聲,幸災樂禍,被賈琮目光掃了眼後方老實。
黛玉釋疑,又有些不捨道:“三哥哥這樣辛勞,都瘦成這般,不能與我們同乘船走麼?”
賈琮微笑道:“京裡出了那樣大的事,我若養的白白胖胖,一笑和……”
“哎呀!快別說了!”
聽賈琮又要對佛祖不敬,黛玉又氣又好笑,那點悲情也被驅散,跺腳嗔怪道。
賈琮呵呵一笑,拂亂了她額前髮梢,這個舉動讓黛玉心甜如蜜,乖巧嬌羞的垂下頭,就聽賈琮道:“讓水房準備熱水,我沐浴之後,大家在這裡吃一頓午飯後,就準備北上了。”
黛玉聞言,忙道:“封大娘已經準備好了午飯。”
賈琮點點頭,晴雯也道:“之前知道三爺要回來,水房裡已經燒好了熱水。”
賈琮笑道:“行,那你們先坐,我去沐浴一番,身上髒兮兮的。”
說罷,便往廚房方向走去。
晴雯眼睛轉了轉,對小紅道:“快去服侍三爺沐浴。”
小紅笑罵道:“小浪蹄子魂兒都已經跟上去了,心眼倒是留了下來。你怎不讓春燕去?她必是願意去的。讓香菱去也成……”
香菱紅着臉反擊:“我沒有。”
晴雯雖是牙尖嘴利,其實是有些笨的,被小紅一懟,急的面紅耳赤,卻想不出什麼詞兒來反擊。
黛玉見之好笑,不過到底心軟,道:“晴雯快去罷,一會兒水又涼了。”
晴雯感激的看了黛玉一眼後,又趾高氣揚的對小紅道:“就是就是,一會兒水要涼了!”話沒說完,腿已經邁出去,朝着賈琮方向追了去。
小紅、春燕一起在後面啐罵,黛玉則和紫鵑一起回去了房中,取了一套新衣裳,裡外都有,讓紫鵑給賈琮送去。
……
水房。
賈琮坐在沐桶中,感受着熱水的溫度和背後小手的揉捏,全身肌肉那種痠痛感散發,確實酸爽……
他沒有閉目享受,因爲他擔心一閉上眼睛,就不願再睜開了,只想昏沉沉的睡去。
幾個日夜的千里奔波,讓他疲乏不已。
好在已經不是第一回了,且……他的心思,都顧不上去品味勞累積苦。
長安城裡發生的事,着實讓他驚駭莫名!
三個皇子接連暴斃,賈琮簡直不敢相信大乾會發生這樣的事。
在他兩世的記憶裡,除非到了王朝末期,皇族成了傀儡,纔會出現這等駭人聽聞之事外,何曾還聽過這樣的事?
而且,雍王暴斃於永壽宮,晉王和五皇子暴斃於宗人府……
這兩處,說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都不算誇張。
可他們卻被人毒死了……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雖還未歸京,但賈琮已經能想象到京裡此刻已經揚起了何等的腥風血雨。
可惜,他在京裡留下的人手只負責榮寧二府的消息,顧不到外面……
只是,賈琮想不明白,既然京裡如此緊張,天子爲何又要他去金陵做一票?
如此看來,皇帝心裡其實,並未亂啊。
那葉清……
會是她做的麼?如果是她做的,只要留下蛛絲馬跡,那她就危險了……
不過,葉清如今正在江南各處求佛,應該不會是她啊……
那又是誰?
龍首原上的那位?
可他自囚了十多年,還有這等實力?
不可能吶……
且賈琮確信,上回看到武王時,他真的只有一口氣殘餘了。
哪怕他將他的炎症治好,可到了那個地步,武王身子底子已經熬壞了,身體器官都開始衰竭了,他還有多少日子好活?
還能有這個精力?
另外賈琮相信,這二年武王府就算飛出一隻鳥鑽出一條狗來,都很難活過第二天。
他又如何能辦到,連接毒斃三個皇子?
可除了這二人,還會有誰?
當然,天子和寧則臣強力推行新法,這些年得罪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大勢力。
聽說如今寧則臣的刺刀又架在了宗室諸王、皇親國戚、武勳親貴以及天下士紳的脖子上。
賈琮想不明白,他這麼急做什麼?
崇康帝至今都不知武王曾嗑過青黴素,身體狀況已經不再那麼岌岌可危。
那麼他多半認爲,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便是宗室、皇親、勳貴和百官,其中之一,或者之幾……
所以,崇康帝纔派下八百里加急,命他速速回京,當一個劊子手。
這可是一個髒活啊……
原本賈琮還想着,會是權傾朝野的新黨,集新法大行天下之煌煌大勢,去和貞元勳貴及宗室廝殺。
給他留出二三年功夫發展壯大,便有了起碼的自保之力。
誰曾想,竟落到他的頭上……
這個活兒,着實不好乾!
崇康帝就是拿他當刀,若是刀刃鋒利好用,那麼就會讓他大肆殺戮。
可用完之後,他多半也會被鎮壓起來,或會直接銷燬,以平息殘餘宗室、勳貴之怨。
畢竟,他殺不完所有人。
總還要留下一些維持皇權……
而若是這把刀不好用,以崇康帝的心性,也會強硬的逼着你好用。
站着不能殺人,那就跪着殺。
不願殺別人,那就殺自己!
這種事,崇康帝一定做的出來。
唉……
果然計劃做的再完美,總沒變化快。
原先賈琮還在慶幸,和葡里亞、盎格蘭人的接觸順利的超乎了意料。
就算羅莎·卡佩不能帶着所有他需要的技師、工匠、水手到來,那盎格蘭人格雷男爵也會將剩餘的補充足。
江南七家已經被他說服,決定組建絲綢貿易行,他們在江南的底蘊深厚,發動起來,每年生產出的絲綢,將會帶來天文數字的利益,又可進一步的帶動整個江南,甚至整個天下的變革。
這種變革一旦開啓,再有人想阻擋,卻也是不能了……
如此,賈琮也算是爲天下做了些好事,不會等到百餘年後,盎格蘭人的堅船利炮開到國門前時,國人還拿着長矛大刀去拼命。
而資本的力量一旦壯大,民智一旦開啓,皇權勢必就會削弱,受到約束。
再想一言斷人生死,再想讓人跪着說話,就難了……
這原本就是社會發展、歷史發展的大趨勢!
賈琮從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去稱王稱霸,唯吾獨尊。
他只想站着做人,站着說話,不將生死操於他人之手,僅此而已。
然而計劃和願景如此美好,現實卻將他的計劃打的支離破碎。
他最缺的就是時間,偏偏就沒了時間……
賈琮一路上思考破局之法,只是至今也未想的通暢。
雖然還有很多種選擇,但沒有一種選擇,是他最想要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計劃做的太遠,總會被變化打亂。
倒不如臨機應變!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不是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人。
不似寧則臣之流,滿心滿腑的忠孝節義,必要做個忠臣孝子纔算清白。
對賈琮而言,不管是誰,想讓他死,他都不會坐以待斃。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說法,在他這行不通。
誰想讓他去死,他就先讓誰去死!
至於會不會造成天崩地裂,會不會造成天下大亂,他又何須去想?
他只是一個平凡人,不是聖人!
“這會兒知道愁了?看看,眉頭都擠在一起了!怎難成這樣?”
忽地,一道帶着心疼和酸氣的悅耳聲音傳進耳中,打斷了賈琮的沉思,他回過神擡眼看去,就見晴雯一張似嗔似怨的俏臉,正近在咫尺的看着他。
賈琮布着血絲的眼睛中,沉重的眼神一散,微微一笑,臉忽然往前一伸,便堵住了那張不停開合嘮叨的櫻脣,一隻手也攀上了豐膩之處……
這個世間雖有無數險惡,但也有無數美好。
爲了這些美好,他也一定會度盡風波,走到最後!
……
一刻鐘後,賈琮與俏臉暈紅的晴雯和似長了針眼的紫鵑回到花廳。
陪着似笑非笑的黛玉等人一道吃了午飯後,親自護送她們和林如海登上他的座船。
待船隻駛離後,賈琮最後看了眼依舊景色妍麗的揚州城,率領八百兵馬,直撲金陵府,甄家。
這是阻礙新法在江南大行的最後一塊頑石,崇康帝命賈琮在回京的途中,砸碎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