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家主親自到訪,自然受到市戶司的熱情接待,如今這磐石城中,白弈楠算得上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地位只在如日中天的晉芸美一人之下,容不得市戶司有半分懈怠。
市戶司中有一方小院,風景綺麗、環境清幽,是徐瑛藍最愛來的地方。
白弈楠登門拜訪,守門的護衛便直接將他領到了這裡,如今的白弈楠不同以往,他的身份變了,再不需要偷雞摸狗一般隱藏身份,好比今日他就穿了身青色長衫,將自身的風流倜儻盡數展現。
徐瑛藍本是在小院中發呆,市戶司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作爲司主,每日裡需要她親自過目的事務着實不少,縱然她再怎樣喜愛此處,卻也不是每日都有時間來這裡偷閒。
今日她也是忙了半天,這才抽空過來透透氣,磐石城不比沂水,這裡城池更大,人口更多,關係也更加錯綜複雜,許多事情處理起來很費腦筋,根本沒有看着那樣簡單,不但費心,還特別傷神。
“白家主是來查看我市戶司事務嗎?”
見着熟人,徐瑛藍心情似乎有些不錯,竟然破天荒笑了。
佳人如故,粉黛柳眉,司主的職務未使她有半點疲累,其身上反而多了分威嚴之氣。
白弈楠也笑了,他的嘴角彎起一個妖異的弧度,俊逸的臉龐好比精雕細琢,鼻翼高挺,眉峰如畫,雙目之中更是光彩四溢。
“閒來無事,便想到來你這裡轉轉。”
“是這樣麼?”
徐瑛藍伸了個懶腰,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眼前一幕太過撩人,白弈楠點了點頭,很不要臉地坐到了徐瑛藍旁邊,這一舉動似乎引起了司主大人的嫌棄,她的嬌軀立刻向着旁邊挪了挪。
“本司主和你白家主的關係可還沒那麼好。”
白弈楠乾笑兩聲,卻不管這些。
“本以爲這世間權勢多多少少會亂人心緒,不想許久不見,司主大人依舊英姿煥發。”
本是一句極好的讚美之詞,怎料聽到司主大人耳中,卻怎麼也覺得有些噁心,只見她柳眉微撇,臉上明顯透露出一絲厭惡味道。
“要說多經歷些風塵也是極好的,要不然白家主怎有這般口才,想必早就在別的女子身上練習過無數次。”
雖然知道這是徐瑛藍在與他說笑,但聽到耳中,白弈楠怎麼也感覺不是個滋味,要不說悟靈院教人修身養性呢,人們只會記得你以往的秉性,怎會見到你如今的改變,一旦你在人們心中留下了不好的映象,恐怕很長的時間,都無法再改變人們對你的看法。
白弈楠自是明白這些,所以他沒有爲自己辯解,反而是苦苦一笑,又拉下臉皮對着徐瑛藍道:“哪有的事,司主大人當得起這世間所有讚美。”
看着旁邊這個油嘴滑舌的白家家主,徐瑛藍不知爲何,竟感覺畫面忽然重疊,彷彿又回到了當初,那時候的白弈楠無憂無慮,隨時都是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根本不用爲任何事情介懷,而自己也是那樣,終日只爲聖域拍賣行的事務忙碌,不知女兒之情,不識相思之苦。
可世事就是這樣奇妙,向來不爲外物所動,一心追尋人間歡樂的白弈楠偏偏就能幡然醒悟,不但迎娶了令他無比厭惡的晉惠香,眼下更是擔起了整個家族的重擔。
而她呢,本以爲除了拍賣行的事務,這世間再無能夠讓她心動之人,誰曾想緣分來得那樣突然,簡直妙不可言,只是如平常一樣向着茫茫人海中一眼望去,竟然就讓她見到了那個命中註定的人。那一瞬間,她可是在心裡問了自己無數次,最後,她得到了答案。
她的答案,便是去勇敢地追尋幸福,如一隻離巢雛鳥,妄想去擁抱天空,卻不料天空太過廣闊,而她所求亦是如此簡單,只不過是整片天空中,最最燦爛的那朵雲彩罷。可是,奈何那雲彩太過鮮豔,與之相比,她的光彩,竟被全數淹沒。
這便是世間最大的無奈,落花有意,奈何流水無情,可人心便是這樣怪異,越是難得,往往越發堅持。就如一個窮困潦倒的人渴望富足那樣,又像是一個落榜無數次的學子期待着能夠獲得成功。
恐怕他們也不清楚若願望成真後,自己應該怎樣去表達喜悅,那種極度的反轉,能否將其稱作倖福?
徐瑛藍輕咬着紅脣,美目之內波濤翻滾,似要滴出水來,她算了算時間,那個人就快來了。
“聖殿計劃如何對待他?”
雖然早有預料,白弈楠卻依然沒有想過,只幾句話的客套,徐瑛藍便將話題又扯到了那個人身上。
他?
“呵呵!”
白弈楠笑得很苦,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內心,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輕輕張開了嘴,隨後便喃喃地念道:“還能如何,當爹一樣供着吧!”
這個答案顯然讓徐瑛藍有些驚訝,她的雙手不自主地抓在了自己的紅裙上,一雙美目緊緊盯着白弈楠的眼睛,這樣的一幕,不知在白弈楠夢裡出現過多少次。
白弈楠狠狠轉過了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因爲這個在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眼神,偏偏就不是因爲他白弈楠。
他分明能夠從徐瑛藍的眼眸中,看到那個人的影子。
他低下了那代表着白家威嚴的高傲的頭顱,只爲在地上尋找一丁點塵埃,因爲他知道,他白弈楠此刻在徐瑛藍面前,便卑微的猶如那顆毫不起眼的塵埃,只是市戶司的下人們將地面打掃得實在是太過乾淨,他竟然沒有找到那顆代表自己的塵埃,如此一來,他又如何能夠擺正自己的位置。
“北地一行,他在全天下的注視下直入靈山,縱然鄭岐山如何祈求都不改心意,那般畫面,光是想想便能讓人振奮,說實話,我很羨慕他,能夠隨心所欲,快意恩仇。”
“作爲男兒,他已經站到了人生的巔峰,作爲敵人,他亦能夠讓人聞之則膽寒。呵!他該有多麼的知足,西靈有公主等候,中原有佳人掛念!”
白弈楠摸了摸心口,不知爲何,他忽然感到一陣心慌,彷彿失去了生命中最最寶貴的東西。
那是什麼?
是希望?
還是信念?
徐瑛藍懂他,他需要片刻的安寧,所以他得到了片刻的安寧,徐瑛藍沒有去打攪他,他沉默了片刻,但也僅僅只是片刻。
白弈楠其實很想大聲地告訴徐瑛藍,因爲他與那個人有過接觸,那個人,和他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既然對西靈公主表露了情誼,那這世間便不會再有人能夠改變他的心意,就如明知道聖尊大人不會放過他,他也依然一無所懼。
可話到嘴邊,白弈楠卻終究說不出口,那個人很倔強,徐瑛藍也很倔強,他們彷彿又有一點相似。
他卻忘了,在某些方面,他白弈楠同樣倔強!
“五家會談,最後統一了意見,他在中原不會受到任何阻礙,因爲現在的他,強如聖殿,也招惹不起。”
等了半天,徐瑛藍終於等到白弈楠說出這句話,她笑了,笑得前俯後仰,笑得花枝招展,笑得如同一個孩子般天真爛漫。
“謝謝!”
她第一次對白弈楠說這兩個字,可這兩個字卻狠狠地刺穿了白弈楠的胸口。
“你我之間,用得着這樣麼?”
說出這句話,白弈楠忽然感覺有些不妥,他們之間,確實應該這樣,於是他又忙補充道:“下次請在前面加上非常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