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如只剩滿心的絕望,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原本她們姐妹進宮之前安貴妃不是這樣說的,還曾經許諾她們給尋個世家名門的親事,再配以豐厚的嫁妝,務必要將她們嫁得風風光光。
她們姐妹嫁入高門後還能成爲貴妃娘娘的眼線,爲她籠絡羣臣,打探消息,成爲貴妃娘娘得力的左膀右臂。
可如今怎麼會成這般模樣?與她們當初所想的大相徑庭?
吳王是什麼人,光看着便讓人覺得可怕,甚至前不久她還聽見宮女偷偷議論着,說是吳王新納進府中的小妾被他給折磨死了,吳王這人看着便不正派,沒想到還有特殊嗜好,偏愛孌童,想想便讓人不寒而慄!
可貴妃娘娘心意已決,若是她們能改變貴妃娘娘的決定,安子如做什麼都願意,可她們哭也哭過,求也求過,貴妃娘娘仍然是鐵死心腸。
若是可能,安子如哪裡想求到仇人跟前?
是了,懿德太后就是她們的仇人,若不是太后處置了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又急於尋找一個幫手也不會搭上吳王這條線。
可貴妃娘娘是稱心如意了,卻將她們姐妹往火坑裡推啊!
安子如咬了咬牙,此刻她真後悔當初聽了貴妃娘娘的話來到這汴京城裡,若非如此,她此刻還能在家裡過着千金小姐的日子。
當真是悔不當初!
安子雅的心情並沒有比安子如輕快多少,若不是她已經知道這事無力扭轉,以她的性子怎麼會與安子如躲在這裡哭?還不是怕被貴妃娘娘給察覺出來。
若是讓貴妃娘娘知道她們有其他的意圖,任憑她們再是親人,只怕也要使出另一番手段了。
安子雅想想便覺得全身發冷。
安貴妃那裡沒有人會同情她們,而懿德太后與蕭懷素更不會可憐她們,頂多就當是看了場狗咬狗的笑話罷了。
安子雅搖了搖頭一臉灰敗之色,見沒有人再搭理她們,而剛纔的一切不過是太后與蕭懷素看的一場猴戲似的,心裡更是倍感屈辱,便將這份恨意深埋在心底,拉了早已經失神的安子如告辭而去。
“英姑,這事你看着酌情地傳上一傳。”
等着安家姐妹離開後,懿德太后才這樣吩咐英姑。
英姑會意一笑,“太后您放心就是。”這樣的事情她早已經做的得心應手,就好像多年前她們主僕在後宮叱吒風雲一般。
蕭懷素眼珠子一轉,自有自己的思量。
安子如的一番求情並沒有得到懿德太后的援手,反倒是丟人又顯眼,還將家醜暴露於人前,至於安貴妃究竟有什麼圖謀纔會將自己的兩個親侄女送給吳王做妾,這消息一經傳出想來便會出現很多的不同版本,而人的想象力自然是無窮的。
蕭懷素這樣想着,心裡不禁期待了起來。
“看看這丫頭,知道你心裡不喜歡安家人,也別高興成這般模樣,瞧這嘴角都翹了起來。”
懿德太后這一說,蕭懷素趕忙捂住了脣,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太后給戲耍了,不由又笑又氣地嗔了太后一眼,“您就會取笑我!”
蕭懷素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特別是在宮裡這樣的地方,除了對待自己親近的人,至於其他人她是難得展露真性情,剛纔也不過是在心裡樂了一把,面上卻是如常,不想懿德太后卻是直接將她的心思給揭破,害得她以爲自己真地笑了出來。
“好了,不笑你了。”
懿德太后呵呵地笑了,旋即眸中神色婉轉,倒是極有意思地點了點頭,“安貴妃的確還是有點心思,哀家倒要看看她會怎麼蹦達?!”說罷輕哼了一聲,大有一種風雲縱攬,乾坤我定的恢宏大氣,蕭懷素看在眼裡不禁心頭一凜。
她差點忘記了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正是如今的後宮第一人,連皇后在懿德太后面前都要矮上三分,更別說初一碰面安貴妃便被收拾了,太后雖然待她親切,卻又不是她真正的親人,她還是應該揣着三分小心纔是。
“時辰不早了,哀家也不留你了。”
懿德太后笑着起了身,蕭懷素自然也跟着站了起來,便聽太后道:“得空了多進宮看看哀家,你今日帶來的點心很好吃!”說着往桌上掃了一眼,“不過哀家不喜歡軟糯的,卻喜歡脆的,有嚼勁的,下次可記住了?”
“是,太后。”
蕭懷素趕忙恭敬地應了一聲,這次她順道帶進宮裡的點心軟糯與酥脆的各佔了一半,那一次在山谷裡她也是隨意做的點心,並沒有探明太后的品味,如今倒是知道了,今後定當更用心纔是。
離開了懿德太后的“景福宮”,蕭懷素卻覺得汗都溼了衣背,若是換一個角度,她並不是那個太后屬意親近的人,那麼會不會同安家姐妹一般?
從這一點來看她是個幸運的,而她的幸運卻夾雜着無數人的付出與支持,若是沒有杜老太爺,若是沒有寧家,想來她今日也得不到太后的青睞了。
蕭懷素並沒有即刻出宮,而是去了回事房請了宮中太監幫忙打聽一下,若是寧湛能走了她便在這裡等着,若是不能,她便讓太監給帶個口信,讓寧湛不用去“景福宮”接她了。
太監倒是回來得很快,不過他身後還跟着寧湛,蕭懷素見了趕忙迎了上去,欣喜道:“六哥忙完了?”
“還沒,就是想過來看看你。”
寧湛笑着將蕭懷素引進一旁的內室,這裡與外間還隔着一房,清靜了許多。
“還在忙?”
蕭懷素微微挑眉,又嗔了寧湛一眼道:“既然在忙便讓人來回我一聲就好,你怎麼還特意跑了來?”
“事情總是忙不完的,見見你我再過去也是一樣。”
寧湛拉了蕭懷素的手坐下,“今日和太后相談得如何了?”並不只是他與秦王關注着蕭懷素與太后的動靜,宮裡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呢,秦王也是讓他來問個究竟的,當然能見到自己的愛妻是主要的目的。
“還好。”
蕭懷素點了點頭,又將安家姐妹那事小聲地說了,末了才道:“也不知道這是貴妃娘娘的意思還是吳王看中了她們?”
安家姐妹的年齡也太小了些,才十二呢,就算是朵花,那也是朵沒長開的花骨朵,若是真送到吳王那裡,她怎麼有種摧折幼苗的感覺。
“太后倒是沒有避諱我,又讓英姑姑將這事給傳出去,只怕不多時宮裡的人都要知道了。”蕭懷素又補充了一句,見寧湛眸色深深像是在想些什麼,也沒有打擾他只安靜地坐在一旁。
“吳王……”
寧湛點了點頭,這位王爺多時不顯露頭角,他們甚至差點忘記了還有他這號人物存在,若是安貴妃真與他聯手,卻是不得不防了。
“六哥,那我就不礙着你,先回家去了。”
蕭懷素見着窗外好似有人影在張望,不由起身對寧湛使了個眼色,寧湛會意過來,只輕聲道:“我送送你!”又湊近了低聲道:“宮裡眼線衆多,處處慎言!”說罷捏了捏蕭懷素的手。
蕭懷素點了點頭也不再多留,帶着石娟與石毅兄妹便起身離開,回程的馬車上她還在細細琢磨着這事,若是安家姐妹真地進了吳王府做小,那倒真是讓人啼笑皆非了。
馬車剛駛到寧府,石毅還沒有讓車伕卸了門檻,早已經守候在一旁的杜家僕人便趕上了前來,只在車外恭敬道:“表姑奶奶,四夫人讓小的來請您回府去走一趟。”
“四舅母找我?”
蕭懷素往前傾進一分,巧兒趕忙膝行幾步撩開了車簾,果真見着杜家門房上的一個小廝正垂首站在車外,蕭懷素便問他道:“可知道是什麼事?”
“這……”
小廝微微猶豫,這才上前兩步道:“回表姑奶奶的話,這本也不是秘密,您回杜府就知道了,不過您眼下這一問,小的也就告訴您吧。”
“你這人,哪來那麼多彎彎繞子,有話快說!”
巧兒瞪了小廝一眼,那模樣頗有些氣勢,蕭懷素看在眼裡不禁覺得好笑,又道:“你先告訴我,也讓我心裡有個底。”
“是。”
小廝顯然是認識巧兒的,只呵呵呆笑了兩聲,這纔回了蕭懷素,“原也是喜事,吏部的任命下來了,二老爺與四老爺都頂了缺。”
“那是好事啊!”
杜伯宏與杜伯嚴回京也有一陣子,按着時日算的話,這任命也應該下來了,便又問了一句,“可知道頂的什麼缺?”
“四老爺倒是得了個吏部侍郎的差使,但二老爺卻被下放到了廣州做知府,”小廝這才一臉苦笑,“爲了這事,二夫人已經鬧騰起來了!”
“二舅母她……”
蕭懷素聽到這裡便搖了搖頭,梁氏想着杜伯宏留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願望落空自然便有些承受不住,更不用說還有杜伯嚴在一旁對比着,就更加覺得心裡不是滋味了。
不過曲婧找她過去幹什麼呢?勸勸梁氏?
但杜府裡不缺人,她又是個小輩,說的話梁氏又能聽進幾分?
不過曲婧既然讓人來請,或許還有其他的意圖,蕭懷素想了想便點頭道:“走吧,先去杜府瞧瞧。”
見蕭懷素應允,小廝驟然鬆了口氣,還好他這趟差使沒有給辦砸了。
到了杜府,卻沒有蕭懷素想得鬧翻天的模樣,梁氏畢竟還要顧着點涵養,只是氣鼓氣脹地坐在椅子上不說話,連蕭懷素喚她一聲,也只是沉着臉微微頷首,連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曲婧卻是趕忙迎了上來,欣慰地拉着蕭懷素的手悄聲道:“你來了就好,咱們一邊說話去。”
蕭懷素點了點頭,與曲婧坐到了另一邊去,與梁氏倒是隔得遠遠的。
“怎麼不見外祖母與大舅母她們?”
蕭懷素四處掃了一眼,廳裡不小,可此刻除了侍候的丫環以外,也就曲婧與梁氏兩個主子,她到來時倆個人也沒說話,那氣氛着實透着怪異。
曲婧便苦笑一聲,又瞥了梁氏那方一眼,低聲道:“剛纔二嫂足足發了一頓火氣,老夫人與大嫂都沒勸住,坐了一陣便先回屋去了,”說罷又嘆了一聲,“二嫂這是在氣我!”
“四舅母?”
蕭懷素略有些詫異地看了曲婧一眼,“我也聽來報信的人說了,是二舅舅與四舅舅的官職定下來了,這原也是好事啊。”
“是好事,不過沒稱了二嫂的心!”
曲婧搖了搖頭,面上顯出一絲疲憊來,只按着蕭懷素的手道:“你也知道我前些日子爲了你四舅舅的官職沒少與沈家的少奶奶套着近乎,雖說周旋了一陣,但着實也是因爲你四舅舅的學識才幹入了沈大人的眼,這才撥了個吏部侍郎的差使給他,可你二舅舅那邊就……”
“如今吏部文書已下,想來已成定局,二舅母也是一時想不通,等過些日子就好了。”
蕭懷素如是勸道,她到現在還沒明白曲婧找她來幹什麼,難道只是爲了看她們表姐妹的不和?
“二嫂怕是一時之間也歇不下這口氣來。”
曲婧振作了精神,又拉着蕭懷素的手道:“其實我讓人請你來,就是想要拜託你一件事情。”
蕭懷素點了點頭,“四舅母先說來聽聽,若是能幫上忙我一定幫。”
“二嫂她如今心裡就掛念着兩件事,一件就是二哥的官職,可如今落定了再無更改;另一件就是延林的親事……”曲婧說到這裡微微一頓,頗有些不好意思啓口,“所以我想請你在太后那裡好生說說,求她老人家給延林賜婚!”
曲婧話音一落,蕭懷素不禁滿臉愕然,懿德太后又不是那般閒得慌,是不是什麼人都能得她賜婚,這個口她還真不好開,只在心裡斟酌片刻後,才道:“四舅母,難道二舅母已經有了屬意的人家?”
“二嫂倒是看好了一家人,但是我覺得有些不般配。”
曲婧搖了搖頭,又附在蕭懷素耳邊道:“你二舅母看中的是太常寺卿江大人家的小姐,可那是人家的嫡女,想來是不會低嫁的……我倒覺得他們家表小姐不錯,也相處過兩回,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家世雖然沒那麼顯赫,但卻也殷實富足,聽說這位表小姐也幫着他父母經商,是一把能手呢,與延林不是正好相配?!”
蕭懷素聽了緩緩點了點頭,杜延林從商,若是能娶個這樣的賢內助,不失爲一個好幫手,曲婧倒是真心實意地在爲杜延林打算,但恐怕這事擱在梁氏身上便不這麼想了。
蕭懷素想了想,便道:“四舅母,咱們都知道您這是爲三表哥好,但就怕二舅母不會這麼想,所以我覺得請太后賜婚倒不是個好主意,這樣的旨意一壓下來,若二舅母又知道是您拜託着我求來的,那不得在心裡怨着咱們啊!就算您是一番好意,卻也被她給曲解了不是?”
“我知道。”
曲婧嘆了口氣,點頭道:“可我想着延林的親事落定,至少能讓二嫂安個心,長久下來她見着媳婦的好,又能作延林的好幫手,自然就會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蕭懷素略微思忖了一陣,脣角便是一翹,“其實這事也不難辦。”
“喔?怎麼辦纔好,你快說來聽聽。”
曲婧的口氣略有些急切,又抓緊了蕭懷素的手。
當日她與杜伯嚴那事不也是梁氏一直支持着她,不然恐怕她也堅持不下去,而自己家裡落難後也是梁氏一直幫扶着,她們表姐妹向來感情好,她也是想着梁氏他們一家好的,可若是彼此的關係因爲這官職之事而生分了起來,那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
“我想這位表小姐恐怕二舅母自己是看不上的。”
蕭懷素賣了一個關子,這才狡黠一笑,“但若是三表哥自己看上了呢?若是他自己喜歡,想來二舅母說什麼也會順着他的意思,最後這門親事成了,那就是皆大歡喜的事,二舅母也不會怨到您身上去。”
曲婧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不由欣喜一笑,“這……我怎麼沒有想到呢?還是懷素你聰慧,我盡是鑽進了死衚衕裡,就想着太后賜婚是天大的榮耀,就算二嫂心裡瞧不上這戶人家,但因着是太后的旨意也會覺得榮耀萬分,這兩相一抵不也算是門好姻緣?卻沒想到若是延林點了頭,二嫂即使心裡不願,也會順着兒子的意思,姑娘嫁過來之後有丈夫在背後支持着也不覺得委屈,就算婆婆那裡有些什麼不滿,這日子不也照樣過得紅火?!”
誰家女兒嫁人不就求個日子順遂,丈夫體貼,若是杜延林能做到這一點,即使受些婆婆的埋汰,長久下來日子還是有奔頭的,再生下嫡子地位就更加穩固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