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蕭懷素遣退了屋裡所有的丫環,只留下秋葉與白太醫時,外面守着的趙坤心裡就着急了,只抓了寧湛的肩膀重重一捏,“郡主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寧湛默了默,又看了看仍舊燈火輝煌的屋子,鎮定道:“想來是小白有自己的獨門秘技,而又不好暴露於人前,懷素這才遣退了丫環,而秋葉與秋靈又是姐妹自然就沒有避嫌。”
寧湛的解釋也有道理,趙坤雖然着急,可想着裡面還有太醫照看着,到底又放了一半的心,眼下只需要默默地等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屋裡的人緊張萬分,屋外的人同樣提着心,好不容易等着蕭懷素喚穩婆進去了,趙坤也在第一時間衝了進去。
蕭懷素對白太醫使了個眼色,倆人這才退了出去,只留下秋葉守在一旁,陸續地又進來了好幾個丫環,產房裡又重新熱鬧了起來。
穩婆先還有些半信半疑,即使是宮裡來的太醫又如何,胎位不正是無論如何都生不下來的,結果她伸手在秋靈的肚子上摸了摸,整個人都呆住了。
“怎麼了?”
趙坤也顧不得很多,此刻見秋靈虛弱地躺在牀上,只一把握緊了她的手,一邊轉向穩婆道:“既然叫你進來了,還不接生?!”話語裡已經有幾分催責的意味。
穩婆這纔回過神來,只撫掌嘆道:“那位太醫真是神了,這胎位正了,太太可以生產了!”說罷又來攆趙坤出去,“趙爺,產房裡不適合爺們在,您快些出去吧,這次老身保管大人和孩子都沒事!”
聽穩婆這一說,趙坤終於裂開嘴一笑,“好,若真是他們母子平安,人人都有重賞!”又轉頭撫了撫秋靈的面頰,道:“靈兒,我在屋外等着你。”
“你去吧!”
秋靈點了點頭,脣角綻開了一抹笑容,等着趙坤轉身離去時,她的眸中卻浮現了一絲憂慮,若是他們母子真的平安了,這事告訴不告訴趙坤知曉呢?
屋裡正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而屋外蕭懷素卻是讓個丫環將白太醫領到一旁梳洗換衣,寧湛扶了她到院中的涼亭坐下,又爲她擦了擦汗水,這才道:“當真已是無礙了?”
“這還不知道,要等着孩子生下來才能確定。”
蕭懷素搖了搖頭,看着屋內晃動的人影,那提着的心終於鬆了一半,好在有白太醫在,不然一切不堪設想,可她怎麼想不到那麼一招呢?
蕭懷素的目光有些出神,想着想着便轉到了寧湛身上,若是她也遇到難產,寧湛會不會讓白太醫用同樣的方法救她?
想到這裡,蕭懷素便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若是可能,她真不想遇到這樣的事。
“怎麼了?”
眼見蕭懷素神情變幻反覆,寧湛不由蹲身而下,拉了她的手關切道:“可是剛纔累着了?”
“沒有,多是白太醫在出力,我不過就是在一旁看着,有什麼可累的。”
蕭懷素擺了擺手,又聽寧湛道:“你不知道剛纔趙大哥有多着急,穩婆出來又被他問了好一通,知道里面的情況不容樂觀,他差點忍不住都要衝進去了。”
蕭懷素脣角一翹,“那一定是六哥攔住了他!”其實她也吩咐了石娟,不管是誰都不能在那個時候進來,除非她喚人。
寧湛是明白她的,而且那樣的場合也不適合男人進來,白太醫是個例外,醫者倒是真不應該以性別來劃分,雖然這救人之法蹊蹺了些,可真地可行的話那能救到許多人。
但在如今這個時代,只怕也是不能推行的。
怪不得剛纔白太醫猶豫了那麼久,或許也是怕自己的做法有些驚世駭俗吧。
等着白太醫梳洗之後重新回到院子裡時,趙坤也帶着一臉喜色地退了出來,只拉着白太醫的手道謝,“多虧太醫在這,不然內子還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舉手之勞罷了,趙兄言重了。”
白太醫略微有些靦腆地擺了擺手,目光往蕭懷素那望了一眼,見她輕輕搖了搖頭,這才定下心來與趙坤寒暄起來。
寧湛卻是發現了倆人之間的小動作,心裡很是納悶,便扯了蕭懷素的袖子低聲問道:“小白到底是怎麼救人的?”
“這……不好說。”
蕭懷素想了想才道:“我那時候也只顧着秋靈去了,誰知道白太醫在那裡一推一拿的功夫這胎位就重新正了,果真是妙手聖醫,”說罷又拉了寧湛的手笑道:“白太醫就是有這本事纔得到了太后與皇后娘娘的賞識吧?”
她覺得這事還是不告訴寧湛來得好,萬一哪一天她也遇到這種生死倏關的時候,指不定還要白太醫來救命呢,而到時候若是在寧湛心頭種下根刺便不好了,就當他以爲這是白太醫的獨門秘技吧。
這個時候的醫學本就是師傅教徒弟,各家都有各家的絕學,也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手段與根本,這不難理解,所以寧湛接受起來應該容易得多。
“或許吧,小白確實是有些本事的,王爺對他也很是賞識。”
寧湛遲疑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心裡便也釋然,只要白太醫能救得了秋靈就好,管他是用什麼辦法了,而只要秋靈他們母子平安,趙坤才能放下心來,這便是最值得慶幸的事了。
見寧湛不再追問,蕭懷素也終於放下了心來,轉頭一看,不遠處的趙坤已經向白太醫請教起了育兒經,就好似秋靈這生孩子已經是十足十地沒有了危險,他已經着重在考慮下一步怎麼樣照顧坐月子的產婦與新生兒了。
蕭懷素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寧湛卻是拍了拍她的手道:“看來如今趙大哥對小白倒是信任有嘉。”
“那可不是?!”
蕭懷素也跟着點頭,都被穩婆說了難產,如今卻被白太醫給撥正了胎位,任誰對這樣的救命恩人都會恭敬有佳吧。
果然,這一次沒有過多久,大概四更天的時候,秋靈總算是平安生下了一個白胖小子,母子平安!
得到這個消息,在場之人都鬆了口氣。
趙坤更是客氣地將白太醫給送出了府,又包了厚厚的封紅,這是喜事,白太醫自然也沒有拒絕安心地收下了。
穩婆也得了重賞,又向屋裡的丫環們交待了一通,這才喜滋滋地出了門。
蕭懷素又問了趙坤是否請好了奶孃,趙坤只怔了怔便擺手道:“靈兒說她要自己奶孩子,咱們也就省了這麻煩。”說完還呵呵地笑了起來,透着股初爲人父的憨直。
“那也行。”
蕭懷素便也沒有說其他,自己餵養也是好的,總比外人來得貼心,眼見着這裡一切都妥當了,她這才與寧湛回了家。
等着孩子洗三的時候再到趙家去,蕭懷素也忍不住將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子抱在懷中,又見他脖子軟得搭在一邊,便小心翼翼地給扶着,真是手重一點都怕傷着了他。
秋靈穿着一身丁香色的襦裙坐在牀頭,額頭上還綁了淺杏色繡着芙蓉花的抹額,看着精神好了許多,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見了蕭懷素來便也沒有客氣,就在牀頭給她行禮問好,“少奶奶!”
“眼下你好多了。”
蕭懷素抱着孩子坐在牀頭,笑着問道:“可給孩子取了名字?”
“大名還沒取,小名他爹爹給他取作安哥兒。”
秋靈伸手撫了撫安哥兒的額頭,這孩子頭髮長得好,一出生就濃密得緊,眼下正閉着眼酣睡,像是感覺得出有人在撫弄他,小小的身子扭了扭,倒是將蕭懷素給逗笑了。
倆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秋靈便讓丫環來將安哥兒給抱到次間裡安頓着,這才轉向蕭懷素道:“家裡下人也不多,怠慢少奶奶了!”
趙坤算不得有錢人,連宅子都是秦王給賜下的,家裡也就添置了兩個丫環和一個竈上的婆子,也是那兩日秋靈要臨盆,想着忙不過來趙坤才向別家又借了兩個丫環,如今統共就一家三口,平日家裡的丫環也就照顧着秋靈母子。
“說得哪裡話,到你這我纔不客氣呢!”
蕭懷素笑着擺了擺手,又道:“你沒見着巧兒不在我身邊麼,這丫頭一來就趕去竈上燒水沏茶了。”也就石娟寸步不離地守着她。
秋靈點了點頭,又湊上了前來,謹慎地低聲道:“少奶奶,我們家那口子事後也問了我白太醫的事。”
“喔?”
蕭懷素微微挑眉,卻見秋靈一點也不慌亂的模樣便知她心裡自有成算,便也斂了面色輕聲問道:“你是怎麼說的?”
“我就說當時都痛得快暈過去了,哪裡還記得那麼多的事,總之是白太醫妙手仁心救下了咱們母子,事後自當重謝!”
秋靈這話越說越順溜,就像真是那麼一回事,她跟着蕭懷素已久,耳濡目染之下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便更加理解有時候善意的謊言對倆個人都好。
“你這樣想就最好了。”
蕭懷素笑着拍了拍秋靈的手,“這事白太醫不會自己去說,你姐姐那邊也是可信的,如此一來便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又從身後石娟手中接過一個錦盒遞給了秋靈,“給安哥兒打了一套絞絲金項圈並手環,雕着雙魚圖案,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這……太貴重了。”
錦盒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秋靈忙要推辭,她出嫁時蕭懷素已經給了她不少嫁妝,雖然明面上的單子寫的不多,但值錢的都壓在箱底了,她變賣了一些在郊外購置了田地,每年都有不少出息,長久下來也能算是個小富婆了,再加上趙坤賺來的銀錢,一家人過上小富的生活不難。
“給你拿着就是。”
蕭懷素嗔了秋靈一眼,“若是你不收,將來巧兒她們幾個嫁人生子也就不能循着你的例來置辦了。”
正巧這時巧兒端着紅漆托盤進了屋來,聽到蕭懷素這話忙道:“秋靈姐快收着,你不收今後咱們也都沒這般好日子了!”
秋靈這才無奈地收下,向蕭懷素道了謝,又轉向巧兒打趣道:“瞧你這張嘴,少奶奶何時虧待過你們,什麼好的貴重的沒賞過,回頭等我出了月子再到你屋裡翻翻去,你可別捨不得你的百寶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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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聞言這才歇了嘴,又給蕭懷素倒了杯茶水遞過去,對秋靈擺手道:“秋靈姐坐月子都這般厲害,我是說不過你的。”
衆人呵呵一笑,蕭懷素又說起巧兒出了正月就要嫁人的事,秋靈聽了撫掌笑道:“這丫頭就是一張嘴厲害,也該找個人好生管束了,跟在六爺身邊的清風是麼?我也見過,是個機靈的。”
巧兒到底還是未嫁的姑娘,聽着秋靈與蕭懷素說起自個兒的親事,臉面上有些撐不住便先跑了出去,只留了石娟木然地守在一旁,便又聽秋靈說道:“今兒個一早倒是有好些從前的姐妹過來探望,哥哥嫂子與爹爹都還在莊子上,怕趕來還要一陣子。”
蕭懷素點頭道:“你且安心坐月子,把安哥兒好生養大再說,也別緊想着回我那做事,缺不了你一個。”說罷又四處掃了一眼,當日秋靈生產時她沒看仔細,眼下這一打量便見屋裡的陳設都是酸枝木的傢俱,便知家裡看着樸素實則殷實,又知道秋靈是個心細會打算的便也放下心來。
蕭懷素一天的時間都消磨在了秋靈那兒,安哥兒畢竟還小,大多的時候都在睡覺,也不好將他給吵醒逗樂。
等到半下午時貴叔他們也來了,又帶了好些莊子上的野味來,見蕭懷素在這裡自然不由分說地給她包了好些帶回去,倒是沒讓她空手而回。
“眼下天氣大,野味放久了也不行,回頭就分一半出來給四嫂他們送去。”
蕭懷素吩咐了巧兒一聲,她自然點頭應下,又道:“奴婢看着好些還是沒拔毛的野雞野兔,要不先讓廚房那裡收拾一下再送過去?”
“行,你看着辦就是。”
蕭懷素倒沒有說其他的,等着回家梳洗完換了身衣服後,廚房裡也將野味都給處理好了,她想了想還是讓石娟帶上這些野味,親自去“明園”走了一通。
“明園”裡靜悄悄的,端儀公主帶來的人?大半都安置在公主府裡,能入“明園”的也都是她的親信,所以這裡大多是從前侍候過寧淵的人,見着蕭懷素前來自然個個都上前行禮,又忙着向裡通報了一聲。
不一會兒便見着端儀公主匆匆迎了出來,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但見了蕭懷素還是勉強擠出了一絲笑來,“弟妹怎麼來了?”雖是迎着蕭懷素,可眼角的餘光還不時地往半掩的門戶裡掃去,顯出幾分擔心。
“四嫂!”
蕭懷素不動聲色地笑着點頭,連她都察覺出了端儀公主有幾分不對,目光跟着瞄了一眼便見着了一截藏藍色袍角在門後一閃而沒,她便生出了幾分疑惑。
這藏藍色的衣服應該是寧淵當差時的官服,若是他已經回府了,怎麼知道她來了反而還避而不見?
這有些不對啊!
“原是去看秋靈的孩子,恰巧碰到她爹從莊子上趕來,又帶了些野味過來,回府後我便讓廚房收拾了,這不順便給你送些過來。”
蕭懷素這一說,石娟便將隨手提來綁了草繩的野雞和兔子遞給了端儀公主身後的丫環,便又聽蕭懷素囑咐道:“眼下天氣還不太涼,這肉要趁着新鮮吃,四嫂可讓廚房早些做來嚐嚐,擱久了味道反而不美了。”
“是,謝謝弟妹,弟妹有心了!”
端儀公主拉着蕭懷素的手拍了拍,卻顯然有些心不在焉,只拉了她往院外走着,一邊走一邊說道:“今兒個我屋裡在整理東西,有些亂着便不請你進去坐了,改日咱們再聚聚!”竟是徑直地將蕭懷素主僕給送出了院子,讓她好生詫異。
“少奶奶可是想要打聽打聽?”
石娟見蕭懷素在“明園”門口駐足良久,這才試探着問了一句,連她都覺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味來,她家主子這樣聰敏怎麼會毫無所覺?
蕭懷素搖了搖頭,看向石娟道:“我知你們兄妹是四哥那裡出來的,若真叫你去打聽反倒不好,也壞了從前的情分。”想了想又搖頭道:“若是四嫂願意告訴我,自然會說的。”言罷也不再多想,帶着石娟便往“歸園”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