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番外:另一條岔路

?這一定是夢。

證據……非常明顯。因爲這是阿拉岡·葛雷特巴赫——他的父親的房間。典型的銀行家加貴族的裝飾風格,深沉的黑和眩目的金構成了房間的主色調。他一向很懷疑阿拉岡是怎麼能在這樣的環境當中睡着的……不過,這並非重點。重點是,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他再一次打量起房間,目光在牆上那幾幅裝飾油畫上停留。不論從何種角度,弗美爾的《代爾夫特》都不像是一個通常的銀行家所能欣賞的——勻淨明朗的光線分明瞭建築物的層次節奏,讓天空中層層的雲朵舒捲自如,更使得畫中的小城溫暖、穩重,充滿詩意的和諧。或許先代的葛雷特巴赫能夠由此得到心靈的慰藉,他想;然而他更傾向對於五世紀來一直生活在德意志南部高地上的葛雷特巴赫家族來說,這幅畫的最大作用應該是供某位來自荷蘭的伯爵夫人懷念家鄉。

相比於弗美爾,他認爲自己臥室裡那幅《莫特楓丹》顯然更適合被裝飾在這裡。那種空靈、高雅而夢幻的優美正是葛雷特巴赫一向欣賞和追求的——這種美的最大特質和優點就在於它通常能被所有人迅速地接收和領會,不落於俗套,也不至於曲高和寡。

而且那兩棵一大一小、枝舒葉展的樹充滿了勃勃生機,正好給這個少有陽光進入的房間多一點生機——眼前所見的這一片華貴富麗中,有太多地方籠罩着陰影,彷彿老年人般暮氣沉沉,以至於他每一次站在這裡都有拆掉那些常年處於閉合狀態的窗簾的衝動。

但他不可能真的拆掉窗簾:不論阿拉岡怎麼說,家裡所有的窗簾都是索菲婭·貝茲斐拉·葛雷特巴赫的心頭摯愛。“窗簾的意義體現在閉合以及拉開的那一刻。”他幾乎能夠聽到伯爵夫人語氣莊嚴地這麼說。於是他順應母親的意志……拉開了窗簾。

他因此得到第二個關於自己身處夢境的證據:他的衣服。陽光在一瞬間照亮了衣袖內精緻的紋線——當然,這是葛雷特巴赫乃至一切真正貴族的傳統,含蓄內斂的華貴,將細緻用心掩藏於古板嚴謹、一絲不苟但也一成不變的表象之下。但這不是……從來不是萊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的服裝傳統。作爲慕尼黑、柏林、巴黎、倫敦乃至整個歐洲社交圈最負盛名的公子哥兒,他的時髦向來如標誌、標籤形於外在。他難以想象遍查周身,居然找不到一兩處新奇精巧而足以引領流行時尚的服裝設計;更難以想象那些作爲配飾的小玩意保持着幾個世紀以來的“經典”造型。

“於是我是真的在做夢,”他嘀咕着,“我永遠也不會把着裝品味降低到和阿拉岡一個水準,哪怕我有一天得到了他的伯爵頭銜……不,這絕對不可能。”

他轉身,揮手,動作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驟然停頓。“哦,我的天!”他瞪着鏡子中那個男人喊出來,“誰來告訴我這是我自己,還是老頭子偷喝了減齡藥劑?”

鏡子裡當然只可能是他自己。於是他得到了自己身在夢中的第三個證據:毫無疑問,鏡中的這個男人,看上去比他所知道的自己正處於的年齡要年老……年長一點。他敏感地發現了眼角和額頭的皺紋,還有微顯鬆弛的脖頸部分的皮膚。不過他也很快排除了阿拉岡喝下減齡劑的推斷,考慮到他記憶中那些父親年輕時的照片和畫像……他很高興地承認,儘管阿拉岡被稱爲他那個時代的女性偶像,得到貝茲斐拉優良血統遺傳的自己已經青出於藍。

不過,鏡子中的形象給出的最大證據並非年齡。事實上,鏡中人的神情比其容貌更早地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他不得不承認,那真是一副最典型不過的、人們通常稱之爲“貴族專用表情”的面孔:高傲、冷漠,下巴微微揚起,眼角斜睨着看人,每一平方釐米的臉皮上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分給你注意力即是我賜予你榮幸”的小字——沒錯,非常的不討人喜歡,自己最鄙棄的表情之一,同時也是好友阿爾法多“最不能接受出現在你臉上的表情”。

是的,阿爾法多。在想到這個名字的同時他忍不住微笑。他回想起那位黑髮綠眸的青年在表達這一觀點時的憂心忡忡,“你知道,萊因哈特,那讓你和那些所謂貴族出奇的相像。而我總有這樣的擔憂,貴族們會因此比普通人有更多的機會吞進鳥類排泄物和雨水。”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每次,好友針對“貴族”的刻薄諷刺都讓他深覺有趣。因爲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一向被視爲“貴族言行舉止之典範”,而他本人卻常常對此不屑一顧。“那很無聊,萊因哈特,特別當面對的是你的時候。”那雙祖母綠般的眼睛會閃爍出笑意,“當然,我不否認在別人面前時這很有用。”

這的確很有用……他若有所思。因爲這一陣難得放鬆的大笑他終於發現某種不同——毫無疑問他這一陣大笑充滿了縱情恣意,而鏡中人甚至沒有揚一揚嘴角!

於是這是夢境的又一種常見形式:以旁觀者的角度發現另一個自己。

但隨即他再次困惑了:沒錯,他的確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房間,但與此同時,他也從自身的角度——也就是鏡中人屬於的那個身體的角度,看到……聽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您的兄長,菲利普先生、卡爾先生和埃馬努埃先生到了。請他們進來,閣下?”

說話的是管家費迪南·羅斯切爾德先生。他在葛雷特巴赫家族已經服務了五十年,就資歷幾乎不輸給格林德沃家的路易斯·路易先生。雖然僅有一位女巫母親是他每每受人詬病的地方,但羅斯切爾德的姓氏足以彌補了血統上的小小遺憾。他在葛雷特巴赫家享有着特殊地位,因此這有點難以想象,他用這樣一種莊嚴、恭敬的語氣對自幼受他看護成長的年輕人說話。

所以他很感興趣地看到鏡中人……“自己”微不可見的點頭,以及從鼻子裡溜出來的、表示肯定的“哼”的一聲。他發現事情正變得有意思起來:雖然他對這三位兄長的觀感無論如何說不上一個“好”字,但這種程度的不喜乃至鄙薄厭惡……他不確定從“自己”那裡感受到的這些情緒是不是真的確切無疑。

他的確和兄長們不親密。他想。阿拉岡滿意自己的一切,容貌、才能、舉止、待人接物的風度,唯獨在此一點深深地遺憾。而他雖然曾經在一切方面都竭盡努力達成父親的期望,也唯獨在此一條上,始終無法和兄長們……和自己妥協。因爲他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達到父兄們的要求,當他依靠葛雷特巴赫天生的直覺和逐漸培養壯大的理智明確了自己應當前進的道路之後。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跟隨在父親和長兄菲利普身後,聆聽葛雷特巴赫的銀行經理們向他們彙報月度、季度和年度業績的情景。作爲阿拉岡的長子,菲利普理所當然將是葛雷特巴赫家族爵位和產業的繼承人,也理所當然在阿拉岡處理日常工作的書房裡擁有席位。自己,當然,也是曾經擁有這樣一個席位的。只是當阿拉岡瞭解到自己不僅是在聽,也不僅是聽得懂,而是能夠比葛雷特巴赫家最年長的兒子更快理解他每一個決策的用意之後,自己從此失去了它。

他並沒有真的對此感到傷心。事實上,他的興趣因爲次兄,卡爾·葛雷特巴赫燃起對油畫、攝影的瘋狂熱愛而轉移。“你會成爲一個最傑出的畫家,萊因哈特。”教導卡爾的那位大師馬爾克薩·貝克曼如此說道。貝克曼因爲葛雷特巴赫在金融和傳媒界的聲勢而應允傳授卡爾技巧,但他顯然更樂意在旁聽的自己身上花費更多時間。“也可以是最一流的攝影師。因爲你知道你想要表現的東西,也知道該如何表現——你的技藝技巧建築在天賦而非無限度的訓練上。”

他的確有一段時間被貝克曼的這番話鼓舞。但不長。貝克曼很快放棄了教授兄長卡爾(在卡爾的說法中,是卡爾放棄了貝克曼)移居去了紐約。而他在阿拉岡“你的技巧足以在同齡人中間炫耀”而放下了畫筆和相機,將精力投向更符合貴族傳統的詩歌、橋牌、象棋、桌球、擊劍、馬術以及大衆愛好的魁地奇當中去——這避免了他和唯一的同母兄長,埃馬努埃·葛雷特巴赫的直接衝突。畢竟埃馬努埃更偏愛紀實文學而不是魔法騎士的羅曼司,更擅長筆頭運動而不是“陽光下或風雨中的臭汗淋漓”。但他無論如何不喜歡埃馬努埃稱呼他爲“葛雷特巴赫家的紈絝子弟”的感覺,這種感覺僅次於聽到阿拉岡這麼叫的時候。

他知道對於自己,阿拉岡在很多時候、對很多方面心懷歉疚,因此給予比任何一個兒子都多的縱容和寵愛,以至於幾乎每一個聽說過阿拉岡·葛雷特巴赫的人都知道他最得意的是第四個兒子,萊因哈特,一個標準的貴族紈絝、“上流社會”最風流漂亮的公子哥兒。

而這個標籤,既不是他想要的,也從不喜歡。

他不是不理解父親的做法。阿拉岡總是有他自己的考量,關於貴族傳統,關於葛雷特巴赫的傳承。阿拉岡必須做一個選擇。只是無可否認的,這一選擇造成了父子之間的隔閡,而這隔閡隨着時間推移日漸深刻。

“因爲你是天生驕子,萊因哈特。”葛雷特巴赫夫人,他的母親索菲婭這樣說。“世上本無公平。你生而擁有的,是許多人一輩子也不能達到的。作爲一個葛雷特巴赫,你只能遵循葛雷特巴赫先生所選擇的道路——那個唯一能夠在所有人面前被稱之爲的葛雷特巴赫先生。”

他記得母親當時平靜的面容。他驚訝的是一向對所有子女(無論是否親生)都一視同仁的伯爵夫人竟然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或許因爲自己終究是繼承了她最多容貌特徵的那一個……但她確實無疑地消除了自己的痛苦,至少,也是很大的一部分。她也堅定了他的決心,遵循自己希望的道路——儘管具體方式並非如她所言。

因爲他很快得到了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在那個神奇的午後,陽光、微笑和百山祖沙葵的枝葉婆娑中,他的命運駛進了一條從未想象過的嶄新航道。黑髮綠眸的朋友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擅長製造“奇蹟”的人,他們共同經歷的種種,讓人即使身在魔法世界也忍不住要由衷感嘆“神奇”。那必定是一個蓋拉德麗的魔法,將狄休斯·格林德沃最新任命的年輕的機要秘書,同時也是格林德沃家族未來的執掌者送到自己面前。而他們,一起開始了只可能屬於年輕人的大冒險……

開門聲打斷了他的回想,這當然令人非常的不高興。不過這種情緒很快被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身在客廳的驚訝所取代。客廳還是老樣子,房間裡四處的裝飾物品中有一兩件更新替換,但因爲是同一風格於是幾乎不能被發現。唯獨窗櫺退色的木質顯示了時光之流逝——又一個證據表明身在夢中,雖然他發現此刻似乎已經並不真正在乎。

費迪南·羅斯切爾德輕敲了房門,在“自己”——那個鏡中人的身體一聲示意的輕咳後,有人走了進來。

他驚訝地發現那是他的長兄,菲利普。他看上去比料想的老得更多。如果說鏡中人的“自己”看上去比真實年齡大了十歲,那麼菲利普·葛雷特巴赫比他真實年齡衰老的程度至少是二十歲。他有點不能理解長兄的辛苦,畢竟葛雷特巴赫—愛納森銀行機制健全,多年來各項功能始終運轉良好;而通常人們是不會輕易和銀行家發生矛盾衝突的——因此必然是有什麼菲利普深深困擾、通過葛雷特巴赫的關係網也難以解決的棘手問題。但是,對自己?一個雖然頂了大使名號,但歸根結底僅僅一名魔法部的小職員?

“你想錯了,萊因哈特……葛雷特巴赫伯爵先生。”

菲利普的聲音很平靜,幫助他沒有吃驚地跳起來。他花了幾秒鐘才真切地明白所謂“伯爵先生”稱呼的正是那個一臉冰冷、淡漠表情的“自己”。

“最後百分之七的股權,交換噶克的自由——我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被送進紐蒙迦德。”

他恍然大悟。儘管對細節遠不清晰,這已經足以他猜測到“自己”的回答:“雖然我並不認爲底斯伯克堡是什麼更有名譽的地方,但既然是你的希望,我會安排。”

“非常感謝……伯爵先生。”

放下那捲薄薄的魔法文書,菲利普在行禮後迅速離開。他很好地掩飾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惡毒和忌恨,可惜對於在葛雷特巴赫大宅共同生活了三十年(或許是四十年,對於這個夢境來說)的兄弟來說,這種掩飾的作用微乎其微。

“埃馬努埃先生,伯爵閣下。”

聽到羅斯切爾德先生通報的時候他本能地皺眉——相對於兩位異母兄長,反而是一母所生的兄長埃馬努埃給他製造的麻煩、不快乃至傷害要多得多。他立刻想起了埃馬努埃主筆的那些報紙,針對黑髮好友身世的那些中傷……

“你是個混賬,萊因哈特!無恥的小人,該下地獄的詐騙犯!”和菲利普一樣老態畢露的埃馬努埃·葛雷特巴赫衝進門來,差點將管家先生撞倒。“是你,是你設的圈套!你玩弄了所有人,根本不在乎那其中還有姓葛雷特巴赫——”

他冷了臉,也看到“自己”瞬間陰沉了表情。埃馬努埃的指責讓他想到了佩弗利爾聯合自己,針對安得列·佩特森和“蒙斯塔頓”那次普林特合劑配方偷竊泄密的成功反擊。在許多人眼中黑髮好友無疑是給佩特森設下圈套,從而名正言順將其從家族產業決策圈中踢除。而此刻——

“……冷血無情,心狠手辣的雜種……”

“羅斯切爾德先生!”

管家立刻以一種絕對不符合年齡的敏捷上前,“是的,閣下。”他輕鬆地反剪了埃馬努埃的手臂,將一驚閉嘴旋即又破口大罵的男人扭出客廳去。這種簡捷洗練的處理方式極大平復了他的憤怒,因此他看到“自己”可以用正常的面孔迎向這一天前來的第三位兄長,繼承了阿拉岡傳媒帝國的卡爾·葛雷特巴赫。

“我看到了菲利普和埃馬努埃……所以,恭喜你,萊因哈特?”

他的次兄用一種他之前完全沒有聽說過,但是作爲“自己”又極度熟悉的,混合了驚惶、敬畏和諂媚的聲音開口。“這是一場大成功,萊因哈特!值得大書特書!我已經空出了版面、最好的位置!《葛雷特巴赫家主大義滅親,清除家族內寄生蟲》,這個標題是不是還不夠響亮……”

“不,卡爾。”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幾乎全無感情,心緒的牽動相比起剛纔的菲利普和埃馬努埃來遠遠不如。“噶克依然姓葛雷特巴赫,他被投入監獄的這種事情難道值得大肆宣揚?”

“哦,不——我的錯!我的失誤……天哪!”

“自己”揮手打斷次兄的驚惶失措,語無倫次,“你並沒有什麼版面富餘,不是嗎?”

卡爾·葛雷特巴赫愣了一下:“啊……呃,是的,沒錯!”

“那麼事情解決了——所以爲什麼你還在這兒,不回你的辦公室去監督報紙和雜誌印刷?”

話音未落,卡爾就一溜煙的離開。他對“自己”嘆口氣:那張臉上鄙夷又無力的表情,他想自己真的非常熟悉。

管家先生再一次出現在門口。“閣下。”

“羅斯切爾德先生?”

“索菲婭夫人希望您到溫室,和她一起喝下午茶。”

對於母親溫情的記憶,讓他(還有那個“自己”)快步離開客廳,毫無留戀。

“我知道你已經決定去英國,萊因哈特。”

索菲婭·貝茲斐拉·葛雷特巴赫坐在她那把慣用的雕花靠背椅上,專注地調製着牛奶和茶。時光給予了這位美人真正的厚愛,就連丈夫的去世也似乎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看到她的身邊,那把通常是自己坐的椅子上,坐着他的幼弟,比起“記憶”來少了一團孩氣、多了沉穩成熟的馬克西米利安·葛雷特巴赫。

“帶馬克西米利安一起去吧。”母親說,“英國……至少是整個魔法倫敦的重建,你弟弟可以有機會做些實在的事情。”

馬克西米利安在母親的說項、兄長的應允下心滿意足地離開。他看到在那個年輕人眼裡,一旦成功就可以被稱爲“雄心”的野心勃勃。

……

“爲什麼?”

“因爲你是天生驕子,萊因哈特。”伯爵夫人語氣平靜地回答,“你選擇了這個,你也得到了當年所求。做一個徹徹底底的貴族,做一個徹徹底底的葛雷特巴赫——人的選擇總是要付出代價。”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這一條道路……最終沒有。”

“nein。”

他醒了過來。

“萊因哈特?”腳步聲快速臨近,有人俯身向前,隨即一雙祖母綠般的眼睛充斥了視野。“噩夢?”

是阿爾法多……

他目不轉睛。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稍稍拉遠了距離。“一杯睡前飲料不該對你有這個效力。”他在微笑,“所以是生日晚宴某些食物相互作用,造成了這一難得的結果?”

“不是噩夢。”金髮藍眸的青年,萊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突兀地說。“只是另一種最真實的可能。”

綠色的眼睛顯露出不解。“可能?”

“但人真正的道路只會有一條。從我們相遇那一天起,阿爾法多,你就在這裡。”

“萊因哈特?”

“聖誕節你要回去柏林,去紐蒙迦德?”

哈利·佩弗利爾徹底挑起了眉,“你真的睡糊塗了嗎,萊因哈特?我確定之前我們已經討論了這個,而且得出了結論。”他伸手,迅速不容閃避地覆上金髮青年的額頭,“有點溫度……就知道會這樣!”格林德沃年輕而傑出的家主起身,如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一般輕聲嘟囔,“洗完澡後不立馬擦乾頭髮……我該隨着你去,大病一場才知道厲害……”

他對着友人匆匆忙忙離去的背影無聲地大笑,直到迸出了眼淚才猛然捂住面孔:最真實的夢境,最真實的另一種可能——他不能否認如果沒有……十年前的他,會踏上阿拉岡·葛雷特巴赫,同時也是每一代葛雷特巴赫伯爵的道路。

但是——

“最輕程度的感冒藥劑,沒有討價還價,沒有其他選擇,一口喝掉然後睡覺。這樣六個小時後,你還有機會參加平安夜晚宴。我確定你不會想在今年的最後一天收到的不是聖誕禮物,而是關於年齡和感冒問題的諷刺挖苦嘲笑——特別當它們來自安東妮德?”

他擡起眼,由衷地微笑起來。

此世、此時、此刻,萊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的人生已然明亮和開闊。

*注*

《代爾夫特風光》,17世紀,荷蘭著名的風景畫家弗美爾所作,描繪故鄉代爾夫特小城風光。現藏於海牙莫里斯皇家繪畫陳列館。這幅畫的最大特點在於和諧穩重,不但其結構、空間、色彩極盡精妙,其情韻、氣氛和格調更是達到完美的境地。

《莫特楓丹的回憶》,19世紀讓-巴蒂斯特-卡米耶·柯羅的作品。柯羅爲法國寫實主義畫家中最年長的一位,商人出身,然而天性寬厚,大量資助畫家朋友及其家屬,爲他贏得了普遍的敬重和愛戴。他的藝術生涯開始得較晚,早期作品主要描繪意大利風光,速寫風格,類似印象主義繪畫。這一類作品頗受專家推重。晚期作品以法國風光爲主,筆法輕靈、色調柔和,景物彷彿有薄紗籠罩,極具夢幻美感。後一類作品深受大衆喜愛追捧,柯羅名氣由此而來,因此僞作大行其道。《莫特楓丹的回憶》作於柯羅68歲,是他後期風景畫的代表作。基調高雅、寧靜而空靈,筆法飄逸,色彩極其夢幻。

馬克斯·貝克曼,德國傑出表現主義畫家。繪畫觀念和風格受到一戰影響,作品藉助嚇人的形象和變形處理,使得人肉體和精神的痛苦得到富於表現力的傳達,具有深刻的現實色彩和社會批判傾向。後因爲納粹勢力大肆批判,貝克曼被迫離開法蘭克福美術學院,移居荷蘭阿姆斯特丹;1947年前往美國,在華盛頓和紐約教學直至逝世。

nein,德語,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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