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看着羅蘭即將走出房門,猛地想起一件事來,急忙叫道:“羅姑姑!等等!”
羅蘭轉過身,不解地望着他:“皇上還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恩!是這樣的!你說這些女子飽讀詩書,而且是在整個皇宮中精挑細選出來的?”
“的確如此!”
“那麼,你們到翠微宮挑人了嗎?”趙禎拿起一卷書,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羅蘭心中一動:“莫非皇上看上了翠微宮中的哪個宮女?這事得先回去給太后說說。”
想到這裡,她回答道:“是的,奴婢們去挑過了!只是翠微宮的管事宮女抱琴說她們宮中既沒有絕色的女子,也沒有什麼才女!皇上的意思是?”
“哦!朕只是隨便說說!既然沒有,那就算了,你退下吧!”不知爲何!趙禎居然覺得周離的名字有些說不出口,
羅蘭回到上陽宮,把御書房中與皇帝的對答一字不漏地回稟了劉太后。
劉太后沉吟了一會,叫道:“紫薇!去查一查!皇帝每次到翠微宮作畫!都是哪些宮女在伺候!還有,這些伺候的宮女之中,有沒有相貌或才情比較出衆的,有沒有與皇上有過什麼特殊交往的!”
紫薇領命而去。
紫薇的行動果然迅速,劉太后清晨時分要她調查的事情,到了午膳時分,她就站在太后的餐桌前將情況一五一十地稟告了太后。
她查到了:“翠微宮中確實有個飽讀詩書的宮女,不但伺候過皇上作畫!而且還得到過皇上的親口嘉獎!據說後來金太妃將她調離畫室的時候,皇上還問起過她!最重要的是——”
紫薇說到這裡,不由得停了下來,看了劉太后一眼。
太后放下了筷子,沉聲道:“紫薇!統統說出來!”
“是!”紫薇繼續說:“奴婢還聽翠微宮裡的人說,原本她是在御廚房做苦差的!只是機緣巧合,有一天晚上在佛堂裡遇見了皇上,這丫頭不知道使出了什麼手段,皇上居然記住了她的名字,第二天就讓陳公公把她送到金太妃那裡去了!”
太后撫摸着手腕上那付地方官剛進貢上來的羊脂白玉釧,深深地吸了口氣:“皇上記住了她的名字?那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回太后,她叫周離!”
周離站在翠微宮藤蘿架巨大的陰影裡,喜憂參半,百感交集。
“太后娘娘聽說你姿容秀麗,才情出衆,有意撥你到御書房給皇上伴讀,姑娘的好運到了”
“周離,既然太后指定了要你去,那你就去罷!”
羅姑姑和金太妃的話在她心裡不斷迴響,趙禎,我終於可以接近你了嗎?趙禎,你會從此讓我深陷,讓我無法自拔讓我重複太妃那樣孤獨絕望的人生之路嗎?
周離回到房中,腳上彷彿踩在雲端一樣,輕飄飄的。腦海中一片茫然。
就在自己快要忘卻的時候,命運之手竟然又一次的把他推到自己的面前,這對自己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這一切,都沒有人給她答案!而她自己,只能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金色的夕陽一點點地淡去,等待着上陽宮的宮使,等待着前方那不可知,不可測的命運與人生。
金太妃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走了進來,見她在這裡怔怔地出神,就輕輕咳嗽了一聲。
周離猛地回過神來,見是太妃親自到了自己房中,忙上前拜倒。
太妃伸出雙手,將她扶了起來,按住她的肩膀坐到了牀上:“離兒!你此去御書房,有些話,我不得不與你說。
太妃頓了頓,表情變得鄭重起來:“你到了御書房之後,一切須得小心行事,最好能想辦法取得皇帝的歡心!”
周離有些吃驚地望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不解。
“不錯!我之前告誡你不要動那些不該動的念頭,那是因爲,我還可以控制整個局面,我可以讓你見不到他!可是現在,我無能爲力了!一切只能看你自己了!”
半晌,周離終於開口,她的聲音有些暗啞:“娘娘,您能否現在就想法子讓我出宮返鄉?”
太妃緩緩地搖頭:“不可能了!太后親口指定要的人,誰能做主放出宮去!
太妃抓住了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當年如果不是我不顧家人反對,執意要入宮接近先帝的話!我的人生,就會是另一番局面了!這樣的結局,其實是我自找的!所以,當日你在畫室時,如果也主動接近皇帝的話,那以後的艱難困苦,不也是你自找的?”
周離點了點頭。
“所以那個時候,我告誡你,不要自討苦吃!”太妃接着說:“可是現在,是太后非要把你送給皇上,你躲都躲不掉,非去不可!既然如此,擺在你前面的路,就只有兩條。
“一條是得到皇帝的寵愛,飛上枝頭變鳳凰!得到後宮中的尊榮與地位,還有一條,就是被人陷害,不是死,就是被貶到比御廚房還不如的地方,做一輩子的苦差,甚至打入冷宮都不是沒有可能!”太妃憂心忡忡地看着她說。
周離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宮鬥之殘酷無情,不亞於史上一切慘烈的戰爭。
“帝把你救出御廚房,太后的所作所爲,都會令她們把你當成最大的假想敵!”
“我明白了!娘娘!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像您這樣在後宮中孤獨終老固然可怕!可是,跟孤獨比起來!死,才更可怕!”周離的眼裡有着堅定的光。
太妃欣慰地笑了。
周離驚喜地發現,雲霞也被挑來了御書房,姐妹二人再度重逢,都是雀躍不已。兩人去求陳琳,又同住了一室。
雲霞負責打掃灰塵,周離則伺候茶水。
每當周離託着茶盤邁過御書房那道高高的門檻時,她的心跳就會加速,低頭,斂眉,眼角的餘光卻時不時掃過帝王那張清俊的臉。
可惜,趙禎似乎從未正眼瞧過她。
那日,捧着一盞蜀中新貢的巴山雀舌,她低聲道:“陛下!這是您最愛的巴山雀舌!”
趙禎點了點頭,卻對一側磨墨的名叫媚兒的宮女笑道:“媚兒,你可知巴山雀舌的由來?”
周離登時怔住,她擡起頭,仔細打量了媚兒一眼,只見她面若桃花,身形嫋娜,實在是個絕色,不由得咬了咬下脣,急步退了出去。
媚兒見皇上突然對自己和顏悅色起來,不由得大喜過望,正要開口作答,卻一眼瞥見皇帝盯着周離的背影若有所思,忙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夜裡,周離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索性披衣起牀,挑亮了燈,從牀頭順手撈起一面小巧的菱花鏡,生平第一次仔細打量起自己的容顏來。
再怎麼反覆端詳,自己都與絕色兩字無緣,惆悵與失落像蛛網般蔓延至心房每一個角落,她不禁喟然長嘆:“若是能像表姐那樣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該有多好啊!”
“離兒!這樣晚了還不睡,一個人唸叨些什麼呢?”雲霞被她的嘆息聲驚醒,驚疑地問。
“姐姐——”周離想了想,接着說:“傳說中的畫皮師,可以將人的容顏改換,你說,是否真的有那樣神呢?”
雲霞一怔,隨即答:“容貌既是天生,又怎可更改!況且,紅顏薄命這是古訓,又何必妄自菲薄,嫌棄自己的容顏!”
周離點了點頭:“還是姐姐聰明睿智,我竟是遠遠不及了!”
見她依舊鬱鬱不樂,雲霞笑道:“改天我帶你去一個好去處,包你開懷,如何?”
“宮中還會有什麼令人開懷的好去處?是哪裡?”周離離不解。
雲霞調皮地衝她擠了擠眼,吹熄了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