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盈見金太妃一口回絕, 臉上登時便有些掛不住,強自忍住道:“這個,本宮倒也有所耳聞, 太妃放心, 我正陽宮之中, 卻也有一間畫室, 陛下日日駕臨那邊, 也得有個伺候筆墨的人!周離過去了,說不定還能得到皇寵呢!本宮這也是見她生得好,有心提攜之意!”
金太妃暗暗嘆了口氣, 意味深長地道:“娘娘爲陛下準備畫室,足見您愛夫情切, 只是陛下畫技, 尚須我時時指點督促, 他是離不開翠微宮的畫室的。娘娘出身高貴,相貌美麗, 又是皇后之尊,後宮之中,誰也越不過您,何須多此一舉呢!”
郭盈見她左推右擋,只是不肯答應, 心頭早就暗暗地罵了幾百句老虔婆了。只是她畢竟是太妃之尊, 也不好衝她發作, 便冷冷地對周離道:“你可願意隨本宮去?”
“娘娘厚愛, 奴婢感激, 只是奴婢實在太蠢,不配伺候皇后娘娘!”
郭盈怒喝道:“你一口一個皇后娘娘, 實際上又何曾將本宮放在眼裡,如此不識擡舉,真是天生的奴才秧子!”
頓了頓,又咬牙道:“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本宮纔是這後宮的主人,來人,將這奴才拖進我正陽宮去!”
這一下,饒是金太妃涵養再好,也忍不住大怒起來,她冷笑道:“皇后雖是六宮之主,頭上卻還有陛下,有太后,有天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到我宮中搶人,簡直豈有此理!”
郭盈哈哈一笑:“太后可是非常喜歡本宮的,整個大宋的江山都要靠着我父我兄才能保住,後宮這點家,我還當不了?隨即又對身後隨侍的小太監喝道:“還不快動手!”
幾個小太監立刻蜂擁而上,便要將周離拖走,此時卻有個清冷的聲音叫道:“都給朕住手!”
小太監們嚇得一哆嗦,立刻退下。
趙禎揹着雙手,不緊不慢地踱進廳來,冷冽的目光只是停留在郭盈臉上。
郭盈心中也有些慌了,面上卻是滿不在乎,將胸一挺:“陛下!臣妾皇后之尊,居然連個奴婢都要不到,實在可氣!”
“不知道皇后要的,是哪個奴婢?”趙禎強抑怒氣問道。
郭盈撇了周離一眼:“便是這個伺候茶水的奴婢了!臣妾擡舉她,叫她進正陽宮伺候,誰知她不領情,連太妃娘娘也百般迴護於她!”
“你說周離麼?可惜你要得晚了一步!”趙禎淡淡地說:“她已經是朕的人了!待咱們大婚滿月之後,朕就封她爲貴妃!”
郭盈登時噎住,她沒想到趙禎如此坦白,不由得惱羞成怒:“好呀!陛下說這話,居然連一點顧忌都沒有!”
趙禎看着她,似笑非笑:“朕是皇帝,註定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這滿宮的女子,朕喜歡誰就封誰,這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嗎?”
郭盈一口去上不來,差點暈倒,她渾身顫抖,心中的妒火再也扼止不住,咬牙切齒地道:“陛下心中,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皇后!六宮之事,難道不是由我當家!這奴婢——這奴婢,你居然爲了這個奴婢來折我的臉面,我——我的命怎麼就這樣苦啊!說着,就捶胸頓足地大哭起來。
趙禎氣的臉色發白,見周離嬌怯怯地立在牆角,身上衣衫多處被那羣意欲強行拖走她的小太監撕破,心中怒火更盛。
見郭盈越哭越兇,他大喝一聲:“堂堂皇后,一國之母,怎可如此撒潑放賴,這與市井悍婦有何不同,郭盈,你太過分了?”
郭盈尖聲頂道:“堂堂天子,九五之尊,居然爲了一個小狐狸精呵斥結髮妻子,陛下寵妾滅妻,又與那好色之徒有何分別!”
趙禎有生以來,從未試過跟人吵架,況且他是帝王,縱然不掌朝政,所有人也對他恭敬無比,如今卻遇見這般潑婦罵街般的吵法,一時氣極,將心一橫,咬牙喝道:“你如此悍妒,難道就不怕朕廢了你!”
郭盈渾身一震,止住了哭聲,卻仍是不服氣地瞪着趙禎。
趙禎嘿嘿冷笑:“你方纔說的,這大宋江山都是靠你父你兄方纔保下,就憑你這句話,朕就可治你大不敬之罪!”
金太妃見郭盈露出畏怯的表情,忙上前向趙禎使了個眼色:“陛下,皇后也是出於好心,只是太性急了些,這事要不就作罷!天色不早,大家都該回宮安置了!”
郭盈得了這個臺階,方頓了頓足,怏怏而去。
皇后大鬧翠微宮之事,不出三日,便已經傳遍京城。
楊太妃私底下卻對郭盈嘆道:“我的皇后娘娘,你到底是將門出身,這性子可真直爽得可以!”
“兒媳就是那什麼都能受,卻唯獨受不了氣的人,讓母妃見笑了!”郭盈苦笑道。
楊太妃微微一曬:“皇后如此鬧了一番,不知現在陛下待你如何?”
郭盈眼圈一紅,險些掉下淚來,澀聲道:“自那日之後,陛下他,再也沒有踏入我正陽宮一步!”
“這就是了!眼看你們大婚快滿一月,周離再被封爲貴妃,陛下更是不會再多瞧你一眼了!”
郭盈不禁打了個冷顫,緊緊握住楊太妃的手:“怎麼辦?母妃救我!”
楊太妃冷笑道:“娘娘這樣好的家世出身,卻不懂的利用,實在可惜了!也罷!老身原本就看不過那姓周的妮子如此得意,就教你幾招罷!”
這日天氣晴好,周離洗了衣服,正在晾曬,突然聽得身後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正是雲霞。
見她一臉焦色,周離正要開口詢問,雲霞卻搶先道:“離兒!你快隨我去書庫走一趟吧!林眠風怕是不行了!”
周離大吃一驚,自從回到翠微宮以後,她與林眠風就沒有再見過面,只有一次,她託上門探望她的雲霞送過一次果子給他,在她心目中,實在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兄長,如今聽雲霞這般說,如何不急。
她放下手中的衣服,便隨雲霞三步並做兩步趕往書庫,便走邊問:“好好一個人,怎麼就突然不行了?”
雲霞用帕子擦着眼淚:“前日天氣轉涼,他中了風寒,卻硬撐着不去瞧太醫,等我再去探視他的時候,他已經躺在自己房中昏迷不醒了,嘴裡只是念着你的名字。
周離心中一酸,又是感動又是難過,一路小跑着到了書庫,只見院子依舊乾乾淨淨,林眠風的房門虛掩着。
到了門口,雲霞停住腳步,低聲道:“他只想見你,我在一邊,只怕不方便你們說話。周離默然,雲霞輕輕走開了。
周離推門進屋,只見林眠風果然躺在牀上,雙目緊閉。
周離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來到牀邊跪下,只是搖着他的身子叫:“眠風!眠風!”林眠風卻是卻依舊昏昏沉沉,意識不清。
此時,趙禎卻引着劉太后徑直向書庫走來。
劉太后笑道:“那個王延禮,非說咱們的書庫中藏有吳道子的真跡,你說他可會年紀老邁,記錯了!
趙禎笑道:“王尚書曾經在宮中與父皇及皇叔們伴讀,顯然對宮中所藏的書畫有很深的印象,好在書庫中藏畫的地方只有兩間,咱們今日閒來無事,就好好看一下都藏了哪些寶貝!”
太后對紫薇笑道:“快去叫管書庫的太監來,讓他拿鑰匙開門!”
紫薇走向林眠風的小屋,剛要進去,突然捂住臉,轉身快步而回。
太后詫道:怎麼了?
紫薇紅着臉:“太后,周離在林公公的房中,林公公躺在牀上……”
趙禎渾身一震,大踏步向那間小屋走去。
周離見林眠風沒了知覺,心中難過,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悽聲叫道:“眠風!你睜開眼看我一下啊!”
林眠風的眼皮突然動了兩下,悠然醒轉,他睜開眼,見自己只穿褻衣,周離跪在自己身邊流淚,登時驚訝不已:“周離,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我是怎麼了?”
周離見他醒來,心中歡喜,便緊緊抓着他的手哽咽道:“你中了風寒,怎麼不肯治呢!”
“風寒?我的風寒早已好了!”林眠風等着眼睛,一頭霧水:“我怎麼會這樣躺在牀上,是誰讓你來的?”
周離正要答話,卻見房門突然大開,趙禎和太后赫然站在門口。
趙禎一見兩人情形,臉色登時變得鐵青,呆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太后強作鎮定,卻難掩怒氣:“周離!皇帝如此待你,你居然如此不知廉恥,這般將他羞辱嗎?”
林眠風已經隱隱意識到他們被人算計了,急忙爬了起來,披起衣衫,跪地叩頭:“太后明鑑,其中有詐,奴才方纔被人迷倒,不知怎地周離就來了.”
周離也意識到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麼,也不爭辯,只拿眼睛看着趙禎,趙禎卻不去看她,只是走近幾步,拿起放在牀頭的一卷畫,打開時,卻見他英俊的眉目已經抽搐扭曲。
周離忙搶上前去一看,只見那是一張春宮圖,登時天旋地轉,百口莫辯,這纔想起雲霞臨走之前,臉上表情神秘莫測,原來卻這般算計於她,想到這裡,急怒攻心,身子一軟,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