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嬋娟的命運並沒有比丁才人好多少,大部分時候,皇帝對她依舊是心不在焉, 晚上臨幸, 十天半月能有一次就不錯了!
而且, 每次侍寢完畢, 陳總管都會親自端來一碗湯藥看着她喝下, 她曾好奇地問:“總管大人,這是什麼藥啊?”
陳總管避開她的眼睛,低聲道:“這是——催孕的藥物!陛下命老奴讓娘娘務必喝下!”
就這樣, 兩年過去了,嬋娟雖然享受皇帝獨寵, 卻始終沒有懷孕, 焦急的她四處求神拜佛, 施捨出去的香油錢何止千萬,肚子卻始終不見消息!
直到有一天, 一個偶然的機緣嬋娟終於明白了自己遲遲不懷孕的原因。
她長日無聊,便養了一隻波斯貓解悶,那隻貓雪白可愛,頗得她的歡心,在她宮裡橫行無忌。
那日, 皇帝臨幸過她之後, 陳琳又照例端來湯藥, 此時她正將波斯貓抱在懷裡親熱, 便單手將藥碗接過, 誰知那貓兒調皮,一下子從她懷裡竄了出去, 藥碗也被它撞翻在地。
貓兒見藥灑到了地上,急忙上前用舌頭舔着。
陳琳連連叫苦:“這可怎麼辦纔好!老奴趕緊到太醫院再給娘娘熬一碗過來!”
她暗暗好笑,一碗補藥而已,這陳琳也太會小題大做了。
突然,地下的貓兒發出了一聲慘叫,然後就在地上直打滾,她慌了,急忙叫人去請太醫。
等太醫來時,貓兒早已嚥氣,貓兒的尾巴後面,還流出了好多的血。
太醫告訴嬋娟,這隻貓已經懷崽子了,此番,定是吃了墜胎之藥,才一命嗚呼的。
墜胎藥?嬋娟覺得荒謬,誰會去給一隻貓服下墜胎藥呢!
太醫認真地回答:“娘娘!如果不是墜胎藥的話,那一定是避孕的草藥,臣的診斷絕不會有錯的!”
“避孕的草藥?”想到方纔的情形,嬋娟突然打心底生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她恍然記起,當日在丁才人宮裡當差時,每次皇帝臨幸過後,陳琳也總是端着藥碗來找丁才人!
後來,她留了個心眼,將碗裡喝剩下的藥偷偷拿給太醫驗證,結果令她如墜深淵,那的的確確是避孕的草藥,怪不得自己兩年都沒有身孕,原來,是皇帝本人在從中作梗,他不要她爲自己生孩子!
一腔怒火自胸中升起,憑什麼?他憑什麼這樣對她?就因爲她卑賤的出身嗎?
可是,她又能怎麼辦?他是皇帝,他是天,他要她死她就不能活着,她的命都捏在人家手裡,何況生孩子的事情?
於是,她選擇了妥協,只是,從那以後,皇帝來了,她再也不肯對着他笑了。
而皇帝呢,近來也駕臨得越來越稀少了,嬋娟聽身邊的小太監說,北方草原上的遼國又開始出兵攻打大宋了,皇帝日日夜夜在太極殿與羣臣商議應敵之策。
嬋娟坐在空蕩蕩的寢宮裡,看着涼風挾帶着落葉自窗外飄過,內心悵然若失,皇帝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來了,她居然開始牽掛起他了。
她牽掛皇帝的心情,大敵當前,國難當頭,他是一國之君,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看着他,盼着在他的庇佑下免遭遼人的屠戮,卻忘了他也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
她牽掛皇帝的飲食,在御書房當差時,皇帝曾經手把手交給她雲南滇紅的泡製方法,他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說:“你說過的,以後要日日爲朕泡這樣的茶!”
當時的她有些好笑,皇帝胡塗了,自己何時說過那樣的話呢!
現在回想起來,那眼中的情意真摯無比,可是,他卻爲何不願意讓她生孩子?
嬋娟悲哀地意識到,自己原來早已深深愛上了皇帝。
可皇帝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了,怎麼辦?
嬋娟想呀想!終於想出了一個討好皇帝的辦法。
那日,她估摸着皇帝正在御書房,就帶了一個小宮女,捧着一壺沏好的雲南滇紅款款而去。
果然,皇帝正在御書房,她上前拜倒:“陛下!天色不早了,該歇息了!”
“以後,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許進這間書房,你回去吧!”皇帝淡淡地說,他的嗓音有些暗啞,臉色憔悴,目光也很暗淡。
“陛下!多日不見,你——瘦了一圈了!”嬋娟哽咽了。
皇帝嘆了口氣:“你們關心朕,朕都知道,只是如今朕已然焦頭爛額,你們就不要給朕添煩添亂了!朕的心——已經夠亂的了!”
嬋娟待要再說,卻見站在一側的陳琳悄悄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做了一個趕快走的手勢。
她知道陳琳最能知曉皇帝的心意,平日對她又好,是斷斷不會害她的,於是知趣地退了下去。
一個多月後,李太后突然派人召她速速去上陽宮回話。
來的宮使神色惶恐,語氣急迫,嬋娟預感到出了不小的事情,於是也緊張起來,立刻對貼身宮女道:“趕快拿衣服給我換!”
“娘娘!不用換了!太后叫您立刻就去!”
她隨着宮使來到上陽宮,發現金太妃和楊太妃都來了,三位老人神色凝重,連空氣裡都透露着緊張的氣息。
“娟嬪!你近來可經常與皇帝相見?”太后溫言問道。
“回太后,臣妾已經好久沒有見皇上的面了!自上次御書房獻茶之後,又是一個多月了!”
幾位太后太妃相互交換了眼色,都是一臉惶急,嬋娟忍不住問:“太后娘娘,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陛下他,怎麼了?”
太后又問:“你仔細想想,皇帝最近與你在一起時,是否異樣?”
嬋娟細細回想:“只記得那日在御書房最後一次見陛下,他神色憔悴,心中似乎有許多苦楚。”
正說話間,只聽宮女來報:“稟太后娘娘,陳總管求見!”
李太后神色一振:“快讓他進來!”
陳琳進來,來不及行禮,就將手上一封密奏遞給了太后:“請太后恕臣逾制,若不如此,難讓陛下開門叫奴才們進去。”
太后問:“這是什麼?”
陳琳喘了口氣:“是咱們在遼國的細作於寶寫給陛下的密奏,陛下看了之後,就關上御書房的門,不吃不喝了。”
太后急忙接過密奏,一目十行地閱了,雙手不住顫抖,嘴裡吶吶自語:“冤孽!冤孽呀!”
“太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楊太妃忍不住問。
李太后苦笑道:“你們知道嗎?周離那孩子,她如今已經是遼國的太子妃了!”
“什麼?”楊太妃和金太妃同聲驚呼。
楊太妃恨聲道:“難怪契丹毀約開戰,原來是那個小狐媚子在遼國太子面前吹枕邊風,她一定是恨毒了皇帝了!”
“話不能這樣說,周離那孩子是個明事理的曉大義的,此事多半與她無關,何況那遼國亡我之心,幾十年來又何嘗息滅過?”金太妃篤定地說。
李太后點了點頭,我也知道那孩子不會,可如今皇帝他—他已經兩日水米未進了!這可如何是好!咳!他可是一國之君,如何能這般率性而爲!太后的臉色發白了。
“太后!當今之計,唯有請八王進宮主持大事,再派人去嘉興將周離家人召來!”陳琳提醒道。
太后點了點頭,看了跪在地下的嬋娟一眼:“娟嬪,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回宮的路上,嬋娟想,那個什麼周離,到底是什麼人呢?爲何娘娘們一聽她的名字,都會面色大變?
想來想去想不通,她搖了搖頭,又想到皇帝絕食,心裡很是擔憂,皇帝再無視她,有他在,她還是宮中正兒八經的妃子,皇帝若出事了,她將來怎麼辦?
幾日後,更有消息說,皇帝已經帶人到太原城御駕親征了!
嬋娟更是驚慌,一國之君,如何能這般身處險地?若是有了閃失,自己就是無依無靠的寡婦了。
和嬋娟想法一致的,還有後宮幾位妃嬪,那些日子,整個後宮一片愁雲慘霧,沒有一個太監宮女敢大聲說笑。
直到太原城的捷報傳回來。
那日,小太監歡天喜地地來到寢宮,向正在搽胭脂的嬋娟報喜:“娟嬪娘娘!咱們大宋打了大勝仗,將契丹太子打得落花流水,陛下不日就要率軍回京了!”
嬋娟大喜過望,急忙梳洗打扮了,到上陽宮趨奉李太后。
太后自然滿面春風,對她們幾個妃嬪說:“等皇帝回宮,就給你們幾個晉升位份!”
嬋娟更是高興,再晉一級,自己就是妃位了。
可是,當皇帝回宮的那天,太后娘娘卻笑不起來了。
那日,她和其它妃嬪們去見太后,卻見她雙目紅腫,一副惆悵模樣,對跪在地下的太醫道:“再好的藥,也治不好人的心病!此事,你們就休要費心了,待哀家親自去探視過後再說!”
後來才知道,皇帝在回京的路上,就病倒了。
嬋娟跪在皇帝寢宮前,請求探視,皇帝卻發話,誰也不見!
皇帝這一病,居然纏綿數月,朝廷上的事情,都是八王爺打理,太后每日愁容滿面,卻素手無策。
誰也不敢問,皇帝到底得了什麼病,病榻之上,除了太后和金太妃,他誰也不見。
直到第二年初夏,皇帝纔開始上朝理事,可是,他再也沒有踏進嬋娟的宮室一步。
就這樣,嬋娟此後再也沒有見到過皇帝,準確地說,是除了在重大的儀式典禮上遙遙看那一眼,她就再沒有機會接近過皇帝。
皇帝應該是完全忘記了宮裡頭還有她這個人吧!
可是,聽說又不像,因爲,一年以後,宮中再次選秀,由太后和太妃做主,選出了一位來自江南的姓張的女子。
那女子很快就被封爲德嬪,皇上很是寵愛她,據說,她風姿楚楚,肌膚勝雪。
終於有機會在太后的上陽宮裡遇見她,那德嬪,果然美貌,可是,那雙眼睛,卻又是那麼的熟悉,感覺是那麼的親切。
回宮後,攬鏡自照,才赫然發現,那德嬪,長了一雙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同樣的清如秋水,同樣的郎若晨星。
只是,德嬪比自己美貌多了,大概,這也是陛下寵愛她的真正原因吧!
想到這裡,嬋娟苦笑,自己原本就是出身低賤的僕役之女,又沒有絕色容貌,能被一國之君寵上兩年,即使只是表面上的寵愛,也該知足了。
於是,對於將來,她不再有任何非分的念想,整日在宮廷中繡花養貓,與別的妃嬪吃吃點心,逛逛花園,這一生,也就這樣過了。
那些年,德嬪受盡了皇帝的寵愛,嬋娟想,皇帝每次臨幸完德嬪之後,也會給她喝避子湯嗎?
三年過去了,德嬪同樣遲遲沒有身孕,嬋娟看着她日漸焦慮的模樣,心頭泛起一絲冷笑,將來,陛下還會寵愛誰呢?德嬪的命運,又能比自己和丁才人好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