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離默然不語,半晌才道:“做妃子,也不見得有多好,姐姐還是想開些吧!”
“我只恨上天待人不公,從來選妃也不曾聽說過要用考狀元的選法!不知道皇帝安的是什麼心!”表姐長嘆一聲:“妹妹,要是能把你的那份才情移到我身上,那皇后之位,估計非我莫屬!”
周離聽了,心中一動,一個念頭在她心中飛快閃過,她細細思量一會,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
當下悄悄把表姐拉到房中,鄭重說道:“姐姐,你可是真心想當皇帝的女人?”
“這個自然,妹妹,莫非你有什麼好辦法?表姐知道周離素來聰明,不會沒來由地這般問她。
“嘻嘻,法子倒是有一個,只怕姐姐不敢!”周離得意地笑道。
“什麼法子?快說出來我聽聽!” 表姐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樣。
其實很簡單,只要在考試之時,你在你的試卷上寫上我的名字,我在我的試卷上寫你的名字,這樣不就是把我的才情移到姐姐你身上了嗎!”
表姐大驚失色,忙探身向房門外掃了幾眼,見外面無人,才轉身道:“這——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啊!!”
“姐姐,你膽子也太小了,那欺君之罪都是被查出來以後才定的,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我二人不說,有誰會知道!哼!我就不信,這皇宮之中,每個欺騙過皇帝的人都會被查到,被論罪!”周離滿不在乎地道。
“可是。”表姐咬着嘴脣沉吟了一會:“可是萬一我真的中選,皇上一定能看出我的手跡與試卷上的不同……”
周離微微一笑:“姐姐,你也太小瞧妹妹了,咱兩自幼一塊長大!模仿你的手跡,又有什麼難的!”
表姐也笑了,她清楚周離的本事。
“那就這樣說定了,到時候你得償心願,姑媽她老人家可要高興死啦!”
“可是,妹妹,如此一來,你可就——”表姐歉然說道。
周離擺了擺手:“姐姐切莫如此說,妹妹姿色平庸,即便文才第一,也難與其他絕色佳麗相抗衡,再說妹妹也並不想當皇妃,時間不早了,咱們回院中去吧!”
兩人回到院中,正趕上吳公公也從房中出來,他叫了聲:“時候到了,諸位隨我來吧!”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向院門外走去。
五百名少女緊隨其後,浩浩蕩蕩地向御花園出發了,此時正值春光明媚,御花園中綠草如茵,繁花似錦,假山之畔的一個大湖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之下發出碎金一樣粼粼波光,此情此景,卻教這些爲自己前途忐忑不安的少女們卻無心欣賞。
吳公公領着衆人到了一片碧綠的柳林之中,這片柳樹每一顆估計都有七八十年的樹齡,柳枝在春風中輕輕拂動,樹上鶯啼婉轉,林中一片清涼,早有無數宮女太監在林中擺放了五百條小巧的書案和圓凳,案上擺着筆墨紙硯。
吳公公和其餘幾十個太監將衆人一一安排好座位之後,考試就正式開始了,周離和表姐相互交換了個眼色之後,各自低頭磨起墨來。
周離拿起考卷一看,不禁微笑起來,只見那捲上只有兩道試題,一道是教人在歷朝歷代文人騷客之中任選其一,抒發一番對此人的看法,第二道題卻是任意填一闕詞。這兩道題目,對於飽讀詩書之人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她從來最愛杜甫,就模仿着表姐的筆跡毫不猶豫地寫了一通對一代詩聖杜甫的評價。
至於填詞,既然立意與詞牌均不限制,那就更好辦了,她側頭凝神思索了一會,隨即鋪開考卷,一揮而就,填的是一闋《浣溪沙》:
清曉妝成寒食天,柳球斜嫋間花鈿。捲簾直出畫堂前。
指點牡丹初綻朵,日高猶自憑朱欄。含顰不語恨春殘。
填完之後,她擡起頭來,只見主考太監案前的那束檀香還不曾燃盡,其餘女子們尚在苦苦思索之中,有許多一字不識的女子,索性坐在那裡發起呆來,只等着時刻一到,太監來收考卷。
這第三關考完之後,好多女子對於自己的命運已經不抱期望了,只等着做宮女罷了,對考試結果有期待的,不過就那幾十人而已。
隔了三天,吳公公纔再次來到院中,這次卻與前幾日不同的神情淡漠不同,剛進院子,就滿面含笑地高聲問道:“敢問哪一位,是張青張小姐啊?”
周離心裡一跳,就聽到表姐站出來說:“公公!奴家就是張青!”
吳公公將她渾身上下掃了幾眼,目光中流露出驚豔之色,就躬身恭恭敬敬地對她說:“恭喜姑娘,賀喜姑娘啊!”
“公公!喜從何來啊?”表姐心裡已經猜到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顫聲問道。
“皇上和太后一致認爲姑娘是這次考試的女中狀元,如果不是太后攔着,皇上昨日就要單獨召見你了!而小姐不但才情出衆,容貌更是萬里挑一,難道不是可喜可賀嗎?”吳公公笑吟吟地回答。
周離一聽說自己的詩詞文章得了第一,不由地又是歡喜,又是驕傲。
院中那幾百名少女齊刷刷地將豔慕的目光投射到了表姐身上,表姐咋聞喜訊,竟然愣住了,身子搖搖晃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離見狀,忙上前扶住表姐:“吳公公好意通報喜訊,我代姐姐多謝你了!”
“呵呵,不用謝,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張小姐此次就算當不成皇后,那貴妃之位也唾手可得啦!到時候,老奴還要仰仗她的照應呢!”吳公公很明顯是個趨炎附勢,精於算計之人。
說完這句話,他便從衣袋中掏出一張名單來高聲宣讀起來,凡是被點到名字的少女們,就要在今日去上陽宮面見太后和皇上,到底是做回麻雀,還是飛上枝頭當鳳凰,就看今朝能否入得了皇上母子的法眼了。
名單上的少女,只有四十多人,周離當然在不名單之中,不過她已經將自己三日前寫在試卷上的文章和詞讓表姐背得滾瓜爛熟,絲毫不擔心表姐會應付不來。
這四十多人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十多個老嬤嬤,把院中剩下的四百多名女子全部帶到了宮女苑中安置了。
宮女苑在皇宮的西北角,是個極大的院落,院中滿是青磚堆砌就的小屋,可以住得上千人,各宮主子及洗衣刺繡等作坊的宮女,皆有專門的住處,這宮女苑中日常所居的,大都是年紀老邁,無法勞作,在宮中度過晚年的白髮宮女。據那帶領周離一行人的老嬤嬤說,她們這羣新人,只是在此暫住一晚,明日一早,各宮各處的管事們,就要來將她們盡數挑走了。
當晚周離難以入眠,一會兒牽掛表姐,一會又不知自己明日會被分去哪裡當差。
與她同居一室的還有一個少女,大約十五六歲年紀,容顏雖算不得出衆,卻也清秀可人,尤其是她氣度沉穩,一眼看去,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
見周離目不轉睛地端詳自己,那女子微微一笑:“將包袱中的桂圓乾取出,與周離分食。
交談之下,才知這少女名叫雲霞,來自遙遠的嶺南。
兩人都是熱性子,一見如故,聊得極爲投機。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午夜,雲霞已經睡去,周離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格如白練般斜斜地照在牀前,照在她白皙的手臂之上,這月,還是家鄉的月,可是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家鄉,見到親人!
想到親人,弟弟那張可愛的面龐又浮現在眼前,父母年過三十,才得了弟弟這個寶貝兒子,他比自己整整小了六歲,父親是個不第秀才,人又耿直,不善經商,全家只是靠着祖上留下的一百多畝田產度日,雖稱不上富貴,卻也是小康之家。
姐弟兩自幼被父親嬌養慣了的,此次送她進宮,父親固然極不情願,奈何家中無權無勢,除了任人宰割,骨肉分離之外,又能有什麼法子!
如今之計,唯一期盼太后恩典,幾年後將再將宮女放還了。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而她萬萬沒有料到,正因爲自己的那張考卷,文德殿裡的皇帝母子第一次有了正面的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