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初柳側頭看着小河,眨巴眨巴眼睛,也不說話,還是喜怒不辨的樣子。
小河有些急了,屋裡不算熱,可是他的額頭上隱隱已經有了汗珠。
“柳柳,我……”
“噗哧”,覃初柳到底沒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
“你,你騙我!”小河恍然大悟,心裡有些惱,對着覃初柳卻也發不出火來,
“你做的很好”,覃初柳收了笑意,認真地看着小河,“你在外面歷練了幾年,這些事做起來比我熟稔,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以後若是再有這樣的事,你直接做主就是,咱們是一家人,你又何必這般拘謹。”
小河有些感動,又有些不服氣,“我哪裡拘謹,若不是你剛纔那樣,我能如此緊張?”
小河今天忙了一天,家來連飯也沒吃上,覃初柳和他說了一會兒話,就讓他去吃飯了。
過了幾天,武掌櫃來送新布料兼收貨了。
新布料要等收過貨之後才能讓女人領走,所以就先卸在了覃初柳家裡。
不用安冬青通知,村人的女人就自發來送貨,取工錢了。
收貨的時候,覃初柳和楊氏對賬,賬是紫蘇幫着記的,誰領了什麼布,什麼顏色,領了多少,上面都記得清清楚楚。
覃初柳能看懂字,卻不知道領的布大概能做多少衣裳,正好楊氏懂這些,兩個人便搭檔起來。
元娘、梅婆子和武掌櫃把質量關,主要看衣裳合格不合格。小河和谷良就負責發工錢。
大家配合起來,速度很快。
開始還都好好的,大家的衣裳質量都合格,且沒有偷工減料,還有人用剩下的邊角料做了荷包之類的小東西拿過來,武掌櫃也都收了,且給了工錢。
覃初柳心裡還在爲抓不到現形,不能殺雞儆猴而感到遺憾。楊氏和元娘就同時發現了不對。
“料子拿的不少,足夠做三件大人的衣裳,你卻只拿來了兩件小孩兒的衣裳。”楊氏道。
元娘也說,“這衣裳做的也不精細。針腳太粗,不抗穿。”翻了翻,元娘眉頭緊鎖,“兩隻袖子也不一般長,這衣裳根本不能穿!”
覃初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面前的崔氏,不急不徐地說道,“咱們可有言在先,若是敢偷工減料,作出殘次品來,不僅要賠我們布錢。且我們以後再不用你做衣裳了。”
早前崔氏貪些布料,糊弄做兩件小孩兒衣裳,不過就是想着村裡這麼多人做衣裳,一下子交上來這麼多,指定沒有人仔細檢查。她定然能矇混過關。
誰成想覃初柳他們能檢查的這般仔細,且還有帳子能對。
她在後面看別人交貨領錢的時候心裡就犯嘀咕,最後還是存了一絲僥倖,上前來交貨,結果還是被抓了。
自己私下的小動作被一一戳穿,還是當着全村這麼多人的面,崔氏覺得下不來臺。梗着脖子說道:“我纔沒有偷工減料,你別往我身上潑髒水!”崔氏強辯,“咱一個月啥都不幹就有好幾百個大錢,還能貪墨了你們這點兒布料?”
說着,又拿起了自己做的衣裳,展開給覃初柳看。“這衣裳明明好好的,哪裡不能穿了?哪裡不能穿了!你娘小的時候穿的還不如這件呢,不也活到這麼大。你們現在家裡有錢了,就嫌這嫌那的了。”
覃初柳冷冷地看着崔氏,這張嘴。真真是能把黑的說成白。
不過,她覃初柳也不是好欺負的。
“那我就要問問姥姥你了”,覃初柳特特加重了“姥姥”的讀音,帶了些許嘲諷的意味,“我娘小的時候穿的連這樣都不如”,扯過衣裳,兩手稍一用力撕扯,縫合的地方就裂開了一道大口子,“難道姥姥給幾個舅舅和姨母穿的也都是連這種一扯就碎的衣裳都不如的?”
崔氏一張老臉一陣紅一陣青,周圍的人也都鬨笑起來。
崔氏苛待元娘這不是秘密,她好意思在這裡提元娘,覃初柳就好意思揭她的醜事。
“我不管那許多,左右我就做了這兩件,拿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是被你自己扯破的。工錢你得照給我,一個子兒都不能少!”崔氏實在說不過覃初柳,乾脆耍起了橫來。
只可惜,覃初柳不怕她。
覃初柳直接把那兩件衣裳團在一起,塞進崔氏的懷裡,“這衣裳是你的了,還有你貪墨的那些布料,我們也不要回……”
不要回,那布料豈不就是崔氏的了?明明做了錯事還能撿到這麼大的便宜,周圍的人都有些不理解。
崔氏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覃初柳繼續說道,“這布料就算是你從我們這裡買的了,價錢我們肯定不多要你的,你若是不想給也成,我就直接從給你的孝順銀子里扣。一個月的不夠,就多扣幾個月的!”
覃初柳說話時十分嚴肅,她身量已經和崔氏差不多高,與崔氏對視的時候,明顯要比往常犀利很多。
要扣孝順銀子?崔氏哪裡肯幹。
“你不要欺人太甚,這一碼事是一碼事,你莫要……”
“我看柳柳說的很有道理,就這麼辦吧。”一直沒有說話的楊氏突然開了口,她身量筆直地站在那裡,渾身的威嚴擋也擋不住,“還有,一會兒你也不用領布了,我上次說的可不是糊弄你們的,你不把我的話當回事,也別怪我不客氣了。”
崔氏還真不敢和楊氏嗆聲,卻也不想自己的孝順銀子被扣,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兒,正好看到和谷良站在一起發工錢的小河。
“小河,她們都誣賴你娘,你可得爲你娘說句公道話。這孝順銀子和做衣裳怎麼能放在一塊兒……”
“柳柳,這些布料要多少錢?”小河皺着眉頭問覃初柳。
覃初柳把目光落在武掌櫃身上,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價錢了。
武掌櫃還有些呆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東家的姥姥給自家幹活竟然還這般,東家對她姥姥的態度也不多好,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好一會兒武掌櫃才緩過神來,回道,“這位大娘拿的是這批布料裡最好的,”又瞄了一眼覃初柳手裡的帳子,“她拿走的那些,要三百個錢。”
“大姐兩個月不用給孝順銀子了”,小河肅然說道,“我這個月的孝順銀子也扣了。下個月再按時交。”
連續扣三個月元孃的孝順銀子和現下小河這般分配,看似都是扣三百個錢,內裡卻十分的不同。
小河這是在表態,表明自己站在覃初柳和元娘這一邊。
小河果然成熟、圓滑了,覃初柳暗暗點頭,若是以前碰到了這樣的事情,小河指定要與崔氏頂嘴,他現下也學會了四兩撥千斤。
崔氏被氣得不行,指着小河直說他不孝,說完小河又轉頭說元娘和覃初柳。
誰耐煩聽她叨叨,好些人還等着交貨領工錢呢,不知道是誰拉了她一下,她朝後退了幾步,就這個功夫,好幾個女人擠到了前面,把崔氏擠出了人羣。
崔氏踮着腳在外面罵了一會兒,見根本沒人理會她,只灰溜溜的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她還在想,小河都讓元娘和覃初柳帶歪了,得給他娶個可自己心意的媳婦,也好收攏小河荷包裡的銀子,省得落到外人的口袋裡。
在之後的檢查中,也有幾個不大合格的,但是都不嚴重,她們也都認了錯,也認罰,扣了工錢也沒說啥,楊氏念在她們態度好,也沒有深究。
這次出人意料的是張氏,她也拿了相對較好的料子,覃初柳以爲她也會和崔氏那般貪便宜,沒想到張氏不僅沒貪,還把衣裳做的很好。
領了錢,張氏還笑呵呵地對覃初柳說,“柳柳啊,你大舅母不是自誇,咱做別的可能不行,這做衣裳絕對是一把好手。”
覃初柳面上帶笑,心裡卻警惕起來。她相信有人會改過自新,但是,她絕不相信張氏會有這樣的變化。
張氏走後,她親自查看了衣裳,果然沒有一點兒不好的地方。
覃初柳暫時壓下了疑惑,繼續對賬。
五天後,成衣鋪子順利開張。
當天,鄭掌櫃和溫掌櫃,以及當初一起被邶全林使壞的那幾家鋪子的老闆都親自來鋪子裡道喜,覃初柳和武掌櫃站在門口笑臉相迎。
這一天,太平鎮最熱鬧的事兒恐怕就是覃初柳的成衣鋪子開張了。
覃初柳早前就讓永盛酒樓和東昇米糧店幫忙宣傳,開業前三天買成衣還送荷包、帕子。
所以,開業第一天,上門買衣裳的人着實不少,武掌櫃和她媳婦兩個人忙的腳打後腦杓。
就在大家都在爲成衣鋪子的好生意而雀躍的時候,麻煩找上了門。
開業地第二天,鋪子裡的客人依然不少,覃初柳也過來幫忙。
一直忙到晌午時分,人才少了些,覃初柳正打算去後院兒歇一歇,喝口水。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黑着臉走了進來,把手裡的衣裳直接扔在了地上,“你們是賣衣裳的,還是來索命的!今天要是不給老孃一個說法,老孃就讓全鎮都知道你們這家鋪子是如何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