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回塗在楚王府裡有多得寵,在楚王府待過的月嬋和曉煙深有體會,何況,楚回塗的父親如今接掌親王之位,楚回塗的身份更是水漲船高,連他兄長即如今的楚王世子因憐惜他都寵着他,讓着他。
因此,曉煙見楚回塗還記得與金穗的幼時情分,十分開心,回到客棧後,歡喜地對月嬋悄聲道:“月嬋姐姐,六公子還如小時候一般護着姑娘呢。”
“曉煙,你胡說什麼!”月嬋瞪了曉煙一眼,斥責道。
曉煙有些委屈,卻知月嬋不會無緣無故罵她,尋思一回,終於記起兩個幼時的玩伴,如今都大了,連見面都不能過於頻繁,開這樣的玩笑着實不合適。俄而,她忽然意識到,楚回塗是大家公子,不可能不懂世家裡的嚴謹規矩,男女大防更是長在骨子裡根深蒂固,可楚回塗今日對金穗先是維護,後是請吃飯,最後還要邀請金穗遊玩,如此種種,可都不是他應該有的行爲。
曉煙的臉青轉白,白轉青,最後變爲緋紅。
月嬋冷冷地哼一聲,如何不知道曉煙想到了什麼,可那些都是沒影兒的事,曾經的楚世子妃、如今的楚王妃是世家大族裡的出身,最重視的就是規矩,是千百年傳下來的門當戶對。金穗和楚回塗,根本沒一絲可能!
想是想得清楚,月嬋轉眼瞥見金穗喝茶沉思的身影,心頭泛起絲絲疼痛。平心而論,楚回塗雖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卻是至情至性,性子剛烈卻單純,又得父母兄長庇護,難得的是。對金穗懷着一份純真的情誼,堪爲良配。
偏偏金穗命不好,沒投胎到官宦之家。轉而又一想,若是金穗入了官宦之家,與楚回塗怎可能有這段緣分。月嬋喟嘆,可見,世間的緣分自有天定,船到橋頭自然直,緣分到了,金穗的良配自然會出現的。
這麼一想。她眉間的褶皺鬆開些許。腦中忽而閃過楚回塗今日不合情理之舉。她眉心剛撫平的褶皺,又凝聚起來。
該不該告訴金穗?月嬋猶豫了,若是她判斷錯誤。楚回塗和楚王妃沒那個意思,豈不是白給金穗添煩憂,又羞了金穗?
金穗緩過與楚回塗初見面的衝擊,反思他今日的怪異舉動,也察覺出一些不妥當來,她有些可笑地想,難道楚回塗對她有意思?可別是她自作多情吧?她才十一歲,剛剛開始發育女性的第二性徵,且她又非傾城絕色,哪裡能吸引楚回塗這樣見慣美人的王侯之子?
可兩人身份的鴻溝。容不得她不多想,萬一楚回塗表錯了情,惹出誤會來,於楚回塗不會有半分損傷,卻會讓她在這個時代無立錐之地。金穗細細思索,因這樣的事情不好與人商量,只能自己反覆在心中推敲。
這個時代對男女大防看得很重,不然席氏不會被沉塘,唯一寬容的是定親的男女,只要兩人光明正大地見面,不做苟且之事,不私自會面於揹人之處,便不會引來世人的唾罵,比如慕容霆和鄭文婷這對從小定親的青梅竹馬。
那麼,楚回塗如此親暱,若不是仍將她當做小妹妹來看,便是將她當做所有物來看了……
金穗臉色瞬間煞白,捧着茶杯的雙手微微顫抖,茶蓋磕碰茶碗發出刺耳的聲音,令人一陣不舒服。月嬋早趕出曉煙和八寶,擔憂地看向沉思的金穗,擰眉輕聲喚道:“姑娘……”
金穗猛地醒神,茶杯脫手掉在桌案上,磕出一聲脆響,打破這一世的靜謐和詭譎。金穗勉強撐起笑,問道:“怎麼了?”
神情有些恍惚。
“姑娘,是想到什麼了?要是有我幫得上的,姑娘一定要吩咐。”月嬋話中藏話。
金穗卻沒時間細想,她忽然意識到,月嬋先前在楚王妃的面前算是得臉的丫鬟,還與楚王妃跟前的幾個大丫鬟交好,只是這幾年過去,當初的大丫鬟該是不在楚王妃身邊伺候了。
她微微嘆口氣,沒人可商量,只能和月嬋袒露心聲,道:“月嬋姐姐,我覺得楚王府的六公子今日舉動多有不妥,也是我大意了,只當他還是四年前的小孩子。恐怕是楚王妃那邊露過什麼口風。明日去楚王府做客,我會尋機拜見楚王妃和老王妃,屆時,月嬋姐姐可去探望探望往日的姐妹,全箇舊日的情分。我的話,月嬋姐姐可明白?”
月嬋心驚肉跳,她在金穗身邊多年,明白金穗是個堅強獨立的人,黃老爹在陽陵縣受傷,她都能一個人獨身(丫鬟、侍衛不算)去照顧,這樣的人,怎麼甘心在一個小小的方寸之地度過漫漫一生?
月嬋要說什麼,金穗此時心煩意亂,卻不願聽,看她臉色定是明白了她的話,心中越發肯定,她擺擺手,往牀榻邊上走,道:“我累了,下半晌要整理明日的衣裳、首飾、禮品,這會兒先養養精神。”
月嬋不敢吵着金穗,服侍金穗睡下,自己守在牀邊,一點睡意也無。
翌日便是黃老爹赴宴的日子,金穗帶了些小孩子的玩意給楚王妃的小兒子,這個小子才得三週歲,正是金穗在楚王府寄居那段日子楚王妃懷上的。
楚王妃果然召見金穗,金穗去見禮時,才知在座的不僅有楚王妃,還有老王妃和姚老太太。楚王妃在首座,楚王妃在她右手邊,姚老太太在左手邊,這樣看來,姚老太太竟以長輩之尊坐在了楚王妃的上面。
金穗一一行過禮去,笑道:“老太太到了襄陽,居然不曾告知我,我也好登門請安。”姚老太太素日連姚府的大門都不出,是真正的運籌帷幄之人,這回難得來襄陽。
姚老太太笑罵:“你和你爺爺悄悄收拾包袱先來了,未曾等一等我們,還好意思問到我這裡來!”
金穗臉紅,那會兒她正爲親事犯愁心煩,黃老爹又走得急,只派人去跟姚老太太說了一聲,沒有親自上門告知。
一老一小敘敘寒暖,姚老太太沒讓金穗坐去下首,而是拉着她的手,親密地站在她身邊說話。老王妃那裡見完幾個婦人和女孩,一眼看見站着的金穗,又把金穗叫過去問了一番,見面禮上比別人多添了幾件首飾。這全是看在姚老太太的面子上。
金穗退下去時,姚老太太調皮地衝金穗眨眨眼,金穗想笑不敢笑,回以一個眨眼,便退了下去。
金穗今日來時,將三個丫鬟都帶了來,八寶和曉煙是給月嬋打掩護的,此時月嬋不見人影,金穗便知月嬋去辦她交代的事情了,她也不急,只管跟韓潔等人在戲臺下聽戲聽曲。
楚王府有個專門的戲樓,戲臺搭在一片蔥蔥樹蔭之中,戲樓與周圍景色融合,雕樑畫棟,四周的牆壁上畫的都是名角兒演戲的場景。戲臺做得十分巧妙,中間挖空有個升降臺,演戲時升降那個臺子就要花費不少人力物力。
韓潔她們難得看到這樣精彩的戲曲和戲臺,喝彩鼓掌聲不斷。金穗在姚府見識過幾回,倒是不稀罕了,因心中有事,對戲臺上的咿咿呀呀和撫箏弄琴的演奏完全沒心情欣賞。
韓潔看到好笑處,扯了扯金穗的袖子,發現金穗面無表情地瞪着戲臺,她微微怔住:“黃妹妹,你怎麼了?”
金穗即刻回神,笑道:“沒事兒,以前看過,沒那麼好笑罷了。”目光一瞟,看見月嬋的身影,便道:“你們先看着,我失陪一下去更衣。”
韓潔沒想那麼多,應了一聲:“我給你看着位置。”
金穗道聲謝,離了戲樓,走到一處清靜地方。
月嬋神色惶急,垂柳等人放出府嫁了好人家,楚王妃身邊的大丫鬟只有個喜鵲認識,喜鵲與月嬋交情不多,但爲人喜好誇獎和金銀之物,月嬋知道從她口中套不出話,便塞了一錠銀子求見紫菱。
紫菱如今仍是通房丫鬟的身份,自從楚王妃生下幺兒後,便失了寵,留在楚王妃身邊做着下等丫鬟的事,每天守在淨房裡。
紫菱感激月嬋還記得她,便將楚王妃與楚回塗的話告訴給月嬋。反正楚王妃早在四年前便有這個打算了,知道這事的,還有垂柳、搖芳等人。
月嬋聽後,不由地怒氣填膺,楚回塗怎麼會如此糊塗好哄騙!但她又沒辦法,楚回塗與楚王妃是母子,互相信任是天性。
月嬋憂心如焚地告訴金穗,她相信金穗一定有辦法可以解決,最不濟可以有個選擇。這一席話下來,她對楚回塗沒了半分好感。
金穗臉色完全白了,月嬋扶着身體僵硬的金穗坐在石墩上,柔聲道:“姑娘莫急,姚老太太最疼姑娘,定會爲姑娘周旋,不會勉強姑娘做不願的事,何況是做妾呢。”
“我知道。”金穗定定神,輕聲回答。
月嬋想了想,覺得瞞着金穗不好,便將四年前垂柳說給她的話轉述給金穗,只說了楚王妃那時候就有這個意思,並未說垂柳口中的身份之差等語。
但她不說,金穗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如醍醐灌頂,金穗輕輕鬆口氣道:“原來是爲焰焰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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