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臉頰越發紅暈,兩輩子頭一回嫁人,真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她不好意思地靠在黃老爹的胳膊上,喏喏道:“爺爺這些天在忙啥?老不見爺爺回來吃晌飯。”
從姚家正式下聘之後,黃老爹一直讓金穗抓緊繡嫁妝,金穗卻認爲嫁人是在她及笄之後,急什麼呢?有心打聽一下黃老爹準備了什麼嫁妝——姚府的聘禮價值上百萬兩銀子,黃家有多少家底,她再清楚不過,焰焰坊的分紅不少,這五六年下來上百萬兩是有的,可黃家也花用掉不少,滿打滿算只有五六十萬兩銀子,便是拿出一半來給她做嫁妝,相比起聘禮來,仍然短了一大截。
可黃老爹有多疼她,她心裡清楚得很,就怕黃老爹爲銀子發愁,更怕黃老爹把家底掏空了給她湊嫁妝、
思及此,她又有些怨念了,姚府忒不會看人下菜碟兒了,這不是給黃老爹找麻煩麼?
這些日子,黃老爹一直不讓她沾嫁妝的事,金穗便明白,黃老爹是真打算湊出一份與聘禮相當的嫁妝的。她可不會答應。
金穗是黃老爹養大的,祖孫兩人相依爲命數年,黃老爹一眼看出金穗的想法,有規律地輕輕拍着金穗的肩膀,像是在哄她睡覺般:“我瞧着你屋裡的那套傢俱順眼極了,前幾年剛巧得了幾根老黃花梨木,正好派上用場,給你打套新的。用的還是你打傢俱的那家木匠鋪子,那木匠覺得這種牀簡潔大方實用,拉着我費口舌。想要在你出嫁前買下樣子,先做一批出來。”
金穗捂嘴輕笑,攏了攏灰鼠皮披風,望着盆裡的火,道:“那爺爺有賣給他樣子麼?”
“這是你從西洋書上看見的,我哪兒好意思問人家要買樣子的錢。直言跟他說了,隨他去,那工匠鋪子的掌櫃人實在。赤紅白臉地非要送我一張牀,才肯用這樣子。你說,好笑不好笑?”黃老爹語氣無奈。
金穗嘴角弧度越發深了,當初她自己打了一套傢俱,想要給黃老爹也打一套,黃老爹還是覺得睡了多年的硬板牀好,拔步牀都不肯睡的。說是怕把身上的筋睡懶了。但是在對待她的吃穿住行上卻是從來都挑最好的,無一不精緻,便是連買珠寶首飾的眼光也跟着水漲船高。
金穗笑完後,又有些心酸,黃老爹不接話,她索性直言道:“爺爺爲我的嫁妝煩惱,我卻心疼爺爺勞心勞力。姚家既然不嫌棄咱們家門檻低。那肯定不會在意嫁妝的多寡,爺爺何必爲此焦慮呢?”
黃老爹搖搖頭,一本正經地反駁道:“你想差了,姚府不嫌棄,外面的人可都擦亮了眼睛準備看咱們家和姚家的笑話呢,你嫁妝寒酸了,姚家老太太通情達理,心胸豁達,不會在乎,但是其他人嘴上不說。心裡卻會不滿,連帶看輕了你。不說別人,單是姚家的幾房兒媳婦,孫媳婦,她們帶去與聘禮相當,或者高於聘禮的嫁妝,獨獨咱們家吞了聘禮銀子,她們會咋想?”
金穗臉色微微變了。一直以來,她以爲只要有姚老太太這道護身符便行了,姚家其他媳婦們都是看姚老太太的臉色行事,可那基於她沒跟姚家人長期生活在一起。長久生活的人總會生出摩擦,嫁妝上的把柄可會人嘲笑她一輩子。
黃老爹看金穗想通了,微微嘆氣,從金穗懂事以來,他們家就兩個人,生活單純得很,家族算計、鬥爭,金穗完全沒有接觸過,她一時想不到妯娌矛盾是常理:“穗孃兒,都有爺爺呢。”
金穗皺眉道:“可爺爺,憑咱們家的家底兒,從哪兒弄那麼多銀子啊?且,我總不能自己出嫁了,讓爺爺沒有銀子傍身啊!爺爺可不要逼我做不孝子孫。”
最後一句便有些撒嬌意味了。
黃老爹勾脣道:“放心,你的名聲爺爺老老實實給你看着。再不濟,爺爺把聘禮折做嫁妝便是了。”
金穗微驚,其實她並不反感把聘禮折做嫁妝,只是之前沒想到這裡來而已,因爲一般人家不會動聘禮,把聘禮折做嫁妝會讓人笑話的,可這也比有些人家扣下聘禮把女兒當做賠錢貨,專門給兒子換聘禮的人家強得多。
把姚府的聘禮折做嫁妝,添減些東西,很看得過去了。金穗忙道:“爺爺,我看這法子可行,大面的東西其實都差不多,無非是莊子、鋪子、屋子、首飾,換了一換,也看不出啥來。那兩箱子金子正好換成傢什。”
黃老爹勾她鼻子,忍俊不禁:“那可不是兩箱金子,是兩箱子黃金穗哪!便是我用了老黃花梨木打傢俱,也抵不上兩箱黃金穗。”
金穗愕然,旋即臉色紅成個大蘋果,不依地推了推黃老爹,每次黃老爹不想正面回答她的問題,總會用戲謔這招,想着至少還有兩年呢,不急,不管她是否出嫁,黃老爹都是她的親爺爺,她是要孝順他一輩子的。
黃老爹很高興孫女時刻爲他着想。
但是,在婚期上,黃老爹則另有打算。
這幾日,黃老爹如常去木匠鋪子裡和木匠師傅們商量傢俱樣式,他直覺有人跟蹤,面上不動聲色,讓馬車伕趕到一處僻靜的巷子裡,馬車突然壞在半路,車伕下車查看。
後面有另外兩輛馬車追上來,在靠近黃家馬車的時候異變突起,除了兩個戴草帽遮住半邊臉的馬車伕,十幾個黑衣蒙面人從馬車裡突然衝出來,手上的刀寒光閃閃,破空之聲唰唰響起,首先朝地上查看馬車的馬車伕刺去。
那馬車伕驚駭,被斜刺裡伸出一隻手拽開,另有三十多名黃家侍衛憑空冒出來,手中毫不遜色地各持一把大刀,瞬間,那十幾個黑衣蒙面人落了下風。
蒙面首領暗叫糟糕,眼中寒芒一閃,壓着嗓子暴喝一聲:“撤!”
黃老爹站在侍衛們中間,冷哼:“想逃?留下命來!”
他手一揮,侍衛們立刻加大攻勢,刀劍碰撞之聲此起彼伏,尖利刺耳,帶着令人不安的金屬利器入肉之聲,頃刻之間,巷子裡濃重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裡。
因巷子狹窄,黃家侍衛無法前後夾擊圍攻,蒙面人被打個措手不及,且戰且退,攻擊轉爲防守,陷入被動局面。那蒙面首領緊了緊手中大砍刀,兄弟們一個個倒下,眸子漸漸變得猩紅,滿含恨意的眸子瞪了眼黃老爹,用一個蒙面人的身體擋住面前的攻擊後,果斷地撤退,地上留下一大灘血跡。
黃家侍衛們也有人受傷,好在沒有造成死亡,黃老爹自始至終沒動半步,一向慈祥和藹的雙眼盈滿寒意,淡聲吩咐道:“追!”以二對一,黃家這邊是穩操勝券,否則黃老爹不會選在這個時候這條無人的巷子出手。
有一波侍衛收起刀劍追了出去,剩下的人圍在黃老爹身邊,分出幾人訓練有速地擦洗現場留下的痕跡,單單留下蒙面人的打鬥的痕跡,連那些屍體都不處理。
追擊的侍衛沒追多久便回來了,其中一人拱手行禮,道:“老太爺,敵方有人接應,屬下沒追上。黑麪首領在一戶小院子遁逃,屬下撿到這個東西。”
黃老爹接過那物事,是個墨綠色的小荷包,黃老爹細看兩眼,聞了聞荷包上的味道,擰起濃眉,低喃道:“熊老弟,明兒的去棋茶室,希望你能,別來無恙!”
侍衛垂着頭,似什麼都沒聽到。
黃老爹朝侍衛們拱手道:“這回多謝大家鼎立相助,等回府,我給大家漲三個月的月例銀子。”
“謝老太爺。”侍衛們相視一眼,眼含喜色,雖說動了刀劍,他們是姚長雍派給黃老爹的侍衛,這樣絕對碾壓對手的小打鬥根本不算什麼,黃老爹的獎勵相當於發了四個月的月例銀子。
……
老熊領着幾個受傷的兄弟七拐八繞地到達一個小破院子換下黑衣蒙面服,畢竟青天白日的,穿成這副模樣誠心招衙差的眼,甩掉身後追蹤的黃家侍衛,老熊氣喘吁吁地回到藏寶賭坊,一進門,王老五厲聲喝道:“跪下!”
老熊反射性地跪倒,捂着受傷的胸口,別提多憋屈了,方纔打鬥時他發現黃家有個侍衛力氣特別大,眼看他一劍刺過來,身邊的兄弟們騰挪不開,無處躲避,只好用個兄弟擋劍,那兄弟居然被刺個對穿,他一時大意,還是被劍尖刺傷了。
“小人辦事不力,請老闆息怒!”
“你這是第幾次跟我請罪了?嗯?”王老五語氣稍微平靜了些,但怒氣依舊難當,一雙湛着精光的眸子陰氣森森,“未能知己知彼,貪功冒進,發現中了黃鷹的計,你就自亂了陣腳。老熊,你好,好得很!拿兄弟做擋箭牌,竟還有臉回來!”
老熊慚愧,此時更不敢辯駁,他跟蹤了黃老爹好幾天,只看見黃老爹隨身帶了三四個侍衛加一個馬車伕的,豈料,黃老爹早發現他的跟蹤,特意賣個破綻,馬車在無人的巷子裡壞掉,引他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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