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爹一聽說顧曦鈞,忙忙地轉身,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顯見不虞在這裡見到顧曦鈞。
顧曦鈞身邊的男子比黃老爹年歲小些,身上穿着銅錢花樣的暗青長衫,腰間束一金線勾邊的元寶荷包,因他身上的銅錢繡紋也是銅色的,整個人看起來銅光閃閃的,偏他一臉彌勒佛似的笑,發頂的青玉簪和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爲他減了幾分銅臭味。
金穗頗覺有趣,細看了兩眼,迴轉頭正要跟黃老爹說有這麼個有趣的人時,卻見黃老爹微眯起雙眼,眉間的褶皺緩緩散開,竟然破天荒地主動擠過人羣走到顧曦鈞面前。
“顧大夫,這巧,你也這時候來了。”黃老爹笑着打招呼。
散發着苦藥香味的顧曦鈞溫溫地一笑,眼中神采不見陰鬱,道:“黃老漢,你也纔來?”
“剛到,便瞧到顧大夫了。”
“哈哈,”顧曦鈞玩轉手中摺扇,小鬍子一顫一顫的,笑道,“怕不是瞧到了我,而是瞧到了這位吧?”
黃老爹訕笑。祝葉青無奈地望着蒼天白雲。
“你孫女兒呢?怎不見她?”顧曦鈞並未介紹兩人,反而問起金穗來。
黃老爹喊了一聲山嵐,就見山嵐牽着珍眉和金穗從人羣裡擠過來,給顧曦鈞見禮。
顧曦鈞嘩啦打開摺扇,輕輕地睨了一眼祝葉青,笑道:“黃老漢啊,說起來你家兒媳婦兒能立貞節牌坊,享萬世稱頌,我身邊這位爺可出了不少力啊!”
黃老爹愣住,呆呆地望着祝葉青。顧曦鈞一臉痞痞的笑,金穗懷疑其真實度。山嵐則是半信半疑,因祝葉青一看便是商人。商人能在朝堂上出了什麼力?只有珍眉感激而崇拜地望着顧曦鈞。
不管他們四人有怎樣的反應,卻都是一臉震驚。
祝葉青皺眉,聲音帶着怒氣:“顧大夫,你……”又對震驚的黃家人道:“老漢,休聽他滿口胡言,我一商人,如何在你家兒媳婦的牌坊上使力?顧大夫,莫叫我爺,折煞我了。”
顧曦鈞呵呵笑,合起摺扇。點點祝葉青的肩膀,篤定地道:“祝掌櫃,做好事不留名非你商人作爲。難道其中還有什麼緣故不成?你竟推辭自己的功勞。”
黃老爹回過神來。不等祝葉青再反駁,問道:“顧大夫,這位老爺是……?”
“哦,這位正是伯京金玉滿堂的二掌櫃,姓祝。”
“原來是金玉滿堂的掌櫃。”黃老爹趕緊行了一個禮,感激道,“祝掌櫃,既然顧大夫說你爲我家功名出了力,那定是沒錯兒的。老漢我先道謝了。”
祝葉青避過不受禮,拱手還禮不迭。讓黃老爹不必如此客氣。
顧曦鈞笑道:“不曉得的,還以爲你們是兩個多年沒見的老朋友呢。黃老漢,你不納罕祝掌櫃爲何青睞你家。爲你兒媳奔走?”
黃老爹從善如流地問:“自然納罕。祝掌櫃,可否相告?我黃家白白受此恩惠,老漢心中實在不安。”
顧曦鈞口無遮攔,放蕩不羈,祝葉青已經着惱。又不能當着黃老爹的面發火,說道:“原有一段緣故。只是今日細說不得。你家兒媳賢惠有德,當今聖上聞聽感動不已,因而賜立牌坊。我縱然再有能耐,尚且無緣得見聖顏,怎能爲你家奔走?出了力的自然是另有其人,老漢要謝,第一當謝你兒媳,第二卻要謝慕容家的大公子了。”
“慕容公子?”黃老爹已是有些明白了。
“大公子花朝節到你們村上聽說了秀才娘子沉塘始末,心內有感而發,回京後對王妃娘娘提了提,娘娘也是唏噓讚歎。適逢你們縣令洪大人上奏摺請立牌坊,娘娘自有說法,這事兒便成了。”祝葉青不緊不慢地說道。
黃老爹明白是明白了,卻對這事兒與祝葉青之間的關係更加糊塗了。口中只感謝慕容霆和慕容王妃,又感謝洪縣令有愛民之心。
顧曦鈞站在一邊哼一聲,冷笑道:“祝掌櫃倒是好口才。”
祝葉青不理他,當做沒聽到,讚歎一番席氏賢良貞烈,指着金穗說道:“這是你孫女兒?”
金穗早已習慣顧曦鈞不陰不陽的怪脾氣,卻是奇怪黃老爹攀談祝葉青,倒像是有心交好。至於祝葉青隱瞞了什麼事兒,卻不得而知了。
聽到祝葉青的話,金穗忙微微垂頭,不再盯着他和黃老爹看。她和珍眉衣着不同,且她消瘦些,祝掌櫃既然對席氏立牌坊的事兒知曉得那麼清楚,則對她生病的事兒應該也是瞭解的,認出她來倒不奇怪。
“正是小女,喚作金穗。穗孃兒,給祝掌櫃見個禮,他是我們家的大恩人。”黃老爹笑道,扶在金穗肩膀上。
金穗蹲身福禮,口中稱:“祝掌櫃萬福。”
祝葉青便把他腰間的元寶荷包解下來送給金穗做見面禮,羞紅着臉連稱不敢自稱黃家恩人:“……老漢莫再說恩人的話了,其中詳情日後我定當向你細細說。”
又分別送了珍眉和山嵐見面禮。
金穗摸着荷包想,祝葉青散財也太大方了。看來,他與黃家果真是有些牽連的。
一時,秦四郎一家找好了人看牛,都過來了,祝葉青擔心顧曦鈞再胡亂嚷嚷胡說八道,忙拉着他走了。
“顧大夫,你今兒僭越了。”祝葉青臉沉下來,全無剛纔的和顏悅色。
顧曦鈞哼笑:“祝掌櫃,你是有愧於心纔不敢當黃家的恩人嗎?”
“恩人的話千萬別再提了,”祝葉青凝視顧曦鈞發青的臉,聲音緩和下來,“今兒是什麼光景你自是知道的,那位被支到揚州去,我纔敢奔走。”
頓了下,他忽而沉着聲音道:“你是故意讓我遇上黃家人的?”
“我是大夫會把脈沒錯,可掐算先知卻不是我的行當。”顧曦鈞望着外面空曠的天地,幽幽嘆道,“你們家竟被個奴才拿捏在手裡。”
祝葉青苦笑:“你既知道,當初怎敢大着膽子送了那玉佩來?如今他哪兒是奴才,竟是我們家成了他家的奴才!幸好還有大公子肯照拂,王府那邊是不認那家做親戚的……等着過幾年聖上大了又有說法,興許那時候才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