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娘認定衛氏故意害死了她的兒子,理智全無,哭嚷叫囂着衛氏不貞不潔,要勒死她。
衛氏有恃無恐,反正打手管事是不會讓她死的,便和她那唯恐天下不亂的現任婆婆挑釁李十娘,一時極爲混亂。
雙廟村仗着人多,雖拉着李十娘勸架,卻是偏幫她,衛氏婆媳與一衆打手吃了不少虧。
黃老爹便對挽袖子唾罵的花大娘道:“這樣鬧下去不是個事兒,大郎家的,當初的婚約還是你保的媒,衛氏已又有了人家,她再不恥沒個好歹,自有她婆家的說法兒。你是十郎家的大嫂,你說兩句她還肯聽,真打死打傷了衛氏,她可得吃人命官司!”
花大娘一驚,這才後怕起來,若剛打手管事晚來一會兒,李十娘私自勒死衛氏,可不得出人命官司嗎?
礙着秦濤的混賬事兒,她老臉通紅,來不及說這些,忙道了謝,把這話說給秦大郎和秦四郎。
秦四郎冷汗直冒,方纔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喊十來個與自家關係較遠的秦姓小夥子,把激動的村民和打手們分開,對還要鬧事的秦十郎一家曉以利害,嚴厲地訓斥李十娘:“……今兒的她要是被你勒死了,你就是想活得成,也活不成了!”
李十娘肩膀微顫,捂臉嚎哭不語。
秦十郎眼神黯淡,抹了一把臉,疲憊道:“原叫回衛氏想說的只是那倆娃兒的事兒,他們攜着棍棒來,我們才惱了……心不在這兒了,誰留着她的人沒意思?”
說來說去,還是那兩個孩子的撫養問題。
秦四郎憋着火氣問詢如何處置孩子的事兒。
農家的孩子說好養活也好養活,給口飯吃不餓死就行。說難養活也難養活,頭一件。將來婚嫁立家有一大攤子麻煩。
秦四郎剛問完,李十娘嘶啞着嗓子道:“孩子本該跟活着的娘,可我和我們當家的還沒到做不動活兒的田地,便把孫子留下,孫女你們且養着,將來要婚嫁了再回我們家。”
衛氏原本便是個潑辣的,這會兒仗着有夫婿婆婆撐腰,完全改了任打任罵的小媳婦模樣,衝口罵道:“你個死老太婆,算計着把天下的便宜事兒都佔盡了。做你的春秋大夢!”
秦十郎憤怒地瞪着出口髒話的衛氏,未料,衛氏今非昔比。回瞪過來。秦十郎忍住不快,口氣仍有些衝的僵着臉問道:“那你想要咋樣?倆娃兒可都是從你肚子裡爬出來的血肉,你真忍心丟下他們不管?”
那一男孩一女孩緊緊地抓着爺爺的褲腿,躲在秦十郎身後眼淚汪汪地偷瞄狼狽張狂的衛氏。
衛氏眼神一痛,張口要拒絕。見了兩孩子可憐的眼神,踟躕了下,狠心別過臉,冷漠道:“他們跟你秦家的姓,自是你家養!”
小孩們含水的眼滴滴滾落淚珠子,埋頭在秦十郎的褲腿上。眼淚瞬間潤溼秦十郎的褲子。秦十郎細看衛氏,果見她狠絕,無半分留念。忽從心底升起一股悲哀。
“你,你……天底下竟有你這樣狠心無恥的娘!”李十娘氣得又要翻白眼了。
打手管事見衛氏與那兩孩子對眼神,立馬明白這兩孩子就是衛氏的。他的目光盯在小男孩身上,才兩歲年紀,小眼珠在淚水裡一泡越發像春天的潭水般透明清澈。活了四十多歲仍無子息的打手管事霎時喜歡上小傢伙。目光越來越明亮貪婪。
小男孩察覺到他的目光,驚一跳。本能地縮着手腳,越發往秦十郎腿後躲。
打手管事便拉拉衛氏的袖子,示意她別把話說得那麼絕。
衛氏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無半點與打手管事相通的心意,反駁李十娘道:“菱角兒(秦濤之女)和小毛兒(秦濤之子)有你們兩位爺爺奶奶,人家黃家的金穗才只得一個爺爺,病得起不了炕都能養活,他兩個娃兒馬上就能下地幹活了,你們還養不活?”
李十娘難堪,罵衛氏狠毒,火氣本在腦門上,被她一激,更是沒法商量,既然衛氏不懇談,她只得鬧一鬧。
被點名、被拉仇恨的黃老爹十分不悅,袖中的手握成拳頭,悄聲問花大娘道:“衛氏夫婿既是個管事,沒準兒是賭坊老闆家的奴才,十郎家的咋問都不問,就把娃兒塞給他家?”他剛想對翠眉說的便是這個話。
花大娘前回和管事老孃打一架,衣裳扯爛了,肉疼地換了身來,便再不肯往人多的地方湊,於是傳完話後回到外面來,恰又和黃老爹站在一處。
花大娘又驚,瞧了瞧形式,秦四郎得了提醒再不肯讓兩邊人馬對打的,她放心又去給秦四郎傳話。這時候,她想起方四孃的好來,可今兒方四娘着涼躺在家裡沒來,不然,何須她這個大嫂提心吊膽事事出頭?
李十娘這會兒跟爆炭似的,聽了花大娘的話,嘴巴管不住便直接衝面而問:“衛氏既是賭坊老闆賞你的,你也是賭坊老闆家的奴婢?”
她眼中滿是鄙夷和輕蔑。
管事的老孃大怒,叫道:“是奴婢又咋樣?你們種的米自己吃不着,我們奴婢可是吃得的!”
打手管事動了奪要衛氏兒子小毛的心,他老孃話音才落,他傲慢地接着道:“跟在我們家吃穿不愁,將來小毛兒莫說娶一房媳婦兒,就是納幾房小妾也是使得的!走出去,人人叫聲爺,豈不比你們家在地裡刨食有前途得多?二來,小毛兒跟了我的姓,進了我們家,我家老闆大方,還能裳你幾兩銀……”
“呸!頂尿罐的夜香,還爺呢!”人羣中有人小聲罵了句,截斷打手管事的話。
頓時引來竊竊嘲笑。
衛氏臉色漲紅,眼中嫌惡更甚,卻是不敢顯在臉上,只略動了動,把自己的袖子從打手管事手中扯出。
打手管事未覺異常,卻被雙廟村的人氣得臉色鐵青,他今兒來是爲救衛氏回家,眼看天色不早了,不可再與秦家人糾纏。他不捨地瞅幾眼畏縮的小毛兒,露出個自認爲善意的微笑,算計着來日方長,便帶人走了。
李十娘再氣惱,也不能拿衛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