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葉青眼中笑了:“回大公子的話,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年前來信道身體安康,我們雍四爺休養一年,已是痊癒。”
“還有這回事兒?”慕容霆挑起眉梢,詫異道,“雍哥兒爲何休養?患了何症?明兒我去信伯京,求王妃娘娘送幾個太醫去梁州。”
祝葉青咬牙暗恨,他家四爺去年——應該說是前年了,生了一場嚴重的風寒,養半個月才養好,這還得虧他底子好,不然小命休矣。可那起子沒眼色的人竟連慕容霆也沒告訴。
慕容霆還等着祝葉青的回答,祝葉青回道:“已無甚大礙,不勞大公子記掛。前年,雍四爺貪玩來了梁州,大意落水,幸虧秋水不甚寒涼,得善心人救起,如今已回梁州,承歡在老太太膝下。”
“雍哥兒小小年紀不容易,”慕容霆深思片刻,轉而道,“既然都安好,我就放心了。祝掌櫃,看你心事重重的,怕是不只給我請安一事吧?”
祝葉青一愣,慕容霆不過十四五歲年紀,眼神卻這等犀利,他暗讚了一聲,苦笑道:“大公子明鑑,是有些姚家鋪子的私事兒要處理,此事蕪雜,便不污大公子之耳了。”
“既如此,你先在刺史府邸歇一晚,明兒再行安排。我在此地會多住幾日,你有不好出面的,儘管叫底下人去辦就是。”慕容霆點頭,並未多問,又笑,“我昨兒還聽未來泰山道,他去年新得了一個八寶玲瓏塔,喜歡得緊,想找行家給辨辨年份。可巧兒,你今兒就來了。”
遂吩咐小太監引祝葉青去下榻之處。
祝葉青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思及在伯京收到的兩枚來自珠黎縣的玉佩,不由一陣愁眉苦臉,苦思無果,只得翻身睡了。
除夕之夜,像祝葉青這樣離鄉在外的人自然不會守夜之類,黃家黃老爹都要打瞌睡了,可憐地眨巴眼等着午夜來臨,而金穗卻是精神熠熠。自己分飾四角,自娛自樂地打葉子牌。她夜貓子的習慣被黃老爹糾正了多次,但他前些日子忙得緊。沒空監督,一時半會兒的也改不過來。
熬到半夜差不多時,家家戶戶像約好了似的,從珠黎縣府開始,鞭炮聲一圈一圈地傳到邊遠的村子。寧靜的蒼茫夜色因這連綿起伏的爆竹聲而生動了起來。
金穗捂住耳朵從窗口看黃老爹放鞭炮,忽見廣袤悠遠的天邊劃過一道流星,她忙雙手合十閉眼:得此機緣,是吾之幸,信女有三願,一願前世父母幸福安康。莫思莫傷;二願今世父母得償心願,天堂比翼,小金穗與父母團圓或再覓良善之家;三願爺爺與我此生順泰。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平安健康。
金穗能出門的那些日子,黃老爹帶她去拜村裡的花神娘娘廟,以前不當回事兒,經了這回大難。她真心成爲花神娘娘的座下弟子了。
“穗孃兒,你在想啥?快睡去吧。明兒的好多人要來拜年,可有的鬧了。”黃老爹自己困得不行,卻堅持要看到金穗睡覺才肯去睡。
“爺爺,我上回和你去花神娘娘廟,許願求健康,爺爺,”金穗被黃老爹趕到炕邊上,又叫了一聲黃老爹,有些無奈,“等明兒的我病好了,咱們去還願可好?”
“好啊,好,快睡吧啊?”黃老爹哄睡了金穗,自己纔去睡。
等他回房,金穗睜開眼睛,瞄了一眼炕那頭爆竹聲也沒能鬧醒的珍眉,嫉妒得要死。
翌日,黃家果然熱鬧,怎麼說黃老爹也是這個村裡輩分比較長的人,一大早來黃家拜年的人非常多。金穗在屋裡坐着,時而有婦人進來問兩句安慰祝福的話,金穗都甜甜地先說一聲“新年好”,然後暗暗記住那些媳婦奶奶該怎麼稱呼,把人和臉對上。
金穗第一回在古代過年,只大年初一便覺得與以往的年十分不同,充滿了年味。村裡要好的媳婦三五成羣相約拜年,通常是從輩分長的拜到輩分低的長輩家中,那些婆婆們就專門呆在家裡等着年輕媳婦們來拜年,順便家裡也有個待客的人。
小孩們就沒這麼多忌諱規矩,幾乎一個村上的孩子一起從村頭拜到村尾,反正他們小,到哪家都算輩分低,半天下來,口袋裡滿滿的是戰利品。
那份熱鬧,是城裡鄰居互相不認識的人家所不能體會的。
金穗十分眼紅,可黃老爹是不許她出門的,只能呆在屋子裡聽聽珍眉的描述,心裡越發癢癢。
珍眉安慰她:“姑娘,你雖人沒去,可嫂子嬸子們記掛你,還囑咐我多帶一份糖果回來給你呢!”
金穗失笑,便不再提了。
輪到黃家接待小孩們,黃老爹跟個聖誕老人似的,手裡提着布袋,把花生、糖果之類分發到孩子們手上,發完了,孩子們仍眼饞地望着他,黃老爹便把布袋掉個頭:“沒了。”
小雨點立刻提醒道:“太爺爺,不能說沒了,只能說‘有’,‘有’,‘有’!”
小孩異常堅持地望着黃老爹,黃老爹瞧瞧雞籠上貼的小小的“有”字,無奈順道:“有,有,有!”
金穗趴在窗口看得津津有味,笑眯了雙眼,眸中光華流動,氣色好了很多。
小雨點這才作罷,豪氣地一揮手:“走,咱們去下一家!”呼啦啦帶着一羣小屁孩像蝗蟲過境似的,跑到門口他纔想起來回頭喊:“太爺爺,你新年好,新年有魚吃,年年有魚吃……那個,雞鴨魚肉吃不完……”
“臭小子,回家叫你老子好好給你上幾年學,連個年年有餘都說不全!”剛進黃家大門的秦河一巴掌拍在小雨點後腦門上,低笑着寵溺臭罵。
小雨點呆呆地望着秦河,忘了要說什麼,一溜煙跑了,也不管他後面一羣小孩跟不跟得上。
“河子,你來了?進來喝水。”黃老爹倒了三碗水,分別給秦河和秦淮、秦雁,隨口問,“媳婦兒咋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