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攤開手心,又飛快地揣在自己懷裡,一雙白藕似的小肉手護得緊緊的:“給淇,哥兒!”
金穗吃驚,趕緊低下頭,腰上的羊脂玉佩果然不見了,這才記起應該給慕容淇準備見面禮的,因她昨晚焦灼,又沒有應對小孩子的經驗,居然忘了這茬——以前她是孩子,自是別人給她見面禮。
聽着小孩喊她“嬸”,金穗生生有種被小孩子催促着長大的感覺,抱歉地對奶嬤嬤道:“我倒忘了給淇哥兒準備見面了,是我的不是,稍後細細挑件來補上。不過,這枚玉佩是雍四爺的信物……”
她不禁想,怪道方纔淇哥兒一直盯着她呢,原來是問她要見面禮。
奶嬤嬤十分尷尬,知金穗誤會了,忙道:“雍四奶奶稍等,待奴婢哄哄淇哥兒。”
可任奶嬤嬤怎麼哄,拿其他好玩的東西去換,慕容淇就是不撒手,另一個嬤嬤一面勸,一面奪,慕容淇淺淺淡淡的小眉毛使勁一擰,瞪着圓溜溜的眼睛:“大膽!”
金穗轉身,捂住嘴笑了。
奶嬤嬤苦着臉,又不敢對小主子虎着臉,何況,金穗還在這兒呢。
金穗想了想,轉過身來,笑道:“罷了,我這兒有個東西,興許他喜歡。”
金穗從脖子裡摸出一個吊墜小玻璃瓶,玻璃瓶內雕一隻威風凜凜的老虎,瓶內一支幹枯的薰衣草花,裡面裝了一些藍紫色的水晶粒,而且那瓶子打磨得十分光滑,比一般的玻璃瓶透明度和光亮度好了不少。
慕容淇一瞧,果然喜歡上這樣亮晶晶的東西。金穗哄了兩句,拔下橡木塞,先讓驗毒的嬤嬤聞了聞,又讓慕容淇聞了聞,慕容淇痛快地換了羊脂玉佩,卻仍不許金穗離開。
金穗無奈。背過他將玉佩裝在荷包裡。
慕容淇像是在炫耀,把每樣玩具拿到金穗面前玩一玩,像獻寶似的,又像在教金穗怎麼玩。
金穗深覺好笑,小孩的世界十分單純。
慕容淇玩完玩具,又讓小太監趴在地上騎了會兒大馬,鬧騰累了,金穗才得機會脫身,這孩子鬧騰了點,卻的確是個機靈聰明的。
晚飯時。鄭文婷笑問道:“雍四奶奶今兒和淇哥兒玩得怎麼樣?”
奶嬤嬤一時驚詫。聽鄭文婷這意思。倒是把金穗當做和淇哥兒一般的小孩子哄了,她不敢露出太多不恰當的表情,細細說了情形。
鄭文婷接過那個裝薰衣草的玻璃瓶子,內雕的畫倒是極爲精緻。因瓶子很好地利用了凸透鏡原理,那隻小老虎像是立體的似的,活靈活現,但是鄭文婷面上浮起淡淡的嘲諷:“是什麼玉佩,要拿個玻璃瓶子來換?”
她一面暗罵金穗拿個不值錢的小瓶子忽悠小孩子,一個破玉佩,她家淇哥兒纔不稀罕呢,一面鄙視金穗什麼首飾不戴,破落到戴這麼個破爛玩意兒。
奶嬤嬤人老實。對慕容淇一心一意,本分是本分,就是不夠精明,另外一位嬤嬤接上話道:“雍四奶奶說是雍四爺的信物,怕是雍四爺常戴的玉佩。”
蔡嬤嬤這時候猜測道:“世子妃。奴婢記得雍四爺的確是有個常戴的羊脂玉佩。”
鄭文婷點頭,等人退下後,問道:“嬤嬤有話直說。”
“世子妃,奴婢聽聞揚州這邊的金玉滿堂掌櫃透露過口風,說是雍四爺不在的這段日子,都是雍四奶奶做主。雍四奶奶拿着雍四爺的印章和玉佩,下面的管事沒人不聽雍四奶奶的。”蔡嬤嬤苦口婆心地道,她總覺得鄭文婷扣壓金穗的信件會出事。
若傳言是真的,那麼,姚家現如今完全掌控在金穗手中,姚長雍一天不回來,金穗一天是姚家的主人,鄭文婷何苦爲着沒影兒的事爲難姚家家主。
鄭文婷顰眉:“嬤嬤,我並非不相信黃氏,若真個不信她,又怎會放心讓她陪淇哥兒一下午?”
蔡嬤嬤嘴裡苦澀,這是吃的哪門子彆扭的醋啊!她就怕鄭文婷耽誤了慕容霆的正事,兩夫妻生分了。
金穗回去後苦思冥想了些前世小孩子的玩具,真心來說,慕容淇是個很可愛很伶俐的孩子。她畫了些圖樣,說明原理,讓錦屏拿出去找專做玩具的木器店。
然後,她去看望文太太,又在金玉滿堂轉了轉,挑了幾件看起來比較憨態可掬的金玉擺件準備送給慕容淇,順便讓金玉滿堂捎個信回伯京,好讓姚大太太安心。
鄭文婷捎信是鄭文婷的,她自己也得有所表示。
金穗給的價錢高,木器店日夜趕工,翌日便送了來。慕容淇笑得口水流,一會兒揮着桃木劍戳得丫鬟嬤嬤們尖叫,一會兒拉“小雞啄米”篤篤篤地啄木頭,他最喜歡的便是滑火車。
因爲沒有電池,金穗特意讓人把鐵軌道做得極爲光滑,有傾斜弧度,軌道彎曲,利用重力的作用直接把火車放在軌道頭,手鬆開就滑了下去。
慕容淇撅着小屁股,叫的十分歡快,小孩子聲音細,他叫的時候不是那種尖叫,反而十分清脆好聽。火車偶爾停在軌道上不動了,他就皺着小眉頭,指着小火車命令它走。有嬤嬤推了一下火車,火車重新滑動,慕容淇很快便學會了,不許人跟他搶玩具,要自己玩,又是推,又是鼓足勁吹的。
鄭文婷稀奇地瞧了兩眼,那幾件上檔次的金玉擺件她反而不放在眼裡了,笑問道:“弟妹,我也讓人蒐羅了不少玩具,你拿的這幾件倒是新奇。”
兒子高興,她當然也高興了。
金穗毫不在意地用自己的帕子擦掉慕容淇的口水,笑道:“我也是碰巧得了,淇哥兒喜歡就好。”
那奶嬤嬤此時插了一句嘴:“這‘長蟲’,一節一節的,倒不知是什麼蟲?”
金穗面色一僵,“長蟲”在有些地方是蛇的通俗叫法,把火車形容成長蟲,這奶嬤嬤也算是想象力奇特了。金穗細看那火車,玩具師傅們把火車雕刻得極爲精緻,花紋繁複,比她給的圖樣華麗多了,也更不像火車了,一節一節的車廂倒是保留了下來。
“這……我就不曉得了。”金穗爲了免去解釋,提也不提“火車”二字。
因着禮物送得十分合慕容淇的心意,慕容淇玩遊戲和玩玩具時非要拽着金穗,甚至慷慨地讓金穗騎大馬,弄得金穗和嬤嬤們都鬧了個大紅臉。
金穗又畫了圖,讓木器師傅們做個會前後搖晃的木馬,想到木馬不能行動,她又讓人做個安裝了滑輪的小車子,只要人推着就能前進,還能讓小孩子自己用腳滑動。
有了第一次經驗,師傅們分工合作,到晚上就把玩具送來了。
慕容淇瘋玩一天,去歇息了。
鄭文婷和金穗一起用晚飯,見了新玩具,笑道:“這又是碰巧得的?花的巧心思。”
“往先在路上見過別的小孩玩過,我畫了個樣子,是師傅們心靈手巧。”金穗謙虛道。
鄭文婷點了點頭,不語,用完飯,漱口淨手,和金穗坐着吃茶,揮退丫鬟們,蔡嬤嬤給金穗一個小蠟丸。
鄭文婷道:“這是世子爺今兒傍晚送回來的,怕是有要緊事,趕着給你。”
“世子妃費心了。”金穗接過蠟丸,那蠟丸和慕容霆以前送給她的十分相似,重量、大小、形狀完全一樣。她細細在手心摩挲,只是少了個小小的渦。
“我們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金穗回屋,讓錦屏守門,揉開蠟丸,紙條上的字十分細小,對着燭燈看完,她有些激動。
這封信裡也沒有交代多餘的細節,只說與王舉儒同行的人,除了黃老爹外,有姚家商船,領頭人是賀世年賀掌櫃,還有楚回塗、秦淮一行人,秦淮脫離了王家商隊,王家商船被漚破了,東瀛沒有商船可賠,只能賠款,王家商隊早早跟其他商船回了大夏。
除此之外,王舉儒被歹徒襲擊,混亂後,傅臨冬和姚長雍不見了,慕容霑崩潰跳海,實際上,他們夫妻兩個是跟姚長雍一起走了。上一回的來信裡,慕容霆並未確定傅臨冬夫妻的去向,如此看來,是姚長雍和慕容霆取得了聯繫。
最後一件事則是,金穗帶的那批慕容王府的護衛裡有慕容堅的人,慕容堅死後,那侍衛轉投攝政王。
這些侍衛是慕容王爺給她的,金穗微微擰眉,慕容霆讓她快刀斬亂麻,直接殺了那個侍衛,不必有顧慮。
金穗一嘆氣,在鄭文婷眼皮子底下,她若隨意處置這個侍衛,鄭文婷會以爲她沒有將她這個女主人放在眼裡,當下決定讓鄭文婷來做惡人好了。
鄭文婷聽了金穗的話後,絲毫沒懷疑,立刻讓人去處置了那名侍衛,那侍衛卻不在,找了一圈,纔在慕容霆書房外的竹林子找到他。蔡嬤嬤橫眉怒目,二話不說,直接讓人堵了侍衛的嘴,拖下去打死了。
蔡嬤嬤冷汗流:好險!虧得雍四奶奶哄得世子妃回心轉意,那侍衛雖不一定得手,可若是處置得晚了,世子爺回來定會察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