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顰起眉,她和姚瑩瑩姐妹倆是從後門進來的,沒進過前堂,金穗遂吩咐月嬋去前堂問問發生了什麼事,敢在焰焰坊鬧事的人,她還沒見過。
姚瑩瑩姐妹不由地把注意力轉移到前堂的爭吵上,姚真真嘴角挑起,感興趣地道:“誰的膽子這麼大!”
姚瑩瑩瞪她一眼:“少幸災樂禍。”
三個女孩各飲了半盞茶,月嬋迴轉來,眉眼間夾雜着一絲鄙夷,說道:“是外間有人買焰焰坊的火柴,提了一小箱金子來,掌櫃的正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巧的是,我們老太爺過來巡視,掂了掂金子,說金子不是足赤的。兩下里就吵起來了。”
金穗默默地喝茶,莫名覺得滑稽,前世爛大街沒人用的火柴,到了這裡卻是稀罕物,現在火柴還沒普及到尋常百姓家裡,但生活水平稍微好點的人家已能用上火柴了。那些人提金子來買火柴,買的不是火柴,而是裝火柴的盒子,這和前世裡打火機鍍鉑金嵌鑽石後賣出天價是一個道理。
姚真真眉眼一彎:“該他們倒黴,也不瞧瞧焰焰坊是什麼地方,就敢青天白日地行騙!”
姚瑩瑩捂嘴輕笑,問月嬋:“問出來是哪家的人了麼?”
“是藏寶賭坊的人。”月嬋不以爲意。
金穗心一動,當初在珠黎縣時,也有個藏寶賭坊,因賭坊不是個乾淨的地兒,無論是黃老爹。還是賀掌櫃,在和她分析起錦官城的商業形勢時,不約而同地忽略了賭坊和妓館這兩塊。
“說起藏寶賭坊,我有些印象。”金穗笑着看向姚瑩瑩,“我住在兗州時,我們那兒縣府上也有個藏寶賭坊。”
金穗絲毫不擔心黃老爹處理問題的能力,只是對月嬋說黃老爹掂了掂金子的重量便鑑定出金子非足赤的說法,感覺有些好笑,看來月嬋是真瞧不起那些作假的人,竟連誇大之詞都用上了。
姚真真一副“我有話說”的模樣,姚瑩瑩便笑道:“這個藏寶賭坊大有來歷,我和真真往先聽老太太說過的。”
姚真真立馬興致勃勃地接口道:“藏寶賭坊是十幾年前興盛起來的賭坊,據說。藏寶賭坊的幕後東家是個神秘人。二十多年前意外得到一張域外的藏寶圖。待開採出寶藏回到大夏來,凝聚了大量的財富,一夜之間便在各個州府和郡府開起了賭坊。就叫做藏寶賭坊。”
金穗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眸:“不會是哪個戲摺子裡的吧?”這也太戲劇化了。
“是不是謠傳誰去理會呢?總之,大家都這麼說,漸漸地,就成了事實,衆口鑠金罷了。”姚瑩瑩顯然也是不信的,不以爲意地說道,“可藏寶賭坊的東家有大量的財富是不爭的事實,從未傳出他的財富來路不正當,當初官府徹查,那東家還拿出了事實佐證。因着這筆藏寶所得的財富不是大夏境內的。官府只能認可。”
金穗若有所思,藏寶賭坊悄沒聲息地在大夏遍地開花結果,進駐錦官城時,肯定會被姚府徹底清查,如果連姚府都查不出底細,要麼是藏寶賭坊太有來頭,要麼是藏寶賭坊的本錢真的是通過域外的藏寶圖發現的財富。
生活中處處有狗血,金穗總算是相信了這句話。
而藏寶賭坊能屹立十幾年不倒,還在大夏站穩腳跟,有後臺是肯定的。這樣的事,姚瑩瑩也未必清楚。
金穗正要說先去蜀味樓清靜些,曉煙忽然進來道:“姑娘,藏寶賭坊的老闆來了。”
依姚真真所言,這個“老闆”只是藏寶賭坊的掌櫃,並非是真正的幕後老闆。
“藏寶賭坊的老闆怎麼會過來呢?”金穗覺得事情似乎大條了,沒她想的那麼簡單。
“老太爺查了賬冊,發現這兩三個月來,藏寶賭坊有三回直接用金元寶和金條買火柴,每次的訂單數量都很大,就讓掌櫃查了查,之前買賣的金子竟也是假的。那來買火柴的管事辯不過老太爺,遂請了他們老闆過來解決。”曉煙一板一眼地回答道,雙眸卻是亮晶晶、神采奕奕的。
金穗和姚瑩瑩姐妹對視一眼,看來這回是真的鬧大了。藏寶賭坊數次購買火柴用的都是假金子,是專門針對焰焰坊,還是,他們本來便在鑄造假金子?
三人的神色不由地變得鄭重,氣氛一時凝固。
曉煙發覺自己說完話後,三位姑娘俱都沉靜不語,她忍不住忐忑,慌亂地向月嬋投去求救的眼神。月嬋甩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心中不安。
金穗沉思片刻後,說道:“大姑娘,二姑娘,你們且等一等,我去前面瞧瞧情況,弄不好要進衙門。”
姚瑩瑩點點頭,提醒道:“黃姑娘小心,我相信黃老太爺能處理好的。我這就派人回府,讓我四叔過來一趟。”
“也好。”金穗猶豫一瞬,答應下來。
姚瑩瑩即刻讓秀蘭吩咐小丫鬟去喚姚長雍。
金穗走到前堂,因前堂發生爭執,後堂的小廝們都去前堂助陣了。金穗一路行來,只看見幾個女僱員戰戰兢兢地躲在屏風後朝外望。
金穗透過門簾縫隙,看見兩方人馬嚴陣以待,焰焰坊的小廝們和護衛們人多勢衆,藏寶賭坊人數少,但一個個都是凶神惡煞之人,見慣場面,雖說是被人現場抓了小辮子,仍是氣勢凌人。
正前方衣着華麗、跟個大孔雀似的的中年男人嗓音鏗鏘有力,開口賠笑道:“黃老太爺,林掌櫃,是我管教不力,以致屬下有眼無珠,居然讓假金子入了我們賭坊,又有眼無珠地用這批金子來買貴坊的火柴。我回去後會認真徹查,定會給兩位一個滿意的交代!讓那矇蔽之人親自來給二位請罪!”
中年男人的神色一厲,眸中迸發出一道戾氣,目光掃過黃老爹等人,最後落在搬金子前來買火柴的管事身上,眼神冰冷如毒蛇。
那管事垂着頭,似被毒蛇纏上,一動不能動,冷汗涔涔,大冷的冬天卻去抹額頭的汗水。
饒是金穗見慣各色人,仍忍不住打個寒戰,不愧是賭坊的老闆。
黃老爹滿臉威嚴,沉聲道:“王老闆,金子裡灌鉛不是小事。且貴坊不止一回用假金子來我焰焰坊採購火柴,其中有九成是假的,若真要給交代,我認爲由官府去查更爲合適……”
中年男人嘴一張,黃老爹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接着坦誠地道:“且,我也是擔心王老闆被人矇騙啊!這些金子流入我焰焰坊,憑着我們兩家的交情,我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倘若流入其他店肆,這查起來,難免就傷了大家彼此間的情分。但,我相信王老闆的爲人,今天的事兒暫且按下不表,至於去不去官府,全看王老闆的,我作爲焰焰坊的管事和東家之一,要求的只是王老闆的一個交代。”
黃老爹的話點到即止,既沒咄咄逼人,也沒妥協退讓。
中年男人神色一緩,爽朗大笑道:“坊間傳說,黃老太爺做買賣誠信仁慈,原來是真的。黃老太爺全了我焰焰坊的情面,我王老五豈能不給黃老太爺面子。藏寶賭坊向來是,假一賠十,這話既是對客人說的,也是我們對客人的承諾,在交易夥伴之間一樣適用。黃老太爺請稍等,我已吩咐人送上十倍的賠償金。這回還請黃老太爺認真查驗,若是再有假,我王老五不用在江湖上混了,願碰柱以謝罪。”
“王老闆言重了,我說過我相信王老闆的爲人。”黃老爹的笑容很淡。
中年男人不以爲意,陰沉着臉一腳踹倒站着的管事膝蓋窩,管事慘叫一聲跪倒在地。中年男人冷冰冰地呵斥道:“沒長眼的廢物,丟人現眼的狗東西,還不快向黃老太爺磕頭賠罪!”
管事嘭嘭嘭地以頭觸地,不大一會兒額頭上一片青紫。
黃老爹眉一皺,王老闆瞥過黃老爹的臉色,冷喝一聲:“來人,將邱管事給我綁起來!”
賭坊的人似早有準備,說綁就綁,變戲法似的掏出繩子,將邱管事五花大綁成個肉糉的模樣。
王老闆又笑着對黃老爹道:“家醜不可外揚,黃老太爺給我面子,我也不能抹了黃老太爺的面子,這四次來貴坊採買火柴的都是這邱管事,在查出真相之前,爲表誠意,鄙人現將邱管事押在黃老太爺這裡。黃老太爺意下如何?”
邱管事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又緩緩垂下頭來。
“王老闆客氣,我們做買賣,難免會遇到一些個突發狀況,誰都有失手的時候,”黃老爹低眸睨了一眼地上的邱管事,輕笑道,“況且王老闆已答應十倍相賠,我若再寸步不讓,咄咄逼人,便是我不知好歹了。邱管事還是交給王老闆處置吧。”
王老闆抱拳,歉意道:“這回多有得罪,還好黃老太爺不計前嫌。”
待賭坊將金子送上,嘩啦啦翻開箱蓋,金燦燦的一片,閃花人的眼。
王老闆請黃老爹查驗,黃老爹說不必,王老闆遂帶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