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先生便端起新換上的熱茶,把金子納入懷中,給了小二哥打賞,等緩一緩嗓子就要再評一段。
月嬋聽到少年尚顯稚嫩的洪亮聲音,身子不由得僵直住了。
金穗眼中泛起一絲疑惑,狐疑地小聲問道:“爺爺,剛纔喊話的是不是楚王府的六公子?”
黃老爹沒見過楚回塗,卻知道金穗說的是誰,眉梢皺了皺,正要朝外望,便聽見月嬋跟楚回塗問安。
是楚回塗無疑了。
“月嬋,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楚回塗咳嗽一聲,有些不自在地問道,目光有些飄忽,繼而想起了什麼,急忙問道,“我聽說黃妹妹今天出府了,黃姑娘呢?”
他朝月嬋出來的那間屋子裡望了一眼,沒有立刻冒失地闖進去。
月嬋出來行禮問安是爲着禮貌,聞言無奈地笑道:“六公子,黃姑娘和黃老太爺在酒樓裡吃飯,在這邊呢,奴婢代六公子進去問候一聲如何?”
楚回塗忙催道:“快去問,快去問!我和姚公子、慕容公子在那邊開席呢,正好問問黃老太爺要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吃酒。”
月嬋便進來請示黃老爹和金穗,心中暗道,六公子忒胡鬧了,慕容公子還在座呢,就讓那簡先生胡言亂語地評書,這不是惡作劇嘛!
既然碰上了,黃老爹哪敢坐着不動等人三催四請,只得起身道:“穗孃兒,我過去吃兩杯酒就回來,你先聽聽樓下說書的先生說些啥。”
金穗乖巧地點頭。
黃老爹吩咐月嬋陪着金穗,這纔過去,過了片刻,又讓金穗和他們移到一屋裡,用屏風隔開成兩桌,金穗這邊由月嬋和珍眉作陪。得了便宜的珍眉連眉梢都飛揚了起來。
因旁邊有了個金穗。黃老爹這桌上的四人說話顧忌了很多,慕容霆就戲謔地笑道:“小六,剛纔你還打趣我,說了多少混話,這會兒怎麼成了鋸嘴的葫蘆?”
楚回塗嘿嘿笑了兩聲,抓抓頭:“那是霆表哥寬宏大量,我胡鬧也不跟我計較,不然我哪裡敢讓那老兒胡言亂語。”
慕容霆用扇尾敲了他一腦袋。楚回塗不以爲意,只管自己傻笑樂呵。姚長雍注意到他的耳朵尖可疑地紅了紅,他目光凝了凝,瞥了眼屏風,眉峰幾不可見地皺了下。
慕容霆哈哈笑道:“你小子什麼時候學會藏心思了?”
楚回塗便道:“霆表哥的眼睛跟明鏡似的,我哪裡敢藏心思。是想起了前些天我要和同窗比試,黃妹妹說讓我請教霆表哥和姚四哥來着……”
丫鬟給他倒了一口熱酒,他一仰脖子喝下去了,後面的話怎麼也沒臉面說出來。
慕容霆和姚長雍對視一眼。姚長雍奇道:“你要和人比試什麼需要請教我們?”
楚回塗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被兩人驚奇的目光逼急了,索性耍賴道:“總之比完了,現在沒甚好請教了。”
“喲,這麼說,你還沒請教,自己比贏了?嘿,趕明兒我見了楚伯伯可得好好跟他誇誇你,讓他少打你板子。”慕容霆樂得取笑他。
楚回塗臉色一白,趕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霆表哥饒了我吧。就是和學堂的小子們鬥蛐蛐罷了。要是父親曉得了,非得說我不務正業,打我板子不可。”
剛說完,意識到旁邊還有黃老爹和金穗,他的臉色爆紅,這不是自揭己短麼?一張白嫩的小臉從紅色漲成豬肝紫,這才知道被慕容霆涮了。
早知道剛剛不該那麼無情地嘲笑他。還特意打賞金子去讓樓下的說書先生再講一遍慕容霆的糗事。可惜金子能買慕容霆的糗事,卻買不來早知道。
姚長雍神色一動,插言道:“聽你的意思,你還去上過幾回學堂?我記得早兩年我和大太太過來襄陽,你那會子死活不肯去學堂呢。看來,小六是長進了啊。”
楚回塗汗顏,不知怎麼回事,明明姚長雍比慕容霆還小。兩人一樣的氣勢逼人,但楚回塗敢和慕容霆開玩笑。卻不敢跟姚長雍開玩笑。姚長雍說的話,他除了消極抵抗之外,是不敢反抗和反駁的。
“呵,呵呵,四哥,早兩年我才七歲,不知好歹,這會子才曉得讀書了。”楚回塗搖搖頭,催着丫鬟給他倒酒,意圖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果然,黃老爹憂心道:“六公子還是娃兒呢,喝這多的酒傷身子。”
姚長雍就臉色一板,道:“小六,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喝這麼多酒,是要回去挨罰麼?”
楚回塗今天被多次威脅,心裡鬱悶,加之喝了兩口酒,精神興奮,嘴裡閒不住,倒苦水說:“誰顧得上罰我啊?昨天那個姓顧的大夫給娘娘診脈,丫鬟們就說我要有小弟弟了,父親和娘娘高興還來不及,請安也免了,父親數落我莽撞,不許我去和娘娘說話。”
姚長雍示意丫鬟把酒收起來,楚回塗藉着酒勁要去奪,姚長雍直接讓丫鬟出去了:“小六,下午你還要去學堂,要是夫子聞到你一身酒氣,不用世子數落你,等着被夫子教訓吧,要是他再一狀告到了王府裡,我們可保不住你了。再則,黃老太爺說的對,酒多傷身,小小年紀要學會剋制自己貪杯。”
楚回塗到底年紀小,喝了兩口酒臉色紅得跟個煮熟的蝦子似的,鮮嫩鮮嫩的。他抱住姚長雍的手搖晃:“我記住了,四哥。”
姚長雍的目光不由放柔了些,見楚回塗點頭,親自給他佈菜:“吃吧,一會子送你去學堂。”
慕容霆看着兩人的互動,對黃老爹笑道:“黃老太爺莫見笑,這小子是傻人有傻福。小六怕的人是他老子,服的人是雍哥兒,個個寵着他,倒把他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六公子天性醇厚,是六公子的福氣。”黃老爹當然不會介意,反之他還有些忐忑,本來慕容霆三兄弟相約,他半路插進來,難免打擾了他們。當然,他不會冒昧地問爲什麼楚回塗怕楚世子,卻信服姚長雍。
慕容霆當然不是像楚回塗那樣有強烈傾訴慾望的人,憶起往事只一笑而過,談了幾句楚回塗便把話題引到了火柴上頭。因爲他這些日子深陷輿論的漩渦,忙得焦頭爛額,還不知道火柴到底做到了什麼地步。
加上姚長雍的刻意引導,三人的談話就沒繞着楚回塗跑了,不知道該怎麼和少年們相處的黃老爹慢慢地也放鬆了下來。他唯一不自在的仍是這些才十幾歲大的孩子們用一副大人的口吻和他說話,實在是有些違和感。就連站在門口的丫鬟小二們都覺得桌上的四名男性坐在一起很不和諧。
金穗吃得緩慢,邊吃邊注意聽慕容霆三人的談話,慕容霆胸有溝壑,姚長雍成竹在胸,火柴雖然還沒生產,但前景已是穩妥。反倒沒人去聽外面那簡先生說書了。
飯後,丫鬟給楚回塗醒酒。
外面的雨停了,天邊出現一道淺淺的彩虹,天地瞬間變得明亮,天空蔚藍無雲。
慕容霆兄弟兩人和黃老爹沒說盡興,黃老爹便帶上金穗和他們一起去送楚回塗去學堂,纔到學堂門口,楚回塗就趕着他們離開:“我這麼大個人了,還讓兄長們送我來學堂,那些臭小子們聽說了,還不得笑話我!”
慕容霆扭頭憋笑,肩膀顫抖,姚長雍嘴角微翹,馬車裡的金穗忍俊不禁,連黃老爹的目光裡也染上了笑意。
三人在外面護城河邊上談話,金穗得以出來透透氣。慢慢地,姚長雍落後幾步,走在金穗前面半步,問了些金穗生活上的小事,金穗都一一答了,她覺得姚長雍問得很公式化,也未必真把她的回答放在心上,且月嬋跟姚長雍的關係不一般,就算她回答過,月嬋仍會跟他報告的。
姚長雍定住了步子,站在護欄邊上,背手望着平靜的河面,金穗只好停下來同看。她不知道這樣平靜的河面有什麼好看的。
姚長雍目光下轉,瞥見金穗下意識揪着把玩的帕子,忽然開口道:“黃姑娘,你手中的帕子瞧着眼熟。”
金穗揪帕子的動作一頓,一時反應不過來,舉起來問道:“姚公子見過?”
姚長雍目光裡閃過一道異光:“黃姑娘沒印象了麼?上回在荒原上遇到刺殺,小喜子用這塊帕子遮你的眼。我記得我扔回給小喜子了,怎麼又到了你手上?”
金穗遲鈍地翻看帕子,帕子上繡了一抹墨蘭,搖搖頭道:“我確實沒印象了。這帕子是到了襄陽之後,我頭回給世子妃娘娘請安,鄭姑娘送給我的。”
她今天也不是故意要拿這塊帕子,不過是見蘭花繡得雅緻,隨手拿的罷了,她想了很久纔想起是鄭文婷送的。
原來一塊簡單的帕子還有一段“帕子背後的故事”啊,汗。
金穗眨着眼望着姚長雍,等着他解釋,心中佩服姚長雍的記憶力。
姚長雍淡淡道:“小喜子身上的物品多是霆表哥的。”
ps:
突然發現有小紅旗了,不知不覺就寫了五百章,三本書加起來有兩百多萬字了。不過,我納悶,怎麼沒有親扛旗呢?⊙﹏⊙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