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瑩瑩神情冷冷的,說罷,她看向金穗,眼中含着一絲哀傷:“黃姑娘,你說,史露華爲什麼背叛我?”
金穗緘默不語,人的感情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史露華早被她們三人猜忌,這個結果沒有出乎她們的意料,但當真相來臨之時,依然令人難以接受。況且,姚瑩瑩既然能輕易猜忌她的朋友,她就該有被背叛的覺悟。
但話卻不能這麼說,首先提起調查的人是金穗,半晌後,金穗柔和的聲音帶着安撫之意,對姚瑩瑩道:“大姑娘該明白,史露華從一開始與大姑娘相交便是懷着旁的目的,她既然交往的目的不純,又談何背叛呢?”
姚瑩瑩閉閉眼,聲音低了下去:“是啊,她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與我相交,而我又何嘗付與過真心呢?唉……”
她長長一嘆,神情無限落寞。
至此,事情的來龍去脈已有大概的脈絡,不須再往細裡調查,不管史露華當初與姚瑩瑩結交是個什麼心思,但她竊用了姚瑩瑩的畫評,點燃了選秀的導火索是事實。剩下的事,交給姚長雍去辦就好了,不在她們的能力範圍內。
姚瑩瑩傷懷一陣,眸中似有所悟,語氣如常地說道:“既然查清了,你們報給四叔。史家與我們姚家是世交,勢力在錦官城裡盤根錯節,要動他們不是容易的事,可不管動不動,都得提防起來。如今我們家在風口浪尖上。若是在這時候史家放冷箭,真是令人防不勝防。”
金穗和姚真真點點頭,姚瑩瑩不是個單純的閨中女子,跟了姚老太太這些年。見地比一般女子都要遠些。兩人相攜離去,留下姚瑩瑩獨自療傷。
路上,姚真真擰着小眉頭對金穗道:“黃姑娘,看大姐姐這樣,以後我都不曉得該怎麼和我的朋友相處了。”
金穗笑道:“二姑娘大可不必杯弓蛇影,人都是會變的,而有些事卻是永遠都不會變的,依着自己的本心行事便好。”
姚真真點點頭,聽得卻是不甚明白。
金穗搖搖頭,想了想。又道:“二姑娘心裡。我是不是二姑娘的好友?”
“當然是啊!”姚真真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二姑娘會不會因爲這件事從此對我懷着戒心。再也不親近了?”金穗笑問道。
姚真真當即搖頭,卻恍然而悟,憂鬱的眉舒展開來:“黃姑娘。雖然我還是不大明白,但是我想,我還是真心對待我的朋友。”
金穗莞爾一笑,想的少的人才活得幸福,即使是被騙,可在被騙的過程中從頭到尾都是幸福的,那被騙又怎麼樣呢?誰知道是站在外面看得清騙局的人更幸運一些,還是在身在局中被騙的人幸福一些呢?
這個命題,金穗頭一回覺得無解。
因兩人是正式找姚長雍談話,錦屏將兩人引到姚長雍的鏡明院。鏡明院是姚長雍的書房,在外院。錦屏和銀屏早早將一干男僕清走,特意喚了小丫鬟在各個門口把守,以免有男丁誤入衝撞了兩位姑娘。
兩個大丫鬟勞師動衆的,姚真真習以爲常,金穗卻覺得不自在,僅僅是去書房見個面,就擺這麼大排場!哎,真是金玉之家的氣派。
不過,進了鏡明院之後,姚真真就變得嚴肅多了,許是感覺到院子裡不同尋常的氣氛。
姚長雍的書房簡潔明亮,前後開大窗,房頂有天窗,都是爲了增加室內的光線。姚長雍坐在太師椅裡,毛筆不時舔磨,在寫些什麼,看見兩人到了便放下毛筆,起身相迎,嘴角含笑,目光明亮有神。
金穗頭一回見姚長雍正式辦公的情景,有些感慨,都說認真的男人是最帥的,姚長雍也不例外,金穗微微發怔。
小翠上茶退下,姚長雍正對兩人而坐,笑問道:“看你們折騰這麼久,總算有結論了?”
姚長雍一直在配合三人,但他從來不干涉她們怎麼做,不提意見,也不給建議,完全是在放羊吃草,一副信任她們的模樣。
姚真真便把她們的推測和計劃全盤托出,總結道:“……四叔,這回是肯定無疑了,是史姑娘搗的鬼,她會模仿大姐姐的字跡。”
姚長雍頷首微笑,說道:“你們推測的方向是對的,計劃雖說是漏洞百出,但細細一想,卻也抓住了史家的心思。他們發現我姚家對許家和馬家毫不留情地出手,自亂陣腳,才叫你們抓住了把柄。”
姚真真得了誇獎非常雀躍,問道:“四叔要怎麼懲罰史家?我說過要讓陷害大姐姐的人滾三圈釘板的。”
金穗噗嗤一笑,趕緊用帕子捂住嘴。
姚長雍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笑道:“滾釘板只會讓她痛在一時,且我們這時候不可打草驚蛇,真丫頭,這回你跟黃姑娘學着點。”
姚真真疑惑地看向金穗,金穗也莫名其妙,說道:“姚公子此話何解?”
“黃姑娘說一說,女孩子最期盼的是什麼?”姚長雍眸微眯,像是慵懶的貓兒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下。
這目光和煦得太刺眼,金穗不自在地轉過眼,儘量減淡的自己的聚焦,只輕輕看了他一眼,分出一半的心思去思索他的話,俄而已明瞭他的意思。史露華與姚瑩瑩年紀相仿,外間並未傳出她定親的消息,恐怕姚長雍要在她的夫婿上動手腳。
但她兩回入了姚長雍的套兒,雖想明白了,卻偏不願順他的意,便根據自己的經歷,輕聲道:“女孩子最期盼的是父母雙全,家人平安健康。”
姚長雍微眯的眼完全睜開,心底還未涌出愧疚之意,卻見金穗嘴角飄過一絲小小的俏皮,撫弄拇指上扳指的食指略一頓,眸底閃過一絲驚訝,卻飛快地斂起情緒,不再盯着金穗的臉,笑道:“黃姑娘所言甚是。據我所知,史姑娘年紀與大姐兒相仿,大姐兒若是入宮定會無聊,史姑娘既然是大姐兒的好友,正好與大姐兒做個伴。我想,史大人和史姑娘定然會十分樂意的。”
讓史露華入宮?
金穗完全驚呆了!
史露華陷害姚瑩瑩,以致姚瑩瑩不得意,而史露華幾次聚會那般張揚,肯定是因爲知曉自己的計謀得逞給姚瑩瑩添堵了,姚瑩瑩不過是故作喜悅罷了。那麼,史露華和史家是已知姚家與姚太后不合,而非外界的猜疑。就是說,不僅史露華背叛了姚瑩瑩,而且史露華背後的史家投靠了與姚家不利的那一方。
不管史家投靠的誰,姚長雍都不會放過史家。到時候宮外的史家一倒,史露華在宮裡必定會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姚長雍這是連史露華的退路都不給了。皇宮那種地方,進得去,出不來。
姚真真卻馬上反駁道:“四叔,不行啊!史姑娘喜歡與大姐姐攀比,心腸又黑,她最是愛慕虛榮,若是送她進宮,可不正好趁了她的意?四叔,還是讓她滾釘板吧!”
金穗心裡毛毛的,滾釘板,滾釘板,姚真真說的跟砍大白菜似的。
姚長雍嘴角噙笑,聲音揉入一絲柔和的安撫和無奈:“真丫頭,史姑娘累得老太太、太太和你大伯孃、大姐姐日日憂心如焚,我怎會輕易放過她?你放心,她越是站得高,越是摔得狠。黃姑娘,你說,是不是這個意思?”
說到後一句時,姚長雍認真地望着金穗,似一定要得到金穗肯定的回答以安撫姚真真。
金穗有些發不出的惱火,她在這件事裡雖有主動,卻是完全被利用的角色,已經冒着風險暗中幫張家了,姚長雍卻還要反覆利用她這顆棋子!是個佛,都得發火了!
但是看見姚長雍平靜溫和地凝視她時,她眼中的怒火一瞬間熄滅了,實力懸殊是一回事,且黃家依附着姚家,若是姚家倒了,她和黃老爹的一切都會不復存在,正因爲明白這個道理,她纔會處心積慮地按照姚長雍的要求去做,但在做的時候,有些她認爲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竟也成功了。
就像是她的潛力被無形中激發了出來。
比如爲史露華設的這個局,比如與張家的合作,又比如如今坐在這裡心裡冒火,面上卻心平氣和地與姚長雍談話。
被刷新了新的心理極限的金穗溫和地回答姚長雍的話:“雖然我沒試過,但我想,確實是站得越高,摔下來纔會越疼。有些東西擁有過再失去,會比從來沒擁有過,更心痛。”
金穗話落,姚長雍意外地看向她,卻見金穗的神情極爲平靜,他心裡泛起一絲波瀾。
姚真真也沒有糾結,姚四叔話已說出口,連姚老太太都不會輕易更改他的決定,她料定自己撼動不了姚長雍的意志,便嘟着嘴悶悶不樂。
姚長雍好笑道:“你大姐姐的事到此爲止,剩下的由我安排,不用你們出手了。至於史姑娘那邊,你們還當史姑娘是好友,不要打草驚蛇。要是不想見史姑娘,直接找個藉口不與她見面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