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話音方落,滿座譁然,看熱鬧的百姓們眼中閃爍着八卦的光,議論紛紛,看向吳嬸的目光有同情,也有指責。吳嬸的遭遇很讓人同情,可她爲了逃脫罪責,居然陷害金玉滿堂的少東家,不知該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還是該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了。
本來,那種罕見的毒藥是吳嬸這種普通人買不起的,唯有富可敵國的姚長雍才能弄得到,吳嬸請的狀師甚至猜測此邪門的毒藥是從外邦傳進來的。這也是姚長雍的一大疑點。小紅的話一下子解釋了吳嬸擁有毒藥的來源。
吳掌櫃與吳嬸、林瓊三人之間的恩恩怨怨,金穗派出去的侍衛們已經查到了,由小紅主動說出來更爲可信,這個時代沒有親子鑑定,但是林瓊的男人不孕不育卻是可以通過診脈診出來的,像這種極爲隱秘的事情外界不知道,一旦知道了,那小紅的話便有九分九的可信度,一百個人裡可能只有一個會懷疑林瓊的兩個兒子不是吳掌櫃的。
北陽縣令再想要包庇也不能了,面對百姓們的議論紛紛,拖延了半刻鐘後終於鬆口讓搜查吳家,尤其是小紅說的那棵柿子樹,再讓人傳林瓊一家上來。
金穗站在堂外冷笑,北陽縣令這回可是失算了,她派了人手,這段時間內任何人不要妄想靠近吳家。而那些衙差是北陽縣的人,不會過分偏向北陽縣令,在搜查上,他們肯定會盡心。
思及此,她看向了姚長雍,姚長雍穩如泰山地坐在太師椅裡,與第一次上公堂的神色毫無二致。她微微嘆了口氣,這人一點不擔心的模樣。真是淡然得讓人蛋疼。救人歸救人,金穗對姚長雍的氣還沒消呢,只是看過一眼。便移開目光。
姚長雍在金穗移開目光時輕輕瞟了過來,他有些後悔那晚的情不自禁了。
衙差們順利地挖到贓物回來。仵作和濟民堂的大夫合作驗毒,確認兩物混合所產生的效果正是吳掌櫃所中之毒,除了兩個小瓶子,還有一小包沒用的毒藥,這個毒藥則是茶水中的毒藥了。看似兩種毒藥,其實是一種毒藥,這讓仵作和濟民堂的大夫驚奇了。
這個毒藥與錦屏在客棧中搜出來的毒藥是同一個毒藥。
金穗則早揣摩明白了。兩物混合應該發生了化學反應產生新物質,這個新物質便是那毒藥,與火柴的製造過程中需要有化學反應是同一個道理。因爲那個空瓶子裡裝的是氣體,看似空的。這讓習慣看固體和液體藥劑的大夫們和仵作覺得很不可理解,也就成爲他們的盲區。
這時,侍衛們也過來彙報了:“金管事,小紅翻供之時便有人去了吳家,屬下們阻攔了他們。”
金穗點了點頭。侍衛們這點眼色還不錯。指使吳嬸下毒的人爲避嫌,一直沒出現,吳嬸是個很聰明的人,她知曉外面有姚府的人在監視,於是從來不碰那些未用完的毒藥。這也是一直讓金穗等人找不到罪證的地方。
接着,林瓊一家人被招至公堂,大家看向林瓊男人的眼裡冒着綠光,彷彿在他頭上看到了綠帽子,而越看林瓊的兩個兒子,感覺越像吳掌櫃——吳掌櫃是金玉滿堂的掌櫃,在北陽縣還是有些名望的,不少人認識他。
隨着縣令的話,林瓊和林瓊男人一起發瘋,公堂上極爲混亂了一陣。
這個案子在高狀師的巧舌如簧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案了,北陽縣令擋都擋不住。
吳嬸以謀殺、嫁禍之罪判處斬,林瓊沒有參與謀殺,但有謀奪姚府產業的嫌疑——吳掌櫃是姚府的家奴,他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他本人都算是姚府的財產,加上私/通的罪名,林瓊判了監禁,她的兩個兒子判給姚府爲奴。
花了兩天的時間才塵埃落定,姚長雍無罪釋放,還得到了十兩銀子的賠償費用,姚長雍順手扔給衙門門口乞討的乞丐。
金穗些微失笑。
馬車上,姚長雍鄭重地拱手道:“這回多謝鑫兒了。”他可不敢再惹怒金穗,小妮子自從上回氣走之後,便再也沒來看過他。
距離產生美,姚長雍再禁受不起金穗對他的壞印象,他可不想讓金穗以爲他是個登徒子。
金穗見他神色坦然自在,她暫時把那天的尷尬放在一邊,亦笑道:“我其實沒做什麼,是姚公子福大命大。”
北陽縣令雖收到上面的指示要殺姚長雍,但他到底是個做官的人,希望通過司法程序,名正言順地來達到目的,絕不敢用下毒、失足落水等偏門招數。況且,北陽縣令自從軟禁姚長雍之後,才知曉姚府的勢力在北陽縣到底達到了什麼程度,即便在他的衙門裡,他行事也是束手束腳,那些衙差對姚長雍比對他還和藹可親。
這些人未必都是姚府的人,但他們卻不想姚長雍在北陽縣出什麼事,北陽縣有姚府不少產業,他們比北陽縣令這個冒牌的北陽人看得清楚,可不希望幾年前陽陵縣的杯具在北陽縣重演。衙差能做上衙差,不少人都是靠關係上來的,其中不少與商家有裙帶牽扯。
姚長雍聽了金穗的話之後微微頷首,尋思半晌,嘆道:“實在沒想到,吳掌櫃暗地裡居然是這樣一個人,吳掌櫃對金玉滿堂的生意一直兢兢業業,他這樣有能力有手腕的掌櫃年老之後能得府中恩賞,可攜家眷和財產脫離奴籍。”
金穗則道:“吳掌櫃年老之後,他的兒子已到中年,參加科舉卻是晚了。”
姚長雍聽聞覺得很有道理,不過,姚府的掌櫃們都是從小培養的,忠誠度非常高,一般情況下不會產生吳掌櫃這種思想,考科舉入仕途又怎樣呢?整個社會是關係型社會,脫離奴籍做官,沒有人庇護,在官場上也走不遠,甚至可能就是個炮灰命。
“林氏狠起來,連命和孩子都不顧了。”姚長雍又道,在他眼裡,吳嬸已經不是吳掌櫃的妻子了,所以連“吳掌櫃家的”都不肯叫。
金穗黯然道:“吳嬸應該是對吳掌櫃是有感情的吧,故而,在發現吳掌櫃背叛她那麼多年後,累積的怨恨讓她走上不歸路。可是,我不明白吳嬸爲什麼嫁禍姚公子,吳嬸直到判刑都沒有說出原因。”
“吳掌櫃因着奴才的身份,纔會背叛林氏,再受人挑唆,我這個主家遭受了池魚之殃。”姚長雍看着金穗黯然的臉色,若有所思,吳嬸因愛生恨,女人瘋狂起來可真不好惹。因金穗這句話,姚長雍模糊意識到,金穗和他母親一樣,都是不願與人共享丈夫的人。
金穗輕笑了下,這個冷笑話不好笑,轉而換了副口吻,擔憂道:“姚公子,吳掌櫃的事會不會對金玉滿堂的買賣有影響?”
“應該會有些影響,但不會持久。小紅描述的那個人,找出來了麼?”姚長雍回答完金穗的話,問馬車對面興致盎然聽兩人說話的連年餘。
連年餘一愣,立刻掏出畫像,皺了皺眉:“四爺,小紅說兩次見到那個人都離得遠,沒看清具體長相,畫像上的人一張大衆臉,的確不好找。”
姚長雍臉色微冷:“傅池春在梁州佈置的人手不多,這個人可能是第三方勢力的人。連掌櫃,想辦法把小紅放出來,多在外面走走,也許什麼時候能撞上。吳掌櫃與林瓊之間的齷齪極爲隱秘,那人可能是與林家相近的人家,也有可能是當初給林瓊男人診脈的大夫。”
連年餘眼中敬服,道:“是,四爺,屬下會安排人去辦的。”
連年餘看了眼金穗,又把與北陽縣令有牽扯的官員拉出來,其中有史露華的孃家史家。
史家原是冀州柴府的人,冀州柴府是攝政王的人……
金穗面無表情地等他們說完,說道:“姚公子,侍衛們稟報過,在城裡發現了傅池春的兒子傅臨冬的蹤跡,傅臨冬行動小心翼翼,幾次都跟丟了,不知他具體住在哪裡。去過吳家妄想消滅證據的人,侍衛們跟蹤兩日,也沒發現有接頭的人。”
姚長雍冷哼:“傅臨冬計劃失敗,怕是不敢輕舉妄動。這個栽贓的計劃如此拙劣,若不是北陽縣令故意留難,我又故意拖延,哪裡能被軟禁。傅臨冬倒是乖覺,他這是等着我出氣呢,他哪敢安然無恙地回伯京?”
金穗驚訝,這麼說來,傅臨冬與傅池春之間的關係不像表面上那麼和諧親密。傅臨冬辦砸了差事,不僅沒能栽贓到姚長雍身上,而且導致了傅池春埋在北陽縣的眼線連根拔起,他若安然無恙地回去,本就鬱悶的傅池春還不得把肺給氣炸了。
果然,兩日後,傅臨冬賣了個破綻,被侍衛們查到住處,姚長雍命人給傅臨冬一行人灌了毒藥,這毒藥毒性強,不要人命,卻是每兩天發作一回,渾身猶如有千萬只螞蟻啃咬,又細又麻又疼,意志力不強的人很可能會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