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長雍面色一冷,說道:“多謝楊公公提醒。”
“爲公子分憂,是奴才的分內事。”楊公公面色不變,又道,“奴才冷眼瞅來,陛下對太后娘娘多有不滿,也是在防着太后娘娘呢,但太后娘娘總歸是陛下的親孃,情分不會變。”
姚長雍頷首,姚太后在綏平帝登基前不過是個從五品的婉儀,在一衆皇子生母中份位最低,綏平帝幼時一年見不到太上皇兩面,與姚太后在深宮裡相依爲命,母子情分極爲深厚。
這也是讓姚長雍頭疼的地方,他能在傅池春身上動些無傷大雅的小手腳,可對姚太后卻毫無辦法。綏平帝不滿姚太后,卻仍舊會護着姚太后。
真是塊難啃的骨頭。綏平帝獨掌朝綱後,姚太后還不知曉會怎樣張狂呢!
楊公公見話帶到了,返身回宮。
姚長雍是獨自進宮的,巫秀在外面。
路過一處偏僻宮殿,楊公公走後,後面跟上來送行的小太監憋紅了臉道:“姚四爺,奴才要出恭,可否在此等待片刻?奴才會很快出來的,不敢耽誤姚四爺出宮的時辰。”
“嗯,你去吧。”姚長雍點了點頭,神色淡然。
那小太監一溜煙跑進旁邊偏僻的宮殿裡。
姚長雍站在原地須臾,果然不見那小太監出來,他冷冷一笑,皇宮佈局早在他的腦海裡,況且他又是進過宮的,七拐八繞,不費吹灰之力地走出荒僻的宮殿羣,喚來兩名侍衛,道:“方纔領路的小太監進了攬煙閣出恭卻不見出來,勞煩二位幫我尋一尋,出宮時辰已定,我不好逗留宮內。”
兩名侍衛一聽,面前的是姚家四爺,是皇帝和慕容王府倚重的人物。那小太監是太后宮裡的,宮裡的人都知曉,姚太后對姚家有份深厚的情誼,當下不敢怠慢,去尋那小太監。既然是那小太監送姚長雍出宮,出手的令牌自然也在小太監的手上。
兩名侍衛去尋人,姚長雍只管坐在椅子上慵懶地曬太陽,片刻後攬煙閣的方向傳來一聲驚呼:“有刺客!”
他身邊的大內侍衛們紛紛扯開嗓門喊“有刺客”,呼啦啦全部亮出大刀,衝向攬煙閣的方向。
稍頃。處置史淑妃的那位侍衛長被驚動。因這件事牽連到姚長雍。姚長雍被請去做人證。騙姚長雍去出恭的那位小太監屁滾尿流地跪在地上,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名暈倒的侍衛,一名衣衫不整滿面潮紅的俏美人。那美人明顯是被下了藥,一聲又一聲的嬌吟溢出檀口。
姚長雍撇開目光,用寬大的袖子遮擋雙眼,真是害怕長針眼,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上纔好。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啊!
侍衛長面色不變,一頓震懾審出來龍去脈。
原來姚長雍喚去的兩名侍衛,一名先進殿門去查看,卻被莫名迷倒。那小太監拖走侍衛的動靜驚動了外面的侍衛,所以那侍衛驚叫“有刺客”。然後大批侍衛趕到,發現荒廢的攬煙閣內還有一名神智不清、姿勢撩人的美人兒。
侍衛長臉色難看,這美人分明是皇帝的宮妃,他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連連遇到這種破事兒!
侍衛長也不敢往深裡審問,喚來宮女,弄走那位撕扯自己衣物的宮妃,神情複雜地放走姚長雍。而那小太監自然不會有好下場。所謂法不責衆,看到宮妃身體的侍衛太多,侍衛們的背後又有各大勢力,皇帝不會弄死他們。
那小太監不甘心地怒目而視:“姚四爺爲何不尋奴才?”
“你也曉得自己是奴才了,”姚長雍居高臨下地站在小太監面前,神情異常冷漠,睥睨的姿態像是在看個螻蟻,“我貴爲太后表弟,爲何要紆尊降貴地去尋個奴才?也就你太把自己當回事!我倒忘了問,你這小太監,跟我無冤無仇,爲何要陷害於本公子?”
小太監神色萎頓,啞口無言,是無冤無仇啊,可是他怎麼敢說是姚太后指使的呢?他張了張嘴,眼淚鼻涕流,未能出口求饒,那侍衛長擔心這小太監道出宮廷秘辛,反倒害了一衆兄弟,忙喝了幾人,堵住小太監的嘴巴,把他拖了下去。
侍衛長親自送姚長雍出宮,思及深宮詭秘,姚長雍卻輕輕巧巧地躲過一劫,第一肯定不是靠運氣,第二肯定不是因着那尊卑之分,舍不下身段去尋小太監,因此,他神色越發恭敬。
出了宮門,姚長雍遞了一張大額銀票過去:“給那兩個小兄弟壓驚。”
侍衛長訝然,萬萬料不到表面如此清冷的人會做塞錢這種事,等姚長雍走後,他展開銀票一看,居然是一萬兩!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方纔說了,宮內侍衛背後隱約有勢力支撐,皇帝戴綠帽的事,先是在那些男人嘴裡當下酒菜,接着傳到夫人們耳中當點心,不知什麼時候,街頭巷尾的百姓都悄悄拿這話當茶餘飯後的笑料了。
綏平帝知是姚太后算計姚長雍,反遭算計,流言順着源頭查到各大世家裡,跟姚長雍又絲毫沒關係,皇帝一張嫩白的臉霎時氣得發綠,那被下藥的美人是他當前正寵的低位宮妃,冊封晉升的聖旨就壓在他案頭,發生了這種事,這美人只能化作美人骨。
姚太后這是被誰當了槍使啊?給自己兒子戴綠帽,她難道臉上就會好看些麼?
楊公公適時地提到姚長雍進宮的前一天,夏公公和姚太后關起殿門小聲議論什麼。
綏平帝一氣之下,在夏公公偷窺他行蹤時,把他當做刺客一劍“誤殺”了。
姚太后痛悔難當,楊公公適時安慰表忠心,是以,重新振作的姚太后便將楊公公當做心腹。
宮裡雞飛狗跳,姚長雍在傅家侍疾的日子平靜而詭譎。
“太后娘娘果真英明,姚四爺與傅老爺真真八字相合,自姚四爺來傅家,比太上老君的靈丹妙藥還好用,眼瞅着傅老爺腦疾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甦醒之日不遠了。”
老太醫們捋捋修長的美髯,搖頭晃腦地表達感激,這傅池春一直不醒,折騰得太醫院人仰馬翻,日日圍着他轉,卻對他的昏迷束手無策。
姚長雍咬了咬牙,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傅池春的確抽搐的次數越來越少,可要說他與傅池春的八字相合,他情願相信母豬會上樹!
老太醫沒看見姚長雍青黑的臉色,喜滋滋地繼續恭維道:“等老朽上報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定會鳳心大悅,嘉獎姚四爺。”
姚長雍嘴角抽了抽,他倒情願姚太后不嘉獎他,太醫的絮絮叨叨奉承之詞,他全然不放在心上,皺眉沉思是怎麼回事。太醫們的診治和原先一般無二,按說傅池春即便是甦醒,也不能降低傅池春腦疾發作的頻率啊?難道是馬車上那一撞造成的?
倘若真如此,傅池春倒不是撞破腦袋,而是撞大運了。
姚長雍百思不得其解,卻怎麼也不願接受傅池春即將甦醒的事實。現如今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要做手腳還真有些不容易。
他輕咳一聲,正要出於禮貌迴應老太醫兩句,轉眼卻發現有趣的一幕。
傅臨冬的笑容極爲僵硬,明顯是皮笑肉不笑,對傅池春病情轉好並非喜聞樂見。
而傅柳梢雙眸發光地望着傅池春,眸中的喜悅與其說是喜悅,倒不如說是竊喜。
傅池春是她養父,她用得着竊喜麼?
姚長雍微微眯眼,這傅柳梢渾身透着怪異。
倒是傅臨冬的反應讓人意外,姚長雍略作沉吟,就看誰先沉不住氣吧,這傅臨冬對他有所求。
“臨冬表兄,”姚長雍出聲,喚回傅臨冬的神智,淺淡笑道,“太醫說的話不可不信,舅老爺與我八字相合,爲了舅老爺早日甦醒,我今晚就留在貴府吧。就勞煩嫂夫人安排了。”
傅柳梢聞言大喜,拿了帕子掩上脣角,遮去臉上的羞澀和欣悅。
傅臨冬厭惡地瞥了她一眼,對姚長雍的話反而有些愣怔,俄而,猶如做了什麼決定似的道:“雍表弟是父親的福星,我傅家歡迎雍表弟入住。缺什麼只管和內子說,不必客氣。”
傅柳梢羞答答地道:“哥哥,雍表哥初來我們府上不習慣,那些小廝們毛手毛腳的,不如撥兩個丫鬟過去伺候?”
姚長雍淡淡垂下眼,連眼尾都吝嗇甩給她。
傅臨冬焉不知傅柳梢打什麼主意?他和傅池春常在外院,內院裡的婆子丫鬟歸傅柳梢管,有時候連慕容霑都使喚不動。這是往姚長雍身邊送人呢。
不等傅臨冬婉拒,姚長雍直接看着他道:“臨冬表兄不必費心選伺候的人,慕容王妃體恤我初來伯京,已是派了伺候的丫鬟和小廝。”
傅柳梢咬脣,扭了扭帕子。傅臨冬反而露出一抹笑意。
晚間,傅臨冬果然秉燭尋姚長雍來:“夜涼,聽聞雍表弟棋藝奇佳,想與雍表弟切磋一番。不曉得雍表弟可否賞臉?”
姚長雍當然不會拒絕,謙虛兩句,當下有小廝擺上棋盤,姚長雍執黑子,傅臨冬執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