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后根本不相信那麼溫柔說話的傅池春會是這麼殘暴的人,不相信她親生父親的血液裡流動着如此殘暴的因子。
有夏公公做軍師,她當然明白這倆家奴是被姚家收買的替罪羊,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姚家,姚家謀害傅池春不算,還朝個活死人的身上潑髒水,行爲實在太惡劣了!簡直不可原諒。
姚太后聽進夏公公的建議,宣了傅臨冬覲見:“冬兒許久不進宮來請安了,太醫可有說你父親有醒轉的跡象?”
“勞太后娘娘惦記,太醫說,父親一切體徵正常隨時可醒來。”傅臨冬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看了眼站在姚太后身邊的夏公公,眉梢急不可察地皺了皺。
姚太后掉了幾滴淚,扯了帕子擦擦眼角,哽咽道:“太醫說話多爲忽悠人的話,不給你準話,就這麼吊得人不上不下。隨時醒來,不是說隨時都醒不來麼?”
“太后娘娘節哀。”傅臨冬面對姚太后的眼淚完全無感,而且他也看不出來姚太后有多傷心,語氣顯得乾巴巴的,對姚太后喚他來的目的越發不解,若是瞭解傅池春的病情,那幫太醫們豈不是比他更爲清楚?
姚太后抽噎兩聲,淚水說不流便不流了,開口時聲音四平八穩,說道:“冬兒啊,原是哀家想差了,姚府一直對你父親懷恨在心,哀家卻推了柳梢進火坑,連累你父親被姚家人害成如今的光景,你父親一番好意化作東流水。冬兒,哀家心中痛恨和你是一般的,今兒傳你來,便是問問,你可有爲父報仇的打算?”
傅臨冬驀地垂下眼,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一個錯眼不見,姚太后怎麼轉了性兒?傅池春那歹徒的父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沒能扭過姚太后根深蒂固的思想,沒成想。他的執念成真,用自己昏迷不醒的代價換來姚太后的轉性。
傅臨冬嘴角諷刺地勾起。傅池春昏迷的這段日子,整個傅家上下真正着急的恐怕只有傅柳梢一人了吧,其他人,包括他自己都恨不得放鞭炮,額手相慶。
“太后娘娘,既然姚家包藏禍心,草民旁的不怕。只是怕柳梢妹妹進了姚府猶如進了龍潭虎穴。父親未遭毒手時,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柳梢妹妹。太后娘娘,草民斗膽,請太后娘娘收回指婚旨意。爲柳梢妹妹另擇良配,也全了父親愛護女兒的一片心。”
傅臨冬不是女人,不明白女人的心,所以他不知道他的話落在姚太后的耳中十分刺耳。敢情傅柳梢是傅池春掌心裡的寶貝,她姚太后就是根草。連在父親身邊長大的機會都不曾有,憑什麼傅柳梢得到父親的愛護?
故而,姚太后輕巧地駁回了傅臨冬的話:“唉,哀家收回旨意倒也使得,只是懿旨已下。不可愚弄臣民。再者,把柳梢嫁給長雍是你父親的心願,哀家怎能奪其遺志呢?”
傅臨冬暗暗咬牙,姚太后怎麼就咬着金穗不放呢?他悄悄擡眼,眼角餘光瞥了那夏公公一眼,定是這諂媚主子的死太監在背後嚼舌根!
罵歸罵,傅臨冬嘴上卻連連請罪。
姚太后也沒揪着不放,說道:“冬兒,你父親向來誇你聰明,你可有好法子把長雍招出梁州?”
把姚長雍招出梁州?傅臨冬腦海裡重複這幾個字,衡量利弊,終究順應自己的心意,鏗鏘有力地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話,草民有一計或可使用,不僅能讓長雍表弟招出梁州,便是出使他國也是可以的。”
“哦,說來聽聽!”姚太后眼前一亮,頓時來了精神。
傅臨冬、姚太后、夏公公三人熱火朝天地密議,算計姚長雍,伯京金玉滿堂的連年餘接到楊公公送的小紙條,滿頭霧水地回到梁州,此次來梁州,送消息是其次,取姚長雍手中的半蝶卻是首要。
連年餘取走楚回塗的半蝶,金穗擔憂道:“長雍,聽連掌櫃的意思,太后已經在懷疑咱們府了,叫去傅臨冬密議,恐怕是在針對你。”
不管是姚府的哪個人謀算傅池春,姚太后都會算在姚長雍的頭上,但凡有謀算,姚長雍是首當其衝。
“太后的手段翻來覆去就是那幾樣,我和老太太她們都膩味了。以後你便曉得了,不必大驚小怪。”姚長雍笑若清風,絲毫不在意自己被算計。
“太后我倒不擔心,先前瞧着是對府裡還有些情分的,只是這表達情分的方式有些……彆扭,現在瞧來,是怨恨上咱們了。倒是那個叫傅臨冬的,在北陽縣時便瞧出了他的手段,很是陰損,也很會利用人心,不得不防啊!”
金穗沒有姚長雍那麼樂觀,刺殺是暗處的,把刺客殺了便是,但是鬧到檯面上的,傅家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姚家卻拉拉雜雜一大家子,後面還有個宗族,總是要顧及體面。
姚長雍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空靈大師曾說過,木旺得金,方成棟樑。有你這個金疙瘩做鎮宅之寶,我怕什麼?”
“貧嘴!我們說的是正經事,你莫扯那些不正經的!”金穗羞惱,扭過身子不理他,胡亂翻着桌上的文件。
“我可沒說不正經的。”姚長雍笑吟吟的,捉過金穗的手開起玩笑,在金穗抽回手時,他忽然低下頭吻了兩下她的手背。
金穗受驚,一下子抽回手,頭深深垂着,不敢再看姚長雍。因而,她便沒看見姚長雍若有所思,陷入沉吟的眼。
數日後,王舉儒從身毒歸來,舉朝歡迎,這一路波折不必細說,王舉儒回到大夏後面聖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養傷。
期間,姚太后這個奇葩爲了傅池春早日康復,讓傅臨冬和慕容霑早日完婚。當傅臨冬第二次進宮,以爲姚太后要談的仍是如何對付姚府時,被姚太后的神來又一筆雷翻了,他當時就後悔,爲什麼要給姚太后當狗頭軍師?果然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算計人的終究要被人算計。當場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姚太后的“智囊”夏公公是主要策劃者,姚太后怕突然招姚長雍來伯京,慕容王妃又神神叨叨地上門討說法,便想個法子堵她的嘴。夏公公獻計,慕容霑名聲已毀,早日讓慕容霑和傅臨冬成就姻緣,慕容家的姑娘們便早日擺脫不貞的陰影,而且傅家和慕容家兩家還能成爲親家,那慕容王妃自然不會再支持葉皇貴妃橫行六宮。
姚太后拊掌贊妙,先給點甜頭,再出其不意地給對方來一劍,挨的那一劍肯定不會那麼疼,這是姚太后單方面的想法。
傅臨冬捧着碎掉的心出宮,隨後史淑妃求見,姚太后的眉便是一蹙。
夏公公慣會看主子臉色行事,揚了揚浮塵,尖細的嗓音捏着江南小調,惱道:“不見,不見,沒看見這是什麼地兒,憑的什麼晦氣的人都來求見。”
小宮女吐了吐舌頭,跑出去擋人。
姚太后氣哼哼的:“這史淑妃真是,連哀家的皇孫都保不住,瞧着是個聰明的,誰知腦子裡塞的盡是稻草。”
她更氣的是,自己當初的眼光怎麼那般差,怎麼就對史露華看順眼了,明明是個草包,要是這胎兒留下,皇帝有了子嗣,兒子的皇位肯定會越發穩固。
如此看來,與史淑妃極爲相像的姚瑩瑩也是不怎樣的。
因爲心境發生了變化,姚太后連帶對姚府出嫁的女兒都看不順眼了。
傅臨冬和慕容霑的婚宴辦的匆匆忙忙,幾人歡喜幾人愁,姚太后眼巴巴盼了一整晚,傅池春卻依舊未醒。
大家不知道的是,傅池春因爲喜樂聲的刺激,腦疾犯了一整晚,身體不斷抽搐,外面的人有多興奮,他就有多痛苦,他能感覺到痛苦,偏偏連自己的身體都沒法子控制,遑論轉移痛苦了。
姚太后再次學了個乖,在各位妃子集體請安時,叫來皇帝,當着妃子們的面兒,對皇帝道:“皇兒,你外祖父臥病在牀,眼瞧着甦醒之日不可期,冬兒的喜事也未能讓他睜眼,哀家甚是憂心哪!”
“母后,外祖父有上天保佑,兒臣已下皇榜,許以重金聘請能人異士爲外祖父看診,外祖父總有甦醒的一天,還請母后寬慰,保重鳳體。”綏平帝一聽姚太后提及傅池春,眼皮直跳,而且姚太后當着妃子們的面說傅池春是他外祖父,這令他很不快。
綏平帝早練就喜怒不形色,姚太后這個從不會看人眼色的,還真以爲綏平帝和她的心情是一樣的,順着話便道:“皇兒,哀家請人算了八字,幾個小輩中,長雍的八字與你外祖父最爲契合,長雍素來又最是孝順,所以,哀家想讓長雍過來侍疾,興許,真個是你外祖父的福星,這一侍疾,病便好了呢?”
綏平帝眉心一跳,但是姚太后一頂孝順的帽子扣下來,讓他啞口無言,他總不能當着衆位妃子的面反駁姚太后,姚長雍沒她想象中那麼孝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