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面色平靜,其實那些高官一半是被藏寶賭坊謀害,一半是自己立身不正,才被藏寶賭坊抓住把柄。而王老五吐露的有關黃老爹的消息卻是在她心裡掀起滔天巨浪。
王老五的話進一步佐證了傅臨冬闡述的事實,攝政王果真圖謀不軌,而且手段卑劣,行徑小人。
攝政王若是堂堂正正地靠自己的實力與綏平帝爭奪皇位,憑藉他這些年在大夏的經營以及名聲,未必沒有奪嫡的可能,只是成功率低了些,單看他在皇帝親政之後能坐穩攝政王的位置便可見一斑,大家對新皇的能力也在持觀望態度。但是勾結外虜,這就很令人不齒了。一旦被人揭發,攝政王便是登上皇位,也會被嵇氏皇族和九大王府聯手趕下臺。
攝政王簡直是在自掘墳墓!
王老五一股腦地繼續說道:“……大老闆在黃來喜試探完黃老太爺後,彷彿篤定了什麼,認定黃老太爺能夠做出火藥來。去年冬日便催我劫持黃老太爺。”
金穗語氣含怒:“我爺爺根本不會做火藥!”
黃老爹是受了無妄之災,金穗忍不住擔心,若是黃老爹做不出火藥來,攝政王會不會認爲黃老爹毫無用處,而痛下殺手呢?畢竟姚家查找黃老爹的風聲很緊,難保攝政王不會殺人滅口。
不是“難保”,而是一定會。
金穗的手心出了一層冷汗。
“姚四奶奶,你說不會不管用,我也不認爲黃老太爺會做火藥,當年利用火柴配出炸藥炸掉試驗基地的人不是黃老太爺,而是楚王府出身的師傅。可只要大老闆認定黃老太爺會做火藥就行了。”
王老五見金穗着急上火,眸中帶出幾分欣喜之色,他自己人之將死,恨不得天下人都被砍了頭纔好。
金穗瞥見他的幸災樂禍,漸漸冷靜下來,鎮定地說道:“攝政王失去藏寶賭坊這個錢袋子。肯定需要新的財路來源,我爺爺不會有事。”她這麼說,也是在安慰自己。
王老五嘲諷地笑道:“真真是天真的小女孩!大老闆在做最後一搏,一旦登上皇位,或是落敗,還需要什麼錢袋子?”
金穗大驚失色,汗水順着額頭滾落,她咬了咬脣角,恨恨地剜了眼王老五,轉身離去。
王老五破鑼嗓門嘶啞大喊:“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要是你沒做到。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金穗腳步一頓。背脊挺直地轉出牢房。她輕呼一口氣,門外的族人趕緊迎上來:“雍四奶奶,沒事吧?”
“我沒事,把王老五送回縣衙。交給許大人。在秋後處斬之前,萬望保全他性命,也許有大用。”金穗思索着,王老五所知甚少,但那麼一點也夠把攝政王拉下馬了。
現在卻不能輕舉妄動,得先把黃老爹找到。
那族人忙應諾。
金穗煩悶,黃老爹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腦海裡,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對那族人道:“我記得藏寶賭坊的老闆一般都會戴墨玉扳指,那墨玉扳指上有圈綠色條紋。王老五的墨玉扳指呢?若是能找回來,煩勞送到我這兒來。”
“王老五進監牢前,獄卒搜身,那墨玉扳指該是在許縣令那裡。四奶奶需要,我隨後便去和許縣令通個話。”
“嗯,儘快辦好,許縣令爲百姓殫精竭慮,這些年的能力你我皆看得見,想來不日將要升遷了,我們姚府不如提早爲許縣令送上賀儀。”
“雍四奶奶說的是。”
金穗出得牢房,隨個不起眼的小丫鬟左轉右轉,到了宴會廳上,族中夫人們在座高談闊論,看見金穗就問:“雍四奶奶一會兒不見,衣襬怎麼髒了?”
“去花園子裡貪看了會兒花,不知不覺走遠了,沾了我一身灰來。”金穗笑吟吟的,半點不見在牢房時的緊張,告聲罪,去淨房換了件衣裳出來。
夜至子時,金穗從噩夢裡驚醒,劇烈地喘氣,撫住怦怦跳的心口,怎麼也無法安定下來,摸了摸眼角,又是溼的。
第二日,金穗早早處理完手上的事。藏寶賭坊氣數已盡,攝政王依舊按兵不動。從掌櫃們手上得來的消息是,大部分藏寶賭坊遣散了一部分人,那些打手們卻未散去,藏寶賭坊的老闆轉眼完全成了借高利貸的老闆。
金穗脣角冷冷地勾起,攝政王難道要指望這些烏合之衆扛槍,爲他打天下麼?
倒是藏寶賭坊徹底蟄伏下來,不敢動金玉滿堂,爲她省了不少事,那些掌櫃們不再惶惶不安、時時戒備,金穗只按部就班地處理些突發事件便可。
而且朝堂上的形勢越發嚴峻,慕容王府和攝政王鬥得昏天暗地,朝堂纔是攝政王的根基,想必攝政王已是自顧不暇了,哪裡有閒餘時間去管藏寶賭坊?
榮祿堂花園子裡,琳琅正在和幾個丫鬟逗着含羞草玩耍,猛地看見金穗走來,忙忙地起身,迎上前行禮,道:“四奶奶安。二姑娘正陪老太太讀詩,老太太和二姑娘日日唸叨四奶奶呢。”
琳琅也沒叫人去通傳,直接陪着金穗走了段路,打了簾子才叫了一聲:“老太太,二姑娘,四奶奶過來了。”
金穗朝她笑了笑,進了門內,姚真真放下手中書冊,驚喜地朝門外看來,兩方廝見過,姚真真識趣地迴避。
金穗寒暄兩句,笑道:“老太太,孫媳這些日子得老太太提攜,庶務上已是能上手了,且藏寶賭坊未有異動……”便把審問王老五的結果細細數了一遍,內心焦灼,面上平靜如水。
姚老太太先是震驚,到底經歷過的事多,很快鎮定下來,比金穗更加平靜。
“唉,先帝時,太上皇身爲嫡子,當年奪嫡之爭尚且慘烈,如今卻不知怎麼會鬧到這番光景,人心不古啊。”姚老太太嘆了聲,頓了頓,似陷入回憶之中,回過神,精明犀利的眼看着金穗,“長雍媳婦,你想怎麼做?”
金穗暗道,姚老太太就是姚老太太,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她用一種近似平靜的溫和口吻道:“老太太,四爺是府裡的頂樑柱,王老五話裡話外,我爺爺已是在東瀛了,孫媳不敢讓四爺冒險。
“可孫媳實在不忍心老祖父在外受苦,爺爺苦了大半輩子,我卻在府裡安享富貴,孫媳如何能睡得着覺?孫媳想的是,不如孫媳走這一趟,沒有讓四爺爲孫媳孃家的事奔波冒險的道理。老太太就允了孫媳吧!”
姚老太太略微吃驚,隨即淡定了下來,嘆口氣道:“一家人何須說兩家話。金穗丫頭啊,這種話不必再說了。我並非是頑固之人,早些年不讓長雍出梁州,是擔心他年歲小,無法自保,也有不讓太后打他主意的意思。現在他長大了,羽翼豐滿,而我老了,他要怎麼飛,飛多遠,端看他自己的想法。”
金穗無比失望,自從探聽到黃老爹的線索,讓她在姚府等待,乾着急,她哪裡坐得住?但現在不比當年,她身後有一攤子責任,她無法不負責任地留下偌大的姚家,隻身去尋找黃老爹。
而且得不到姚府的支持,她連走出大夏都困難,遑論去東瀛了。即便去了東瀛,人生地不熟,她又不會說東瀛話,找人更是癡心妄想。
姚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安撫,灼灼的目光滿是信任和驕傲:“金穗丫頭,你要相信長雍,他是你的男人,你的丈夫,也是我們姚家的天。他比你想象的要強大得多。”
金穗正感動,卻察覺到姚老太太拍着她的手是顫抖的,她恍然,原來姚老太太的擔心不比她少,當下忍了激動,點了點頭,道:“孫媳聽老太太的。”
姚老太太微微頷首,祖孫倆個相對坐了半晌,曉煙告擾進來稟報道:“四奶奶,許大人家的常姑奶奶來尋奶奶說話。”
金穗朝姚老太太告罪,吩咐琳琅仔細伺候,回到鏡春苑,許燕萍已經等在抱廈的花廳裡了。
許燕萍嫁的那家人姓常,曉煙她們習慣認爲許燕萍還是許大人家的女兒,因此許燕萍來時,都稱呼“常姑奶奶”。
“以爲嫁了人,咱們見面的次數能多些,沒想到你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不如做姑娘的時候來得自在。”許燕萍隱隱聽說過黃老爹失蹤的事,細細觀察金穗的臉色,見她精神尚好,不由地放了心。
金穗強打精神,苦笑:“我也以爲我能輕省些的,可姚府人多事多,我哪兒能輕省得過來。”
“好啦,我可是聽說你和姚家四公子如膠似漆,恨不得半刻不分開的,端的是羨煞旁人啊!”許燕萍調侃道。
“要不說傳言不可信呢?姚府事務繁雜,我先前開了蜀味樓,被派了看賬本的差事,進了兩回書房,哪兒曉得外面就傳成這樣了。”
“能者多勞嘛!”許燕萍察覺到金穗口吻不對,也不敢多做調侃,把許縣令交代的木匣子給了金穗。
金穗沒打開木匣子,硬是留了許燕萍吃晌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