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葉青先看了兩眼金穗的臉色,這才道:“四爺和王大人一行人回來時,半途中遇襲,四爺受傷掉落海中。慕容世子第一時間派出人手搜救,故而沒能及時遞消息給四奶奶。”
金穗心一顫,原來姚長雍還受傷了,她閉了閉眼,袖中的手悄然捏緊,問道:“祝掌櫃的消息是從哪裡來的?”按理,慕容霆直接傳給她消息會比祝葉青得到消息早。
祝葉青眉梢輕動,嘆了口氣道:“什麼都瞞不過四奶奶,屬下是從宮裡聽到的消息,陛下準備封賞有功之臣,四爺……四爺失蹤,陛下下旨請老太太、大太太和四奶奶代替四爺接受封賞。屬下乍聞這個消息很是驚愕,以爲是謠言。便去了慕容王府詢問。慕容王爺這才曉得原來我們府上還沒收到消息,以爲慕容世子會把消息傳到梁州來呢。”
“原來如此。”金穗如鯁在喉,問之前,她心存僥倖是攝政王放的煙霧彈,連慕容王爺都確認了,看來姚長雍是真的失蹤了。
祝葉青低了聲音道:“四爺去東瀛之前,陛下保證會保四爺平安,慕容王爺在向陛下施壓……”
金穗冷笑,聲音有些尖銳:“施壓有什麼用!?人還不是一樣找不回來。”
祝葉青訥訥無言,他是姚長雍的業師之一,對這個孩子十分心疼和喜愛。姚長雍從小乖巧穩重,不驕不躁,謙遜謹慎,小小年紀扛起姚府重任,承受着各方壓力,可他從未抱怨過一句。他在路上跑了幾天,初時的激動和悲痛才慢慢消散,金穗會這麼激動一點也不奇怪。
金穗歉意地看了眼祝葉青,她是不齒皇帝的馬後炮,而非對祝葉青發難。
祝葉青搖搖頭,表示無事。
金穗想了想。眼中隱含期盼地問道:“祝掌櫃,王大人一行回來的人,都有誰?”
祝葉青一愣,愧然地拱手道:“請四奶奶恕罪,屬下確認四爺失蹤的消息後,未來得及問其他人,便連夜趕了回來。”
金穗眼露絕望,忍不住想,這就是賠了爺爺又折丈夫吧?她微微眯起眼,攝政王不讓她好過。她也絕對不會讓攝政王好過。
祝葉青一看金穗的神色便知她在想什麼。生怕金穗陷在絕望的情緒中。連忙解釋道:“四奶奶,屬下說的是實話,是屬下的不是,忘了問黃老太爺是否跟了王大人回來。”
金穗眼中浮現希冀。活着總要有個盼頭,她的盼頭就是黃老爹能活着回來,就是慕容霆能找到姚長雍。
祝葉青走後,金穗略站了站,朝書房外走去,聽到有婆子在跟錦屏稟告府外的管事和掌櫃們求見她。金穗眉頭顰起,現在外院由姚長津暫管,姚老太太和姚大太太臥病在牀,她也沒精力再管庶務。腳步一轉,去了姚長津臨時設的書房。
姚長津書房裡有十來個管事,大部分人沉默不語,有兩個人咄咄逼人地逼問姚長雍的下落。姚長津當然不會說實話,想要隱瞞下來。壓制騷動。眼看一場嘴仗是免不了的,而且姚長津還是處於弱勢地位,因爲那兩位管事年紀比較長,姚長津頂多算是個手藝師傅管理人,跟人吵嘴是吵不來的,鎮壓又沒有氣勢。
金穗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姚長津不是綿軟的人,頗讀了些書,瞧着是個翩翩君子,溫潤如玉,話說,姚長津兄弟幾人大多都是這樣的外表,可在氣勢上,姚長津就差了姚長雍一大截。
轉念一想,這世上人多是看身份下菜碟的,姚長雍是掌權人,自然沒人敢質疑他的話,姚長津卻不同,只不過是暫時代理人罷了,而且姚長津從未遇到過這種陣仗。
金穗輕輕一嘆,姚家家族培養子弟時怕爭家產,只培養一個人,在掌權人出事時,這弊端就暴/露出來了。
正在三人吵得可不開膠時,錦屏推門而入,金穗的身影隨後出現在門口,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金穗緩步走到堂上,姚長津明顯鬆口氣:“四弟妹,你來了。”
金穗點了點頭,她現在代掌姚府大權,不需要給姚長津見禮弱了自己的氣勢,在姚長津讓出的主位上坐下,問堂下面紅耳赤的兩位管事:“聽說各位管事和掌櫃們想見我。”
不等他們答話,又對錦屏道:“錦屏,門房那兒的幾位管事和掌櫃也請過來吧。”
錦屏應諾,轉身退了出去,送茶的小翠與她擦肩而過。
小翠單獨給金穗上了茶,金穗嚐了一口,她才吩咐後面的小丫鬟給其他人上茶,小丫鬟們有條不紊,氤氳的茶香掩蓋了衆人的疑慮和焦躁。
姚長津深感慚愧,金穗朝他搖搖頭,眼含安撫。她當初剛走進姚長雍的書房會議室時,也很是緊張,不敢大聲說話,相當於個秘書的存在。沒有姚長雍牽着她走過第一步,這些修煉成精的掌櫃和管事們今日纔不會畏懼她,說不得她比姚長津還要狼狽。
等所有的管事和掌櫃們都到齊後,金穗掃一圈緊張的衆人,握了握拳頭,平心靜氣地說道:“你們聽說的消息沒錯,四爺失蹤了,我也是剛確認的,來這裡,就是給你們個準話。”
頓時滿座譁然,便是連那兩個與姚長津爭執的管事都呆愣住了,甚至有人開始抹眼淚。
金穗覺得好笑,若是前世她的老闆死了,她雖會感傷一陣子,卻不會流淚。
她頓了頓,緩過心中的那股悲痛勁,再次開口道:“四爺失蹤後,慕容世子親自在海上搜尋,一旦有了結果,我會及時通知大家。”說罷,她聲音一肅:“另外,不管四爺是失蹤也好,是找回來了也好,你們不僅僅是四爺的左右手,也是姚府的管事和掌櫃。姚府一天沒倒,你們就還是姚府的人!”
那兩個爭執的管事心虛地低下頭,其他人也低下了頭。
“四奶奶的話極對!”
有人開頭,其他人都附和起來,姚長雍不見了,姚府照樣要過日子,姚家的產業也照樣要運營下去。
金穗點了點頭,接着道:“若有特別愛戴四爺,沒有四爺就活不下去、做不了事的人,及時跟我說,姚府下面有一大批年輕人急需提拔,幹不了事的人早些回去榮養的好,以免出了岔子,晚節不保!”
姚長津嘴角咧了咧,這話可真不給那些管事們臉面。
管事們十分尷尬,他們一把年紀了,被個小姑娘點着鼻子說“沒有四爺就活不下去”,這是什麼話啊!個個囧囧有神,紛紛搖頭,卻不知該怎麼接話。
金穗緩了緩語氣,打了棒子,就該給顆甜棗了:“諸位有如今地位,靠的是真本事,我想,有些話不用我說,大家心裡都明白。四爺的事不日將會傳開,姚府是大家的姚府,不管主事的人是誰,相信大家只要做好分內事,姚府就不會倒。等來日四爺回來,在座諸位,包括堅守在崗位上的其他姚府人都是功臣。”
這一番話有情有理,掌櫃們無一不服,只要姚家不倒,他們仍舊是掌櫃,姚家倒了,他們絕對不會比今日好過。姚府是棵大樹,他們便是大樹上的枝條,互相廕庇。
管事們安心退下,姚長津拱手道謝:“四弟妹身子不好,還要你操勞,是我的不是,我給四弟妹賠罪了。”
金穗忙避過他的禮,擺擺手道:“二伯,這本就是我的分內事,原該我謝二伯的,只是想着咱們是自家人,謝來謝去反而生分了。”
姚長津一笑:“四弟妹說的是。”猶豫了下,又讚賞道:“四弟妹今日這番話說得很漂亮。”
姚長津是姚真真的父親,金穗和姚真真年紀相仿,按照這個時代早婚早育的年齡,姚長津可以做她父親了,因此,金穗聽着這句“四弟妹”只覺得雷人。
“怎麼想便怎麼說罷了,有時候說話直接比拐着彎說話要好。”金穗拉起脣角笑了笑。
姚長津疑惑地問道:“爲何四弟妹向管事們坦白四弟失蹤的事呢?”她就不怕引起恐慌麼?
金穗嘆口氣道:“二伯,祝掌櫃說,陛下將要下旨,召老太太、太太和我進京,爲的是封賞有功之臣。這聖旨一下,四爺的事想瞞也不瞞不住,而且伯京那邊應該已經傳開了,藏着掖着,管事們會認爲我不信任他們。早晚要知道,不過差個幾天罷了,索性告訴他們。”
姚長津眉一皺,眼含擔憂,不過到底礙着身份沒有表達出來,只說:“四弟妹萬事小心。”
金穗點點頭,接下姚長津的好意。
等人散盡,小翠和錦屏扶着金穗回鏡春苑,她本就精神不濟,這一番折騰下來渾身乏力,回去吃了湯藥便睡下了。
金穗侍疾兩日,姚老太太完全退燒,姚大太太也醒了。
前者精神欠佳,拉着前去探望的姚一帆叫“雍哥兒”。後者果真患了厭食症,金穗和幾個丫鬟輪番勸說,姚府的內院需要姚大太太坐鎮,姚大太太強撐着,好歹能吃些清淡的食物,湯藥卻仍是不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