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瑩瑩和姚真真隔着厚厚的簾子見賀世年,兩位姑娘在內間,賀世年在外間。問過幾句賀世年對開酒樓的想法,賀世年滔滔不絕地講起生意經。姚瑩瑩姐妹倆從小受家族薰陶,都滿意地點頭,兩人相識一眼,覺得撿到寶了。
姚真真悄悄撩起簾子一角,見賀世年神態恭敬,雙目炯亮,充滿自信和對酒樓前景的信心,悄聲在姚瑩瑩耳邊說了:“……賀掌櫃續了好長一把鬍子!”
“你個促狹鬼!”姚瑩瑩笑嗔道,墊着帕子一把推開她的腦袋,仔細聽賀世年述說,只覺受益匪淺。
隔了兩日,姚瑩瑩和姚真真相約去黃家,將賀世年介紹給金穗。
金穗不問經營,只問:“錦官城內有各色酒樓,囊括了大夏各地的特色風味兒,如果我們開酒樓的話,賀掌櫃認爲如何才能吸引客人呢?”
賀世年一怔,脣邊露出一抹笑,拱拱手,說道:“黃姑娘看得透徹,想來對錦官城內的大酒樓瞭解甚深。縱觀錦官城內的大酒樓,莫不是大夏各地的名菜爲主。如醉仙樓的淮揚菜,廣源樓的北方菜,襲香樓的南方菜,還有本地的川菜和閩菜、魯菜等,做燒烤和火鍋的店子也是有的,更有宗教裡面的齋菜、清真菜等。也有些酒樓以酒出名,譬如摘星樓的女兒紅,邀月樓的竹葉青,瑞寶齋的狀元紅……”
賀世年顯然是做過功課的。對各大酒樓的菜系和酒名如數家珍,姚真真聽得雙眼發光。金穗暗笑,這小妮子別的不愛,就愛吃。
羅列完這些,賀世年喘口氣,說道:“都說衆口難調。因此纔有這五花八門的酒樓。我們也不可能將所有的菜系都納入囊中,而在酒樓裝修和服務上推陳出新又不太可能。因此,大姑娘,二姑娘,黃姑娘,小人認爲,要想新酒樓即刻立身錦官城的大酒樓除非有新的菜系出現。或者新推特色酒。”
“那麼,賀掌櫃的意思是?”金穗笑問道,似對他所說的困境絲毫不擔心。
賀世年有些奇怪金穗的胸有成竹,抱拳道:“黃姑娘,小人有三個法子可供參考。一是我們的酒樓想要一炮而紅不可能,應穩紮穩打,用時間塑造口碑。至於選什麼菜系則是次要了;二是。人都有獵奇心理,錦官城雖然囊括了天下的菜系,可天外有天,一些附屬小國的菜系雖然不入眼,但重在有特色,且。城內來往客商有不少外邦人;三是,推出新的茶和酒。”
不用說。賀世年這是要做大酒樓了,他的點子都是走精品路線的。
金穗感興趣地問:“那賀掌櫃知曉哪些外邦的特色菜,又易於我們接受呢?”
似乎對吃研究不是很多,賀世年想了想,道:“錦官城內的身毒客商最多,身毒菜香料多,口味重,喜將食物做成糊糊或麪餅。另外東瀛島國喜海鮮,可食材不好弄……”
說到吃,幾人都餓了,眼看時至晌午,金穗留客,特意讓小丫鬟爲賀世年上了一盤辣味滷肉,爲照顧賀世年的胃,金穗只讓放了少量的辣椒。賀世年吃飯時不言語,飯畢,金穗要求看一下賀世年的酒樓計劃書。
賀世年將計劃書遞給月嬋傳給金穗和姚瑩瑩姐妹。姚真真對吃很感興趣——雖然她不承認自己是個吃貨——這也是金穗能順利說服姚瑩瑩姐妹入夥開酒樓的原因。
賀世年的計劃做得很詳盡,連哪幾個地段適合開酒樓,原因爲何,洋洋灑灑,寫得條清理析。在女學堂進學幾年,金穗的文言水平提高一大截,看賀世年的計劃書完全沒有障礙。
賀世年待三位小姑娘看完後,忍不住問道:“黃姑娘,方纔小人在餐桌上吃到一道滷豬蹄,那辛辣的味道較之小人往日吃過的不同,敢問黃姑娘,可是有秘法兒?”
姚瑩瑩和姚真真捂嘴偷笑。
金穗聞言笑問:“賀掌櫃可曾吃過這種味道?”
“竟是沒有。”賀世年聽金穗這麼問,便慎重起來,細細回味,眸中不由地一亮,難道黃姑娘所謂的“特色”正是這道滷豬蹄的秘法麼?
他腦子裡迅速轉過幾個主意,只暗暗按捺下不提。
金穗雖然惱姚長雍魯莽,但沒道理將賀世年拒之門外,且從賀世年的計劃書中可看出,賀世年正如姚長雍所言,是個對經商很有經驗的掌櫃。這樣的人才,不用白不用。
想了如此多,但也不過是一瞬的事兒,金穗讓月嬋裝了一籃子辣椒給賀世年:“那滷豬蹄沒別的秘法兒,不過是多了一味調料罷了。這個調料叫做辣椒,賀掌櫃可帶回去讓家人放在菜裡,嚐嚐味道。我起初有開酒樓的想法兒,正是因着這味調料。”
此時的川菜是以花椒、姜和茱萸提辛辣之味的,可無論放多少花椒、姜和茱萸,辣味都無法和辣椒相媲美,否則現代的川菜便不會有“無辣椒不成川菜”的說法。
賀世年如獲至寶,他知金穗這一舉動,不僅是肯定他的意思,還有信任的意思。思及往日自己的混帳導致一簾之隔的小姑娘失怙,賀世年不由地升起滿心愧疚。
待他完成姚長雍交待之事,便會主動向黃家承認當日的錯誤。
金穗從未見過賀世年父子,且隔着簾子,她也瞧不見賀世年的神色,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倒是站在門口的月嬋察覺賀世年神色有異,賀世年是在人情場上練了多少年的人精,察言觀色是基本功,忙斂了神色。
月嬋也沒想多,只當賀世年是因被金穗、姚瑩瑩姐妹重用,而感動的。
送走賀世年,金穗和姚瑩瑩討論一陣子,有辣椒作爲輔料,以及賀世年的相助,這酒樓大致的模樣便有了。
談完正事兒,姚瑩瑩笑問:“昨天晚上和老太太用膳,老太太瞧見七十大壽時,你送的粉彩鏤空轉心瓶,唸叨着怎麼不見你去我們府上了。我就說,黃姑娘初一纔來過我們府,今才初七,真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竟是比我們這些親的還親了!”
姚老太太在黃家遷居錦官城的第二年過七十大壽。那時,因火柴賺了不少銀子,黃老爹分紅不錯,黃家不僅還了慶豐號的借款,還餘下一大筆錢。黃老爹本想大肆收拾一下宅子,但又想着家裡人口少,收拾了還得人養着,反而浪費人力財力,就把銀子留下來以備他用,恰好趕上姚老太太七十大壽。
黃老爹整整想了半年不知送什麼禮,畢竟古稀之年是個坎兒,得送大禮。還是金穗的同窗裡有個家裡專門生產瓷器的,她前世參觀過不少博物館,便想了個做鏤空花瓶的主意。金穗當時低調做人,也是經過一番波折才促成同窗答應讓家裡爲她做一對花瓶。
金穗這個鏤空的主意看似新穎不錯,卻對雕刻師傅和繪畫師傅的技藝有極高的要求。轉心瓶有四副鏤空圖,一副綵衣娛親圖,一副戲嬰圖,一副一家團圓圖,一副輕舟採蓮圖,皆有子孫滿堂之寓意。至於瓶上的纏枝蓮花紋等則是繪畫師傅的功底了,金穗對這些纏枝啊轉心啊等等的文化內涵,則瞭解得不如師傅們深刻。
至於那位同窗家裡因這對花瓶更上一層樓,甚至一躍成爲大夏第二陶瓷之家,進而流芳百世,則是後話了。
瑪瑙點庫房時,發現這對特別的花瓶,立時就擺了出來,一查竟然是黃家送的。姚老太太聽了,越發喜愛金穗,自從擺出來就沒收進庫過。
姚真真今日始知姚老太太愛得不得了的那對花瓶竟是金穗送的,驚得目瞪口呆,她怕失態,只掩着帕子咳了一聲,轉眸瞥一眼秀枝,帶了一絲不滿。
這事情過去兩年了,恐怕姚府上下都知曉了,卻只有她被矇在鼓裡不知道,心裡如何不惱?
秀枝滿臉羞紅,自悔不該因小失大,但這幾年裡對姚真真隱瞞金穗的好處已經成爲習慣,有一就有二,越到後來,她越不敢在姚真真面前說金穗的好話。一些潛移默化的想法,諸如金穗搶走了姚長雍和姚老太太的注意力,等等,秀枝可沒少給姚真真上眼藥。
金穗睨了眼秀枝,對姚真真的神色變化心知肚明。她又不是萬人迷,沒道理人見人愛,對秀枝偶爾的挑釁不以爲意,後來輾轉打聽,也知曉了秀枝討厭自己的緣由。她十分無辜,但她並沒有自大地認爲姚府丫鬟改名單單因自己的緣故。
不過是個丫鬟,且姚真真雖然不是十分喜歡自己,可對自己多有維護,她也就不計較了。
“大姑娘就會取笑我,老太太只是許久不見我纔想起我,若是大姑娘和二姑娘,一日不見,老太太才該真着急了。”金穗迴應姚瑩瑩,低頭看了許久的計劃書,肩膀有些痠疼,但有外人在,不好伸懶腰。
曉煙偷笑一回,見金穗胳膊胳膊僵硬,便過去給她揉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