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老遠的霧氣,翠眉還能看到她們偷笑說着說什麼。她氣得臉蛋通紅,想來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無非是席氏不潔,她這個黃家的奴婢將來找不到好人家之類。
花大娘見她棒槌敲得梆梆響,無聲地笑了笑,左右望了幾眼,神神秘秘地問道:“她們本沒啥惡意,你莫放心上……昨兒的,我看黃老爹往西邊去了,又到鎮上給黃姑娘抓藥了?”
翠眉穩了穩即將爆發的脾氣,僵硬地道:“我們姑娘身子好些了,老太爺換藥方子,自是要重新抓藥。”
“我聽說何大夫不在白水鎮了,是不是?”花大娘有心打聽,不在乎翠眉有些衝的語氣。
翠眉心情好了點,緩緩地吐了口氣道:“何大夫去了伯京,要給太醫做徒弟呢!人家都說花大娘是萬事通,我今兒的才真信了。何大夫走了纔不到半個月吧?”
“哎,你莫騷我了!萬事通是他們渾叫的。我昨兒的讓柱子他爹去鎮上請何大夫來瞧瞧咱家的媳婦兒,醫館裡只剩了曹大夫,不然我還不曉得何大夫去了伯京!”花大娘大驚小怪地道,語氣裡滿是羨慕和與有榮焉。
羨慕的是何大夫進京,與有榮焉就不知道爲什麼了。總之,何大夫進京與她家沒什麼干係,光榮也光榮不到她頭上去。
翠眉道:“花大娘真捨得,何大夫出診是出了名的貴!尋常人家沒得大病,誰敢去請他家來呢?剛還說柱嫂子咋樣,我看你是真疼媳婦兒的人。柱嫂子遇上你這樣的婆婆,是真有福啦!”
花大娘笑了笑,得意地道:“柱子他媳婦兒都二十好幾了,小心點兒總沒錯。”又問:“我見黃老爹拿了個玻璃瓶子,你們家是要待客了嗎?”
那玻璃瓶子常常用來灌酒,花大娘纔有此一問。
翠眉吃驚,不動聲色地含糊道:“這馬上到我們老爺的七七日了……”
花大娘明瞭地點頭,滿臉的憐憫,張口欲言,翠眉怕她又說些黃秀才和席氏的閒話或是說教,這裡人來人往,讓人聽去了,尷尬的總是她。她便忙抱了木盆子,起身道:“花大娘,我衣裳洗好了,秋水涼,你且注意身子。”
花大娘聞言,見翠眉走得極快,就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臉色有些急。
翠眉轉了身說:“柱嫂子懷身子是好事兒,我們家老爺的事兒還沒完,這兩天兒不好去你家道賀,過幾天我再去。大娘莫怪我失了禮數纔好。”
花大娘臉色稍霽:“不怪,不怪。你自家的事兒更要緊。”
翠眉回了院子晾衣裳,聽到金穗在問珍眉:“珍眉,前兒的玻璃瓶子去了哪兒?那個灌熱水暖和。”
“我不曉得呢,昨兒的我還找來的。呀,翠眉姐姐回來了,我去問問她。”珍眉跑了出來,拿話問了翠眉。
翠眉心下發急,連連給珍眉使眼色。她昨天找了一晚上,只當一時半會兒不見了,找找就是了,家裡統共這幾個人,誰還藏着不成?沒成想,竟是黃老爹拿了那值錢的玻璃瓶子給典當了。
金穗雖不懂事,好歹跟着席氏和黃秀才讀過幾天書,典當是怎麼個意思,她自然是知道的。因此,這事兒不管有沒有黃老爹發話,她都得瞞着。
珍眉卻不知道,還一臉無知地問:“翠眉姐姐,你眼裡進了蟲子嗎?莫怕,我給你吹吹。”
翠眉氣得要死,只怕金穗瞧出不妥,低了身子給她吹。珍眉吹了幾次,她便笑着直起身來:“好啦,不疼了,不過是個小蠓蟲。”
“翠眉姐姐,姑娘讓我問玻璃瓶呢?”珍眉太小,眼色有限,懵懂地舊話重提。
翠眉瞧着她的耳朵,忍不住想擰一把,她忍了忍,說道:“我去給姑娘說。”
見了金穗,翠眉低着頭,小聲地道:“姑娘,那瓶子我手一滑落了地上……碎了。”
金穗微瞪了眼,她這幾日觀察,黃家用的玻璃製品只有那一個,怕是玻璃真是什麼稀罕物件,她緊張地問:“爺爺曉得了嗎?”
翠眉瞧了瞧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擔心和緊張,心底一熱,愧疚更甚,道:“老太爺那兒我還沒敢去說。姑娘,我對不起你,這些天兒要累着你受涼了。”
金穗細細想了想,沉吟道:“爺爺曉得了會咋樣?”
翠眉偷眼瞧她神色,狠了狠心說:“我自會拿了月錢賠給老太爺。只不曉得那瓶子多貴重,怕把我賣了也不得了個瓶子。姑娘可要爲我說說好話兒,莫讓老太爺賣了我。”
想到黃家現今的光景,翠眉不禁起了試探的念頭,心底涼涼的。
金穗果見她臉上茫然無措又帶着惶恐不安,她想起了花大娘對翠眉說的那些話來,細嫩的嗓音透着堅定:“翠眉姐姐莫怕,我對爺爺說是我摔了瓶子就罷了,必不叫爺爺怪你。”
翠眉心底一鬆,聽了金穗的辦法又吊起了心來,她可不敢讓金穗說這種話,不然老太爺準把她賣了不可。主子爲了奴才頂罪,老太爺不賣她賣誰?
她忙說:“姑娘千萬莫包攬這事兒,我自去與老太爺說,老太爺是個精明人兒,要是發現我說了謊,姑娘還串通了我,他可得真生氣了。姑娘只得老太爺一個庇佑,莫因了我與老太爺生分。姑娘只需代我求求情兒。”
金穗微微挑了眉,黃老爹再怎麼也不可能與她生分,她心思一轉就明白了翠眉這番話的用意,對翠眉說自己打了瓶子的話也有了懷疑。不是翠眉,不是珍眉,還能是誰?
她揉揉額頭:“翠眉姐姐比我大,你說的話總沒錯兒。我就聽你的。”
翠眉笑了笑,手捂暖和了,去給金穗揉捏額頭,嘴裡喊着讓珍眉去晾衣裳:“早早兒的晾了,這會兒日頭出了,秋霜露水正好乾了。”
金穗覺得舒服不少,在屋子裡待了一個多月,她都快發黴了,吃了早飯,感覺身上還暖和,對翠眉說:“翠眉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姑娘在屋子裡呆膩了?”
“嗯,”金穗自覺地穿了最厚的衣衫棉襖,“我想看看外面院子裡成了啥樣子。”主要是想呼吸新鮮空氣,看看她的生活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