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管糧食事務的便是這樑管事和任管事。金穗在鏡春苑吃晌飯,聽說二位管事來了,撂了飯碗,吩咐錦屏去大廚房爲兩人整治一桌酒菜,特意命周亞捷周大管事作陪,然後疾步來到鏡明院。
二人拱手行禮,擡起頭來。
金穗一看他們的臉色,登時心裡打個突兒,臉上的喜色淡了下來,力持鎮定地問道:“二位管事,何以如此匆忙?”
任管事眼神焦急卻沒說話。
樑管事面有憂色,低沉道:“雍四奶奶,有人惡意提價收購糧食,搶走了我們的收貨渠道,屬下本以爲是偶然事件,卻發現不僅是屬下負責的區域,任老弟負責的區域也遇到了相同的情況。對方似乎是針對我們府上,凡是我們府上的貨源都被對方提價收走了。那些農戶以爲是我們府上派去收購糧食的人,根本沒有懷疑。”
金穗心神一震,急聲問道:“有查出來是誰做的麼?”
她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傅池春昏迷不醒,如今跟姚家仇怨最深的便是攝政王了。
話少的任管事開口了:“屬下順着莊戶提供的信息追查,是一羣外地人,原以爲是巧合,但不巧,數年前屬下去過荊州,其中有數人是荊州藏寶賭坊的管事,其他人屬下並不認識,正讓手下們進一步確認。”
果然是藏寶賭坊,藏寶賭坊最不缺的便是錢,若是不管不顧地打起價格戰,吃虧的是姚家。
金穗深吸一口氣,問道:“能找到其他貨源麼?”
樑管事沉吟道:“咱們與那些農戶是常年合作的關係,一時倒沒防備,只能收零散的糧食,可臨時去收集的話,時間上恐怕要趕一些。且,那些從未與我們合作過的農戶對官府的糧站更信任些,收糧不會太容易。恐怕交貨的日期要延遲了。”
“這批貨和外邦商人定好了交貨時間。立契約時便說,有特殊情況,時間倒能寬限個一兩個月,但是必須交貨。”
收成是靠天吃飯,金穗爲了以防萬一,在契約時特意留了退路,倒是趕上了。
樑管事和任管事聞言大喜,樑管事鬆口氣道:“原來四奶奶早有後手。”
金穗搖手道:“也不算是後手,年成一年好,一年不好的。什麼話都不能說死了。這樣吧。我讓族中子弟隨你們一起去收集糧食。他們的農莊分佈各地,與各地的地主有些交情。梁州若是不行,便去荊州,江夏一帶有江夏王世子妃。想必不成問題。速度一定要快!”
樑管事見金穗沒有懲罰他們,還幫忙出主意,甚至出動了姚家子弟和江夏王世子妃,忙感激道:“是,四奶奶,這回必不會再讓他們搶先了。”
金穗點了點頭,她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麼容易結束,藏寶賭坊肯定還有後手。樑管事和任管事離開後,她擰眉分析。給各地管事們發出數道命令。
那幾筆大訂單之外,還有兩筆隱形的訂單,姚家做糧食買賣,最主要的便是爲了隱藏起這兩筆訂單來。
姚長雍在北陽縣時便沒瞞過金穗姚家的隱形產業,金穗接手姚家事務後。也知道了姚家許多秘密,本來姚長雍是不打算讓金穗插手的,畢竟十分危險,但是他被迫離開大夏,金穗便是不想做,也得做。
兩日後,金穗最擔心的情況發生了,明明是才秋收,糧食應該掉價的,但是由於藏寶賭坊惡意收購糧食,梁州境內的糧價飛速上漲,各家等糧食進倉壓價的糧商後悔不跌,可彷彿是一夜之間,那些大地主和農戶們的糧食早早地被人訂走了。
糧商只得去外地購糧,可就像有人作對似的,他們纔出梁州,以梁州爲中心的其他各州糧價紛紛上漲,這種情況在十日後席捲大夏,官府甚至來不及做相應的應對措施,加上有些地方官府的官員故意放水,形勢越來越嚴峻。
糧價對古代人的重要性不亞於房價對現代人的壓力,因爲糧價上漲,導致各地物價上漲。農戶們還好,家裡有餘糧,不過是少買些衣裳布料,住在城鎮上靠手藝和經商吃飯的普通人家很快頂不住壓力,紛紛破產。
金穗出門時發現街上多了很多乞丐。
半月後,樑管事和任管事風塵僕僕地回到錦官城,二人一路行來,對糧價上漲的影響心有餘悸。
“樑管事,任管事,你們差事還順利麼?”金穗緊張地問道,她當時催促的急,幾乎是在二位管事發現不對勁時,立刻派他們去了荊州。
樑管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幸虧四奶奶催的急,我們初到荊州,糧食漲幅並不大,從當地糧商和大地主手中收購了一些,再加上一些零散的農戶,湊齊糧食並不困難。”
金穗呼出一口氣,笑道:“如此便好,如今各地正在打糧價戰,這批糧食早早送出境吧。”
她是怕夜長夢多,藏寶賭坊正忙着大肆收購糧食,多的是糧商汲汲鑽營,跟風而動,否則只藏寶賭坊一家是不可能把全國各地的糧食價格擡起來的。
早些讓糧食出境則是因爲,大夏境內的糧食被藏寶賭坊囤積起來,那麼出境的糧食會相應管控嚴格,到時候這筆買賣能不能做得成,就成了問題。萬一無法交貨,姚家在境外的信譽會大打折扣。
說到底,是糧食比較敏感,與民生聯繫太緊密了,境內境外都緊盯這一塊。
金穗不確定攝政王是臨時起意弄了這個糧食價格戰,還是早有安排,無論怎樣,藏寶賭坊的實力看起來不僅僅是烏合之衆的實力,這執行力實在太強悍了。她着實沒料到,攝政王會把主意打在糧食上面,難道他已經強大到可以暴/露實力的地步了麼?
樑管事和任管事幫忙統管這方面多年,自然明白事情的緊要性,馬不停蹄地去安排。
姚老太太一向很敏感,聽說糧食漲價,喚了金穗來問。
金穗如實相告,又擔憂道:“……老太太,孫媳着實不安,攝政王這番佈置,牟取暴利是其次,就是不知這批糧食最後被用到哪兒。”
金穗其實一直懷疑攝政王在養兵,畢竟藏寶賭坊賺了那多麼銀子,他又手握重權,除了養兵,金穗實在猜不到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耗費銀子。
姚老太太深深嘆口氣,但是也沒有好法子可想,她也猜到攝政王養兵,可姚家將近二十年來未能查到藏寶賭坊的幕後東家,還是藏寶賭坊綁架黃老爹後才漸漸露出端倪,說明攝政王藏得很深,要查出他的兵養在什麼地方,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再者,慕容家走的是水軍的路子,萬一攝政王發動軍事政變,慕容家可沒法子可使。
思來想去,姚老太太道:“金穗丫頭,有件事我跟你說一聲,也是長雍交代的。”
“什麼事?”金穗從沉悶的思考中擡起頭來,聽到“長雍”二字心口跳動,有些激動,不知姚長雍有什麼事瞞着她。
“長雍走之前,和馬太守合作,關於攝政王的事,馬太守也知道了一部分,馬太守秘密將王老五送往伯京。當初便是說,若是攝政王朝姚家發難,就把王老五送到皇帝和九大王府面前。”
金穗吃驚,但是很快鎮定下來,當初她保下王老五便是存了這份心。
姚老太太看了看金穗的面色,道:“也不是瞞着你,只是你操心的事太多了,壓力太大,精神也不好,便沒告訴你,免得你日日懸心。我估摸着王老五已經到了伯京,馬太守那邊也該問一問了。至於王老五什麼時候爆出身份,當初便和馬太守商量好了,由你決定。藏寶賭坊的老闆們,認識攝政王的人,已經全死了。王老五是最後一個。”
“老太太,爲什麼不直接把王老五交出去?”金穗忍住心中驚駭,疑惑地問道。
攝政王窮兇極惡,九大王府都知他有篡奪皇位的意圖,但朝臣多爲攝政王培養的人,血洗的話太過駭人,纔有所顧忌,加上皇位是嵇氏皇族的,不是九大王府的,九大王府不是太想插手,也有存心讓皇帝歷練一番的意思。
若是綏平帝無法勝出攝政王,這種草包憑什麼讓位高權重的王爺們臣服?
交出王老五便不一樣了,攝政王不僅圖謀皇位,還勾結外虜,性質完全發生變化,九大王府不會輕饒了他。
姚老太太掀了掀眼皮,慈祥地耐心解釋:“王老五是我們姚家費盡心力保全下來的,我們現在還沒摸清攝政王的真正實力,王老五捅破這層窗戶紙,惱羞成怒的攝政王可以一刀殺了王老五,沒發泄完的怒火卻肯定會撲向我們姚家,到那時,姚家危矣。暴/露王老五是下下之策,不得已纔可爲之。”
金穗恍然大悟,忙低下頭道:“孫媳受教了。”
她在心裡感嘆,自己還是太嫩,想事情太簡單了。攝政王一旦走到窮途末路,弄不死九王和一皇,姚家說不得真要做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