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村出去便上了官道,時間還早,官道上一片空曠,趙皓便帶隊提高了速度。
薄荷打開了一下車窗,道:“姑娘,今兒的路是不是平了一些?”
這速度比昨天的還快,卻沒有昨天那麼顛了。
而且,馬車裡還很暖和,一點都沒有昨天上車之時的冰冷。
蘇月腦中閃過先頭趙皓從車底下爬出來的模樣,微微閉了下眼。
“好香,哇,這裡還有蛋,這個是什麼蛋?這麼香?”薄荷看了下外面,又被一旁的香氣吸引了注意力,轉頭看到那包蛋,驚喜的叫了起來。
“這是滷蛋,你嚐嚐,味道極好。”蘇月淡淡笑道。
她一上車就聞到了那香氣,那香氣夾在了碳火的熱氣裡面,更顯濃郁。
就算隔了很多年,她也能聞出,那是趙皓的手藝。
是他親手煮出來的味道。
薄荷拿了一個出來,剝開了蛋殼,想遞給蘇月,手在空中頓了下,轉回頭自己先咬了一口。
眼睛一下瞪大,薄荷道:“哇,姑娘,這蛋好好吃。”
一邊說,一邊慢慢的把那口蛋嚼碎吞下。
確認裡面沒有毒藥什麼的後,薄荷便趕快又剝了一個遞給了蘇月,道:“姑娘快吃一個,真的好香,可比那麪條好吃。”
蘇月笑了一下,接過那蛋,張口就是一大口。
滿口的濃香就如做蛋的那個人一樣,初初是粗狂濃郁的五香味,可再含一下,雞蛋的鮮味就透了出來,若是不着急吞下去,再細嚼一下,便又有藥草的清香和甘甜一點點的滲透。
好似那仲春的牡丹,一層層的綻放。
要到最後,才能品味出那絕美的風姿。
吃了一個,薄荷便將蛋放入了抽屜裡,將軟榻上的被子拿出來鋪好。
手在被子裡一探,放置了一晚上,那被子居然一點溼冷都沒有,那乾燥度和恰好的熱度顯示着有人在她們上車前剛剛將這些被褥熱過。
薄荷心下微微一動。
不覺朝那線窗戶縫看了一眼。
官道雖然寬,不過榮國公府的馬車大,侍衛大多走在前後,旁邊只有兩個侍衛跟隨。
只是此時正走在一條彎道上,薄荷那一眼,便看見了跑在最前頭的趙皓。
還沒有到十五的少年腰身挺直,披風在身後微微拂起,面容上還帶了沒有完全張開的稚嫩。
卻帶了一股連教那些暗衛的師傅們都沒有的凜冽血氣。
所以,這麼細心的安排應該不會是那個少年的手筆吧?說不定是哪個侍衛?
有機會得了解下,然後好好謝謝他才行。
薄荷將窗戶關上,將軟枕放好,對蘇月道:“姑娘靠着歇歇。”
馬車沒有那麼顛了,蘇月便拿了本書出來看,看了兩頁,沒有聽到薄荷的聲音,蘇月轉頭看去。
就見薄荷不知道從哪掏了個繡花棚子出來,正在一針針的繡着花。
蘇月奇道:“薄荷你會這個?”
薄荷機靈懂事,會的東西很多,但是和她一樣,在女紅上實在是不行,不光沒有天賦,也沒有正經學過。
先頭在船上和侯府裡,無聊的時候,她們也跟着丁香做過一些什麼繡花裁衣之事。
出來的東西簡直是慘不忍睹。
連丁香都放棄了再教她們。
沒想到,薄荷居然帶了繡棚出來。
“丁香姐姐跟我說,怎麼都得練練,好歹也要繡出個花樣什麼的,要不,都沒臉跟着姑娘出嫁。”薄荷對着光線看了下丁香給她描好的花樣子,一邊說一邊繡。
丁香還說了,這大戶人家需要的繡品可多了,便是衣服那些不需要丫鬟繡,但是平素要用的荷包手帕什麼的總是要的吧?不說別的,就她往外頭跑,要給人家遞錢,總不能一把把的銅錢或者交子往外掏吧?至少得要拿個荷包裝着。
而姑娘身邊就她們兩個貼身丫鬟,她們不做,別人做的,也不放心用啊。
所以呢,就算把蝴蝶繡成枯葉,把花繡成亂團,那也得繡!
而且,這在馬車上繡,也可以鍛鍊目力和指力,就當練暗器的基本功好了。
看薄荷那興致勃勃的樣子,蘇月也有些手癢,不過隨後那心動就被薄荷嗷的一聲刺到指頭給嚇回去了。
老實的靠回軟靠,繼續看她的書去。
晚間趙皓又是找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歇息了,次日天剛亮就出發,快馬跑了兩日,離得信州還有幾十裡的地方,趙皓拐進了一條岔道。
蘇月以爲趙皓又是找個小村子過夜,並沒有在意,待到馬車停下才覺得不對。
推開窗戶往外頭看去。
他們停在了一個樹林裡,正月未過,樹枝還是光禿禿的,可以清楚的看見對面停着兩輛騾子拉的油布車。
其中一輛車邊站了幾個身着粗布衣服的人,見她們的馬車停下,掀開了車簾子,從裡面扶出了兩人。
那是兩個看上去像是十三四歲的少女,身着素色錦緞華服,頭梳雙垂髻,一下來,外頭的人將大氅給兩人披上,將兜帽一帶,婷婷然貴色逼人,一看就是貴女。
蘇月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可能,不覺將頭靠近了些窗戶,朝自己的馬車邊看去。
那幾個榮國公的侍衛已經不見,而趙申正在脫掉鎮國公府那統一的侍衛裝,換上了和趙皓同款的衣服。
而趙皓則是換上了粗布衣服。
蘇月明白了。
從京城到信州是一馬平川之地,官道又平整,他們的隊伍可以跑很快,但是也很打眼,只要稍微問一下,便能問出來。
但是從信州之後便是大別山山區,山道崎嶇難行又複雜。
而且,這裡是個三岔路口,西邊可往西北,南可往福建兩湖,東邊則是江南。
趙皓壓根不是因爲年少疏忽才騎了他的大紅馬出來,他是特意的。
特意的讓人注意到他,特意的讓人可以查到他的行蹤。
前面那三天,已經足夠給人趙皓是跟着榮國公府的馬車走的印象。
如果有心人想做什麼,現在應該是已經出發了。
而大別山的山路難行,榮國公府的馬車體積大又重,這種天氣山裡冰霜未融,行走更是危險,馬車只能放緩速度前行,不可能再像前三天那般疾馳,馬車慢點走,以至於讓人追上,非常正常!
所以,到了這裡,這榮國公府的馬車便成了最好的誘餌,可以讓人追着馬車南下。
當然,前提是她不在馬車上。
只怕,他會帶着她連夜趕路往大別山走,而這馬車則是去信州城住上一晚,再晃悠悠的往大別山走。
從容老太君提議到皇帝決定再到她出發,也不過兩天時間。
馬驍都沒有來得及安排人手,只能派人快馬去找容山來接。
可趙皓,卻已經佈置好了這一切……
這,實在不像一個十四歲少年的手筆……
或者說,他這般年紀就能有這種慎密,那得是經歷過多少才能鍛煉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