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是古越名鎮,千年以來,都是魚米重地。
河道縱橫,湖泊密佈,湖田廣垠,以水鄉澤國之名享譽天下。
這裡年年六月頭都會下幾場暴雨,雨水氾濫也是常事,當地人早已經習慣。
反正這裡的水道多,又離海邊不遠,再大的水,也就一泄而下了,影響不了什麼。
所以當五月底暴雨下來,省府派人下來要求做好防災準備之時,這裡從當地官府到下面的百姓,並沒有人在意。
直到暴雨連下十天,江河全滿,連鑑湖都滿溢出來,才察覺不好。
只這時候,當地知府卻還沒當一回事,只想着再下一兩天雨便會停,水自然泄了出去。
雲輕鴻和牛枋到的時候,大雨傾盆,那知府還在家中喝酒。
雲輕鴻是特意請了常柏成跟着一起來的,當場便讓常柏成抓了那知府給丟大牢裡去了,然後自己召集了衙役,讓集合人去那些湖田圩田裡的村落鳴鑼示警。
再讓常柏成帶人,和他一起上了曹娥江的堤壩。
這條江是越州第一大江,平素如同一位婉約女子,滿,減產的厲害,沒有人聽那管事勸說。
可如今好了,除了那莊子還得了七成收成,其餘的田地大多都爛在田裡,就算冒雨撿出來的,也不過一兩成而已。
所以那管事再說,再加上禁衛兇狠,那些村子裡的人倒也聽話,將家中婦孺送去高地,青壯年都上了堤壩。
雲輕鴻帶着人在堤壩上修了三日,暴雨依然下,湖田裡的人都漫成一片,不過江水卻是一直往下傾瀉而去。
那老衙役少不得又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說是雲輕鴻有這個時間,不如去別處看看,如今暴雨連綿,整個兩浙路都成了澤國,湖州,富春江那邊才叫兇險。
便是牛枋都有些疑惑,私下詢問雲輕鴻道:“我瞅着這裡應該無大事,三郎爲何不去富春江那邊?”
富春江的水勢是漲得最兇的,亦是高大人最先開始佈置的地方,他們一到,雲輕鴻便讓雲沉水孫狀元一起前往富春江,可自己卻到了這裡。
雲輕鴻看着面前的濤濤江水,沉聲道:“富春江那邊防範足夠,但是這邊卻沒有任何警示,而且,這裡人口稠密,一旦出事……”
雲輕鴻沒有說下去,只是長嘆了口氣。
他到江南之後,便發現事情比他想象中好得多。
高大人就任兩浙路轉運使後,立刻提了好些小吏上來,那些人都是經年的老人,對農事水利很在行,早在暴雨沒下之前,便提醒了高大人,今年氣候不正常。
所以,有些要緊地方,高大人藉着江南貪腐案之餘威,直接換了當地官衙的人手,讓人開始做準備。
上輩子最有名的那個坍塌了十里長堤的地方,高大人是親自在那蹲着。
但是有兩處,高大人卻是沒有防範得到的,一處是富春江上游,一處就是這裡。
牛枋想了想,再看看湖田裡那隔不了多遠便是一個村莊的地勢,點點頭。
這裡田地的畝產高,又有水產和海產,人活得容易些,所以多是自有田地之人,這一片湖田十幾萬畝之地,只有一個千來畝的莊子,其餘的都是擁有幾十畝地的小農。
一個村子便有幾百口人,這一片,便有兩萬多個稅賦人口(納稅)。
要真出了事……
起先跟着雲輕鴻來不過是出於義氣,出於對蔡相韓相他們不作爲的不滿,等真正到了這裡,才知道自己來得多對。
這裡的雨,這裡的水勢,還有這裡的百姓,可不是奏摺上那幾行字!
這可是千千萬萬的人命,不知道多少萬貫的財富,還有今年的夏糧……
想到夏糧,牛枋便不覺想到了趙皓,低聲道:“我聽說,提點高大人去湖州的是趙小將軍。”
雲輕鴻眉頭輕輕一挑,點頭道:“是。”
“他一個帶兵的,居然還能想到太湖水滿,就會溪水倒灌,引發湖堤坍塌。”牛枋輕輕搖頭道:“只不知道,他有沒有想到,會是如今這麼個狀況。”
便是有了高大人的預防,很多地方還是沒有當一回事,真正聽從勸告早收糧食的人還真不多,今年兩浙路的夏糧,只怕自己都不夠吃,就別提什麼漕糧了。
雲輕鴻微蹙起了眉頭,那從聽到趙皓帶人在杭州查出來姚家罪證之時就冒出的違和感,再一次在心裡擴大。
趙皓,他所知道的趙皓,是個戰勇兵謀之人,打仗非常厲害,但,也就是打仗厲害。
連京城的防禦工事都是他雲輕鴻修的,更加不懂什麼水利。
他若是知道什麼溪水倒灌,那就真有鬼了!
而且,若是以水利來說,富春江那邊纔是最簡單的一看就知道錯誤在什麼地方的,他怎麼不提?
上輩子這次水災,南方哀鴻遍野,許多地方都有慘事發生,但因爲湖州那個情況很特殊,損失又特別大,才廣爲人知。
所以……
“雲大人!來了!來了!”前頭瞭望樓上傳來了大聲驚叫。
雲輕鴻神色一凜,再顧不得去想趙皓之事,和牛枋往瞭望樓跑去。
還未到瞭望樓,便已經可以看見遠處一道高高涌起有十米之高的巨浪,從入海口那邊倒衝過來。
“海龍翻身了!”老衙役驚叫了一聲。
叫聲未落,那巨大的海浪牆,便推着江水直撲向了彎口堤壩。
“抓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