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府。
揮手讓那回報說找不到蘇月住處的下人離開,雲輕鴻坐在書桌前,視線好似看着面前的書,心緒卻是有些飄遠。
時不時的,眼前便會出現那一抹素白身影。
隨之,便會想起一些往事。
他想了起來。
當年,皇帝在給他和蘇月賜婚之前,是問過他的。
皇帝說,這個女子雖然出身貧苦,但是性子活波堅強,心地善良,是個好女孩。
當時,他正爲雲姚氏想着法子想要將姚眉娶進門鬧的那些事而惱火,也知道京城高門都有些瞧不起雲姚氏的做法,不會將自己的嫡親女兒嫁過來受罪。
所以,只是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皇帝。
可皇帝的賜婚下來後,他才知道,那個姑娘,不過是寧遠侯外室所生的私生女,而且以前還有一些不堪的過往。
最是鬱悶的是,他與蘇瑾瑜是同一個書院的,也通過牛公子與之交好,而蘇瑾瑜被他逼問之時,說那位蘇姑娘性子懦弱沉默。
壓根不是皇帝說的什麼堅強活波,心底善良。
(皇帝這時候還沒見過月牙兒,這是皇帝心中的元初)
他有些不相信,便讓蘇瑾瑜帶他去寧遠侯府,想偷偷的,自己瞧上一眼。
然後,他救了被人推入水中的那個少女。
當時那少女在他懷中似乎都已經沒有了氣息,臉色蒼白到一點血色都無,而且,身體消瘦得好似風一吹便能飄走。
他,起了憐憫之心。
可是,在長恩伯府的宴會上,他卻撞見了她設計蘇錦秋。
那時候,她臉色雖然還是帶了病弱之色,眼睛裡卻仿似帶了火焰一般,一點猶豫都沒有的,逼得那少女赤身的從一個下人的房中跑出來。
當時周圍都是被驚動過來的客人,不光有女眷,也有男人,那少女明顯是和人行了苟且之事,又那麼顯露在衆人之下,當時便瘋了。
還衝到他面前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當時,他看到她臉上的不屑和冷酷,那沒有一絲的憐憫和愧意的模樣,讓他心裡亦產生了不屑和鄙夷。
那時候,他一點都沒有想過,她爲什麼要那麼做,也沒有想過,若不是有人先設下陷阱,她一個從鄉下來的孤女,哪裡來的本事在長恩伯府安排好一個粗俗漢子,安排好屋子裡的那種藥,還安排好在恰當的時候喊了那些客人到場。
等他知道真相,知道當時她不過是借力打力,而設下那圈套,安排好那些人的都是蘇錦秋自己,她不過是在要被人弄暈的時候,先弄暈了蘇錦秋,再和蘇錦秋換了衣服而已。
而蘇錦秋是因爲迷戀着他,想要代替她嫁入雲府,纔在殺人不成後,想出瞭如此毒招。
他知道的時候,她已經是康王妃。
而康王,是想拉攏他,才告訴他這個真相。
若是當時,他能多用點腦子,多爲她着想一點,便不會那樣。
他不會在新婚第一夜,便藉着雲姚氏來喚便離開了新房。
也不會想着要壓她的煞氣,明明看到她一夜未眠的黑眼圈,也依然讓雲姚氏折騰她。
可便是那樣,她都沒有記恨他。
皇帝,其實沒有騙他。
她的確又堅強又活波,而且善良。
他看着她帶着那兩個隨身丫鬟將自己那院子重新佈置,看着她幫一個摔倒的老下僕包紮傷口,還自己掏錢幫那人請大夫。
就算被雲姚氏折磨得腳都是軟的,她也依然不失天真之態。
所以,當雲姚氏因爲她用自己嫁妝填了雲府的窟窿眼而放鬆了態度,讓他去正院,好歹給皇帝一點臉面之時。
他並沒有拒絕。
那兩個月……
便是多年以後,只要一想起,依然是他最甜美的回憶。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變化出那麼多的花樣,只爲了,讓他開心。
以往雲姚氏也寵他,可是那寵的背後,卻要求着幾倍的回報。
可是,她絞盡腦汁的做那些蠢事,卻只是爲博他一笑。
她說,他的笑容,便是給她的最好禮物。
不是錢財地位,不是誥命權勢。
只是他的笑容。
那時候,天空是晴藍的,空氣是清爽的,連夏日的風,都帶了甜味。
可惜好景不長。
雲姚氏搬出了母親的威嚴,要他搬出正院,說是他公務繁忙,不能耽於情愛。
他知道,他這一搬走意味着什麼。
可是,在保護她和順從母親之間,他選擇了母親。
他覺得母親絕對是爲他好,一定是她有些地方做得不對,只要她改了,母親自然也會鬆口。
可他萬萬沒想到,雲姚氏是因爲她不肯再另外給錢給她和姚眉花費。
也沒有想到,她居然就一直咬死了,從那以後,一文錢都沒有給雲姚氏。
雲姚氏天天在他耳邊唸叨,念得他對她也產生了想法。
那一日,雲沉水來找他商量要事,她卻跑進來說是送湯水。
他將那罐子砸了……
從那以後,她再沒有主動找過他。
她好似成了雲府的一個租客,獨自在她那片小天地生活。
雲姚氏給他送了一個又一個的通房丫頭,還給他娶了兩個妾,可是,他卻再也沒有真心笑過。
他笑不出來,特別是在她隔了那麼久後突然來找他,他本是滿心歡喜着,想借此修好,結果,她卻提出了和離,他更加笑不出來了。
他拒絕了她,他想着,只要他們是夫妻,他們總要走到一起。
生命那麼長,日子那麼久,他們總能走到一起。
然後,出了雲姚氏收受賄賂之事。
當時整個雲府都處於風雨欲來之中,雲尚書都打算休妻來保全全家。
他卻是有些雀躍。
他想,他知道怎麼讓兩人和好了。
皇帝對她的寵愛從來不瞞人,只要她擔下這個罪名,皇帝便會想法子掩蓋下去,比如,說她年少無知,不知者罪責可免,最多,就是打上幾板子而已。
那時候,她對全家有恩,雲姚氏也好,雲府其他人也好,都會感謝她,敬着她。
就算外頭有不堪流言又怎樣,只要他對她好就行了。
她答應了,卻是要求他當場寫和離書。
那時候,他居然愚蠢的以爲那是她在鬧彆扭,她怎麼會和離呢?頂了這種罪名,她再和離,只會讓外面人認爲她真的幹了這種事,她沒有地方可以去的。
他寫了放妻書放在她手上,心中還自鳴得意,等着事情完後,她不走,那時候,他便可以將放妻書要回來。
他真是愚蠢透頂!
“三郎。”隨着聲音,雲沉水從外頭急匆匆的進來,道:“江南下暴雨了。”
雲輕鴻神色一凜,立時坐直了身體道:“哪來的消息?朝廷可知道?”
“你讓我派去江南的人急報回來的,不過,應該不會這麼快上報朝廷。”
雲輕鴻深吸了一口氣。
是了,不會這麼快的,上輩子,第一場暴雨和後面的暴雨是隔了一段時間的,不過,隨後便是連綿不斷,整整一個月的暴雨。
“我要去工部。”雲輕鴻站起了身道:“我們去找父親,讓他趕緊下調令,我去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