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事情連續發生,皇帝的情緒一直處於各種激盪之中,昨日更是到了。
好不容易到了晚間喝着蘇月特意送過來有利安神的花茶纔算平息下來,劉琦又進宮了,帶來了一個消息。
這消息雖劉琦說是小道消息不可信,但還是讓他有些輾轉反側,一夜都不好睡。
這早上還是被丁公公給硬叫醒的,人還有些迷糊之中,就被韓相這一嗓子給喊得一激靈,瞪着眼睛木然的看着他。
韓相等了片刻見皇帝沒有反應,便直接道:“啓稟皇上,臣有個好消息要奏告皇上,先帝駕崩之前,一直憂心先太子的孩子,還曾下令,命尋找先太子血脈,老臣一直銘記在心,找了這麼些年,總算不負先帝所託!”
朝堂之上一片懵逼。
陳涵明也懵了。
好吧,別人是因爲韓相開口居然不是責問皇帝到底出了什麼大事,內閣首輔說抓就抓,居然提起先太子血脈,這不合規矩啊。
陳涵明是因爲,韓相居然說,是按照先帝所託去找的人!
轉念一想,陳涵明便明白了。
這先太子是被先帝毒死的,東宮覆滅死了那麼多人,這麼些年,東宮遺脈就成了最是忌諱之事。
在此情況下,韓相你找先太子的兒子女兒作甚?
而先帝尋找先太子的孩子之事,還真是有過,不光有下令找過,先帝還下令說要查問當年東宮大火之事,說先太子之事並未有定論,到底是誰殺了他的孫子孫女?
亦是由於此事,三皇子和四皇子纔不顧一切的宮變。
只是因爲最後登基的成了皇帝,纔沒有人再提這茬。
沒想到韓相居然以此爲藉口將那海商之事給提了出來。
這樣,不管皇帝怎麼對待那海商,從韓相的角度,他都是盡爲臣子的義務,也壓根牽扯不到什麼陰謀和康王身上,有什麼聯想那都是你們自己的事。
果然是隻老狐狸!
皇帝亦是呆了一呆,腦中不覺想起了昨兒晚間劉琦說的話。
只皇帝想事那臉上的神情一般都是呆滯狀,看在韓相眼中便成了不悅,心裡笑了一聲,臉上一片沉重的道:“皇上,先太子的第三子還活着,只是流落民間,一直經商爲生,先太子的嫡長女,則是由人送出了京城,一直在冀州隱姓埋名。”
果然……果然跟劉琦說的一樣……
皇帝心裡咯噔一下,面色依然僵直(他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道:“哦?兩人現在在哪?”
擡頭瞄了一眼皇帝,韓相面色沉重的道:“啓稟皇上,那先太子第三子,以他母親的姓爲姓,名珏,皇上您還封了他一個三品散官。”
“謝珏?”皇帝點點頭道:“朕知道他,不光引進了番外鉅商,還在水災之時捐款捐物,在福建救助了許多人,今年糧食緊缺之時,還調動了自己所有的田莊,將糧食運往京城平定糧價,實爲我宋國的大功臣啊!”
韓相和陳涵明都呆住了。
這方向不對啊……
皇上,那可是先太子的兒子!
您這麼誇獎是個什麼意思?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皇帝又好似吃了一驚般的道:“韓卿,你先頭說,謝珏是誰?”
韓相輕鬆了口氣,敢情這是沒聽到啊!
趕緊的道:“謝珏乃先罪太子第三子,當年先帝命令查封東宮,他私下逃出,去往南方,再逃出了番外!”
這一番跟先頭完全不同的說辭,便是徐大學士都瞪向了韓相。
你什麼意思?
皇帝面顯不悅之色,只還未等皇帝開口,便有人上前道:“啓稟皇上,此人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只怕意圖不軌,臣懷疑兩位皇子之事只怕另有隱情,請皇上明察!”
皇帝看了一眼那人,認得是經常跟着蔡炳一起說話的戶部左侍郎,不覺冷哼了一聲。
“皇上,臣也覺得此事很是詭異!”另外一個蔡炳黨羽亦上前道:“還有一事,昨日禁衛軍統領常柏成忽然率軍抓了蔡相滿府,皇上,我朝律法……”
“你想問朕,爲什麼抓蔡炳?”皇帝打斷了那人的話,也不等那人說話,對身後道:“常卿,你出來,告訴這些人,朕爲什麼抓蔡炳,還有先太子之事,正好,也一起說了!”
隨着皇帝的聲音,常柏成一身戎裝帶着幾個禁衛軍從後殿出來。
這一下,滿堂的官員一下靜默下去。
宋朝規矩,禁衛軍大統領無事不得上殿,但是一旦上殿,肯定是大事!
常柏成先是對皇帝躬身一禮,然後轉身站在了皇帝臺階下面,面對着所有朝臣道:“八月十三日,七皇子和十一皇子於瑤華殿後殿,被奸人陷害,十一皇子當場身亡,七皇子重傷至殘,八月十四日,有奸人引皇上去皇后宮中,當場刺殺皇上,此事,經本官和刑宮已經查明,實爲蔡炳背後策劃指使!”
“這,這不可能!”滿堂一片寂靜之後,戶部尚書大叫道。
常柏成冷冷的看向他道:“鄭尚書是說在下說的皇上被刺殺之事不可能?還是蔡炳指使之事不可能?”
皇帝被刺殺這等大事哪有胡說的道理!
戶部尚書急道:“自然是蔡相不可能!”
常柏成退後一步,從身後禁衛軍手上拿起一件龍袍,道:“各位看好,這便是本官親自從安郡王寢室中搜出來的,安郡王親口說了,這個龍袍,是蔡炳通過他的一個小妾交給他的,而,引皇上前往皇后宮中的麗妃和刺客亦已經交代,他們是受蔡炳所指使,先是暗害了兩位皇子,再刺殺皇帝,事成之後,扶安郡王登基爲帝。”
“麗妃?”戶部尚書叫道:“這不可能,麗妃自己有六皇子,如何會扶安郡王?”
“這話問的真好!”常柏成冷冷笑道:“本官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說着,常柏成往後面讓了一步。
從他身後走出一人出來。
深黑色的太監服,二品的太監官帽,還有那陰森到一看就讓人涼颼颼的比殭屍更冷的面容。
有些知道的暗自道了一聲:刑宮掌刑!
刑宮之名,便是前面朝堂上之人都是知道的,如果說刑部管的是天下百姓的刑事案件,那麼刑宮就是專門管皇家有關的刑事案件了。
只是一般刑宮是處理皇宮內院之事,一旦被召入前朝,那就意味着皇子謀逆宮變和皇帝遇刺等驚天大事。
而且,還是刑宮已經查探出來結果的。
衛福先是對皇帝施禮,然後低垂着眼簾道:“啓稟皇上,老奴已經查明,刺殺皇上那刺客乃是十四年前刺殺先帝的那批刺客之首,當年被麗妃所救,躲過了宮中查殺,後來受四皇子的庇護,以太監身份留在了宮中,而當年那批號稱是先太子僱傭的刺客,實爲四皇子通過蔡炳之手僱傭,皇上將大皇子貶爲安郡王后,蔡炳和安郡王妃心中不滿,找了此人,以其真正身份相逼,再以麗妃當年救了刺客之事威脅,讓兩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麗妃和刺客已經親口交代簽字畫押,其手下亦已供出所有細節和內情並簽字畫押,相關的物證都已經收集齊全。”
衛福的聲音很平淡,一點起伏都沒有,但是一字字的極爲清晰,清清楚楚的傳入了朝堂之上的所有人耳朵裡。
不說蔡炳的那些黨羽,便是陳涵明和韓相心裡,都咯噔一下,脊背上冒出了一層冷汗。
陳涵明心中是萬般感嘆,康王將說先太子之事交給韓相真真是太英明瞭,要是自己出去捅這一下,那本是對康王沒有任何懷疑的皇帝都要懷疑康王了。
刑宮是皇帝的心腹,成立百年,就不會出錯,這刑宮掌刑敢當堂這麼說,必然是證據確鑿,真相確定無二。
(當年先太子之事,可是沒有經過刑宮,所以大家都知道冤枉)
而真相如此,誰都明白此事跟康王無關了!
而跟康王都無關,就更加跟先太子無關了!
“怎麼,怎麼可能!蔡相怎麼可能這麼做!”一個四品官員不敢置信的叫道。
“那,你是認爲朕說謊?”皇帝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是認爲,朕的兩個兒子都是自己找死,朕被麗妃騙去皇后宮中是假,那太監行刺朕也是假?你是說,朕,在說謊?”
“臣不敢!”那人噗通一聲跪下了。
“你有何不敢?”皇帝看了他一眼,再慢慢的環視了一圈堂下衆臣,只覺得胸口的怒氣熊熊而起,厲聲道:“朕的兒子死了,朕也差點死了!如今證據確鑿,人證口供俱在,爾等都可以認爲是朕說謊,那麼,蔡炳何事不敢做?何事不敢爲!”
“臣等惶恐!”噗通噗通的,滿朝文武都跪了下去。
皇帝看着那黑白相間的頭顱,冷冷笑道:“惶恐嘛?你們有何惶恐?韓明,朕只問你,這是何意!”
說着,皇帝將抓在手中的一本摺子丟在了韓相面前。
韓相撿起那摺子一看,開始還有不解,這不是他和蔡炳附和後,就等着皇帝批註的那本嘛?再一看,皇帝批註了,可又用線將那紅色的批註給劃掉了,再在那一成有多的旁邊劃了一道粗粗的紅線。
那心,便是咯噔一下。
皇帝,這是發現了其中的問題了嗎?
怎麼可能?皇帝怎麼可能會發現?
他這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呢,就聽得遠遠的,有沉悶的鼓聲敲了起來。
那是,立在玄武門外的驚冤鼓。
非驚天大冤案不得碰觸!
那鼓聲陣陣,響得人心裡都慌了起來。
有人又叫道:“皇上,這肯定是刁民,臣……”
“玄武門外的伸冤鼓,敲響之前,得滾釘板,何大人都不問什麼事,便認定是刁民?”徐大學士忍不住的道。
“常柏成,你去,把人給我帶上來!”皇帝把扶手一拍,厲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