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聖旨下達沒多久,各家便差人前來道賀。
比起這些消息靈通的人士,準新郎鳳康算是後知後覺了。若不是沈長浩快馬加鞭派人通知,他還不知道這回事。得到消息按捺不住激動之情,急忙放下手裡的事情,趕到成府來找葉知秋。
“聽說父皇下旨了?”他一進門就語帶欣喜地問。
葉知秋用下巴指了一下襬在桌上的黃絹,示意他自己看。
鳳康展開細讀,看到最後一行,臉上的喜氣不由一滯,隨即皺了眉頭道:“父皇當真愛胡鬧,我們兩人的賜婚聖旨,拐帶上莎娜做什麼?”
“可不是嗎?”葉知秋心平氣和地笑道,“我看見莎娜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接旨的時候,心裡咯噔了一下,以爲皇上不管不顧,硬要撮合咱們三個呢,差點就鬧着抗旨了。
聽全德公公宣旨提到莎娜,我還挺鬱悶的,以爲皇上是故意整我。不過聽了元媽的話,我才意識到皇上這麼做也許是爲我好。”
鳳康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元媽說什麼了?”
葉知秋將元媽囑咐她的話如實講了,“元媽不放心我,讓我進宮之後去哪兒都要帶着莎娜。
莎娜不是華楚國的人,是你請回來的貴客。宮裡那些人即便看我不順眼,當着她的面也會有所顧忌,多少能收斂一些,不至於對我做得太過分。
皇上應該也是考到這一層,才把她的名字寫在聖旨上。這樣我帶她去謝恩就名正言順了,別人不好說什麼。”
“你太擡舉父皇了。”鳳康對她的說法很不以爲然,“他沒有那麼好心,也沒有那麼深謀遠慮,拿你尋開心倒是真的。”
葉知秋滿不在乎地笑道:“無所謂。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不管皇上說什麼做什麼,都不能太認真。認真你就輸定了。權當他是爲了我好吧,這麼認爲我心裡更舒坦。”
“的確不能跟他認真。”鳳康附和一句。便走過來握住她的手,眸子瀰漫着喜悅的光芒,“不管怎麼說,我們的婚事總算是定下來了。”
“是啊,真不容易。”葉知秋感嘆道。
或許在別人看來,堂堂一國之君這麼輕易就接受她這個農女做兒媳,已經十分寬容十分仁慈了。可他們哪裡知道,跟那個讓人捉摸不透的老頭打交道有多累心?
但願成親之前。他老人家別再出什麼幺蛾子了。
鳳康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想到她很快就會成爲自己的妻子,一顆心便控制不住地灼熱起來,“稍後父皇還會給我一道旨意,到時我去欽天監和禮部催一催,讓他們儘快定好下聘和成親的日子。”
他等那一天等得實在太久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明天就娶她過門。從此夫妻恩愛,不理那些紛擾俗事。
聽出他話語之中的熱切,葉知秋臉上不由一紅。瞪了他一眼道:“催什麼催?也不怕別人笑話你。”
“隨他們笑去。”鳳康抱住她,在她脣上重重地親了一下,“我都快三十的人了。急着娶媳婦生孩子有什麼不對?”
葉知秋嫌棄地推開他,“你娶我就是爲了給你生孩子的嗎?我可沒答應給你生。再說了,你不是已經有孩子了嗎?”
提到這茬便想起那孩子來了,“對了,鳴兒怎麼樣了?我這幾天老想着見見他,可惜不是忙就是病,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他很好。”鳳康的語氣之中帶着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憂慮。
回京之後,他抽空去鳳玥府上探望了一次。與他離開的時候相比,鳴兒長大了很多。個子細細高高的,五官也長開了。面部輪廓隱隱有幾分五皇兄的影子。
不過那孩子的性情着實變了不少,沉默寡言。老氣橫秋,看他的眼神也疏離得很,已不再是那個爲了討他歡心,整日哭哭啼啼纏磨不休的小兒了。
若放在從前,他一定會認爲鳴兒那是穩重懂事,是堪當大任的表現。可見過虎頭那羣生機勃勃的小子,他總覺得那孩子被他養壞了,有負五皇兄的重託。
葉知秋從鳳玥那裡聽說了鳴兒的情況,一直很記掛他。礙於待嫁女的身份,不好四處串門溜達,便擡頭看着鳳康道:“趕上休沐日不用讀書,你把他帶來吧。虎頭天天跟我念叨他,我也挺想他的。
我記得他喜歡甜食,特地從家裡帶了兩車食材。等他過來,我給他做上十樣八樣,讓他吃個夠。”
鳳康點了點頭,“好,我打發人跟七皇妹說一聲。”
“怎麼,你還沒把他接回王府?”葉知秋有些意外。
“嗯。”鳳康似有無奈地笑了笑,“我剛回來有很多事要處理,況且還要籌備婚事,沒有閒暇照看他。就讓他在七皇妹府裡多住些日子吧,等我們成了親,再接他回去也不遲。”
葉知秋眉尖微微蹙起,沒有言語,只在心裡暗暗嘆氣。
如果她料想沒錯,那孩子之所以會性情大變,多半是因爲鳳康出使番國四年杳無音訊,讓他以爲自己被拋棄了。這算是一種心病,也是一種潛意識的反抗行爲。
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名爲“關心”和“重視”的彌補,對他不管不問,只會加重他的病情。
可鳳康的確很忙,別人又無法代替他這個父親,也只能等忙過這一陣再說了。
鳳康不想再說鳴兒的事,拉了她坐下,“明天你要去的是後宮,我不方便陪你同去。不過你無需擔心,她們不敢對你怎樣。若有拿了我們倆私定終身的事刁難你,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我跟皇后有嫌隙,跟太后也不怎麼親近,你沒有必要顧忌什麼親情,看她們的臉色,對她們一味恭順退讓。
後宮有我的人,我會安排他們守在慈安宮。萬一你出了什麼事,他們會立刻通知我,我馬上就趕去救你。”
入宮謝恩期間會發生什麼事,葉知秋無從預料。是以並不像面對元媽那樣,說些“沒事”、“我能應付”之類的寬心話,而是順從地點頭,“我知道了。”
最近朝務繁忙,下朝的時辰總是延後,不知幾時才能散朝。鳳康唯恐明天過不來,細細地叮囑了她許多事。
說着話,便到了晚飯的時候。兩人一起吃了飯,略坐了坐,鳳康因還有別的事情要料理,便匆匆地離開了。
葉知秋到院子裡走了兩圈,稍稍消了食,來到元媽屋子裡,把各種禮節演練了一遍。被灌了滿滿兩耳朵的注意事項,方纔得以解脫,回到自己屋子洗漱歇下。
第二天一早,沈長浩便帶着兩個從宮裡出來的老媽媽過來了,說要幫她和莎娜梳妝打扮。
“我們下午才進宮呢,現在開始打扮早了點兒吧?”葉知秋忍不住質疑他的決定。
沈長浩抱臂輕笑,“葉姑娘,等會兒你就知道現在開始打扮已經不算早了。”
“什麼意思?”葉知秋狐疑地盯着他,不就是梳頭化妝嗎?又不是整容,用得着一上午?
不等沈長浩回話,其中一位老媽媽就開始攆人了,“沈大人,我們要開始給兩位姑娘梳妝了,您待在這裡不方便。”
“好,我這就走。”沈長浩含笑看向葉知秋,“葉姑娘,那就辛苦你了。”
葉知秋感覺他這話有那麼點幸災樂禍的味道,還沒品明白,兩位老媽媽就開始調兵遣將地忙活起來了。
先把她和莎娜渾身上下剝得光溜溜的,塗上一層黏糊糊油膩膩類似於豬油的東西,裹在氈毯之中捂了小半個時辰。然後將她們扔進浴桶裡涮乾淨了,進一步加工。
清理手腳指甲,絞掉手面、胳膊、腋下和腿上的汗毛,修鬢正眉,整套做完了,再塗上一層透明膏狀物,用白布層層裹住,放在網牀上用熱氣燻蒸。
各種奇奇怪怪的美容方法,葉知秋在原來的世界見得多了,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尚能忍受。她只是不明白,做這些的意義何在。
剪指甲、清理手面、修鬢正眉是爲了讓外表乾淨好看,她可以理解,可腳趾甲腿毛腋毛礙着皇后太后啥事兒了?難不成還要讓她侍寢?
莎娜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一開始還感覺新鮮好玩,時間一長,只覺這種梳妝打扮得方式詭異可怕,嘴裡跟殺豬一樣嗷嗷直叫。
憑她怎麼喊怎麼叫,兩個老媽媽都無動於衷,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
燻蒸之後是兩次清洗,一次是爲了洗掉身上的膏狀物,第二次就是比較正常的沐浴了。水裡撒了花瓣,打上香胰子,用絲瓜瓤做成浴球從頭到腳洗刷乾淨,撈出來擦乾,開始穿衣服。
在兩位老媽媽眼裡,她慣常穿的內~衣褲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統統不能穿,得換成肚兜褻褲。
胸部太高顯得妖媚,不行,要用寬布條稍微裹一下;腰肢太細顯得輕佻,不行,要圍上一圈薄墊;臀部太小看起來不好生養,也不行,得加點料……
裡面三層都穿好了,開始梳頭化妝。頭臉收拾完了,再穿外面三層,最後佩戴首飾。
裝扮完畢,葉知秋已經飢腸轆轆,一瞅刻漏,未時都過了。顧不上看一眼自己現在什麼樣子,便從桌上抓起一塊點心往嘴裡送去。
“不能吃。”老媽媽一聲冷沉大喝,驚得她一個激靈,點心脫手掉在了地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