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到,國色天香裡面的燈光剎那間全滅,只留舞臺四周吊着的幾盞白色上描着雅緻花草的燈籠,大紅燭燃燒,發出紅白的光,給舞臺增添三分朦朧美。
三聲鑼鼓之後,曲蕩人心魄的簫聲輕揚而起,從後臺魚貫而出十餘名女子,她們長袖漫舞,無數嬌豔的花瓣輕輕翻飛於天地之間,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那十餘名美女有若綻開的花蕾,向四周散開,漫天花雨中,一個紅衣如火,紅紗罩面的女子,如空谷幽蘭般出現,隨著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舞姿,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她儀態萬千的絕美身姿。
衆人如癡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幾乎忘卻了呼吸。那少女美目流盼,在場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約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此時簫聲驟然轉急,女子以右足爲軸,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
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十餘名美女圍成一圈,玉手揮舞,數十條藍色綢帶輕揚而出,廳中彷彿泛起藍色波濤,女子凌空飛到那綢帶之上,纖足輕點,衣決飄飄,宛若凌波仙子。
衆人一時間看得癡了,直到女子謝禮入後臺換衣服,國色天香又恢復燈火通明,老鴇走上臺,才大夢初醒般鼓掌,雷鳴般的掌聲在國色天香上空迴盪,響徹雲霄。
“各位大爺,實在是不好意思,這幾日落兒姑娘身體不適,只能爲各位舞一曲,打擾了各位的雅興,繡衣代落兒姑娘,在這裡給各位賠禮了!”國色天香的老鴇名叫繡衣,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身段妖嬈嫵媚不輸裡面的紅牌姑娘。
瓜子臉上略施薄粉,並不如怡紅院老鴇那般一頭珍珠羅翠,她只用一根緋玉釵將髮絲挽上一半,半邊垂到腰際,因爲保養得極好,她看起來和二十多歲的姑娘差不多,手腕極高,是墨河街道上首屈一指的圓滑之人。
“繡衣,落兒姑娘歌舞只應天上有,我們等了五天才等到今日,麻煩繡衣通融一下,讓落兒姑娘出來彈唱一曲,也是好的!”人生就像一場戲,有唱戲的人,自然也有看戲的,在這裡也是如此,二樓雅座響起男子清朗的嗓音,宛如玉器碰撞,叮噹作響。
“是啊,落兒姑娘歌舞乃是一絕,這次只舞無歌,我們看得不過癮啊,麻煩繡衣通融,讓落兒姑娘再來一曲!”
“不錯不錯,落兒姑娘再來一曲!”
“再來一曲……”
“再來一曲……”
……
客人們看得不過癮,有人做出頭鳥,下面的人紛紛起鬨,說什麼的都有,不知怎麼的,他們統一了意見,“再來一曲”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繡衣臉上略有爲難。
“繡衣,通融一下吧,往日落兒姑娘可都是載歌載舞兩個時辰,讓我們大飽眼福的,今日我等乘興而來,若敗興而歸,豈不是……”二樓依然是男子清朗的嗓音,卻勾起了所有人的期待。
喊着“再來一曲”的人越來越多,繡衣無奈,連忙安撫衆人情緒,“各位大爺彆着急,讓繡衣先和落兒姑娘商議一番,各位稍等,翠兒,給各位大爺上茶!”
紅色手帕一甩,一個瓜子臉的秀氣姑娘帶着幾個姑娘手裡端着托盤魚貫而出,一一送到客人跟前,嫋嫋茶香竄入鼻孔,急不可耐的人們這才漸漸安靜下來,看繡衣轉身下臺進入後堂,一縷紅衣一閃而過。
二樓正對着舞臺的雅座上,一個俊逸不凡的男子摺扇輕搖,看着那抹紅衣沉默不語。
“爺,時候不早了!”外面敲了二更,一旁侍衛模樣的持劍男人呢上前一步,在男人耳邊低語。
“無妨!”若無其事看向遮住後臺的厚厚布簾,男子星眸閃過興味,這般淡漠如霜的女子竟然能在風月場所有一席之地,每次還能博得那麼多人的好評,靠的不止是她的歌舞,更多的是繡衣遊刃有餘的手段吧?
腦海裡閃過自家皇兄的模樣,霍司寒脣角閃過譏誚,招手,侍衛低頭,低聲吩咐幾句,侍衛出去,他目光落在剛剛上臺的紅衣紅紗的女子身上。
女子身穿火紅色曳地長裙,妖嬈中多了三分出塵氣質,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讓烏雲般的秀髮,更顯柔亮潤澤。
一雙狹長的鳳眸明若秋水、燦若寒星,峨眉清掃,身形高挑,明明是風塵女,身上卻透露出一股子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看到女子出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落兒姑娘是國色天香的頂樑柱,歌舞是聖都一絕,聽說聽過她的歌的人,聽什麼曲子也沒味道,只想那個如黃鶯出谷的妙音。
向一旁粉色衣服、丫鬟打扮的侍女示意,侍女會意,遞上一白玉古箏,女子對臺下衆人微微施禮,然後猜緩緩落座。
修長而優雅的雙手輕輕拂過琴絃,凝神沉思,琴聲陡然響起,委婉中帶着剛毅,似高山流水,層層泛着漣漪。
音色宛如一汪情水,和撫琴的女子一般,清清冷冷,好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陣清風,毫無預兆的擊中人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我拋水袖爲君唱一曲,
桃花扇底相思濃意,
牡丹紅袖翻飛作蝶翼,
梅園一舞白露沾衣,
世人只道芙蓉花解語,
不敵紅顏薄命結局,
卿本天生多情已是悔無計,
奈何此生早入了戲!”
女子聲音清冽宛如山澗清泉,輕而易舉勾起所有看客的興趣,一曲終了,她起身施禮,“多謝各位公子擡愛,只是小女子這幾日身體不適,今日不能再爲各位表演,還請各位海涵!”
說完,再施禮,雖然是道歉的口氣,眉宇間依然不見溫軟,一副清清冷冷、生人勿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