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下的佳夢關,籠罩着一層朦朧的血色,殘陽似血,顯出一種悽美的景色。
“佳夢落日”乃是東北地區的一大盛景,每年都吸引不少的遊人聞名前來賞景,但今年卻是盛況不再,因爲這裡除了自然的血色外,還加上了真實的血色,大地上灑滿了自相殘殺的人類的熱血。
這裡,剛剛經歷了一場罕見的惡仗。
戰事已經暫時結束,春天的暮色中,紅色鎧甲的步兵騎兵已經退到主戰場之外的南部山頭紮營,隨風飄揚的“風”字尚依稀可見。
主戰場上北面的山頭上,黑壓壓一片,黑色鎧甲的兵士整齊的排列着,“嚴”字大旗下嚴陣以待,憤怒的望着南面山頭的叛軍,隨時準備再次衝殺。
南面山頭的兵士,也迅速聚集成步騎兩陣,同樣憤怒的望着對面的人馬,同樣也在準備隨時衝殺。
血紅的晚霞在漸漸消退,雙方就這樣死死對峙着,既沒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沒有任何一方衝殺。
佳夢關外的主戰場上的累累屍體和丟棄的戰車輜重也沒有任何一方爭奪,就像兩隻猛虎的凝視對峙,誰也不能先行脫離戰場。
夕陽無力的落入地平線,一陣陣淒涼的晚風掠過,吹散了空氣中濃濃的殺氣和血腥氣,此刻一場血戰結束不久,在經歷了半天的廝殺之後,兩方主將終於各自鳴金收兵,帶着並將回營。
這場開始於一個月前的戰爭,雙方的主帥都是久經沙場、經驗豐富的宿將,提起他們的名字,離國幾乎所有人都會爲之一振。
畢竟,這是一場關係到這個地區霸權的戰爭,這場戰爭的勝利者將得到這片擁有廣大肥沃土地的東北地區,並且打開通往中原的大門。
水朝叛軍兵力十萬,主帥是曾經統領八十萬大軍的水朝大將風烈。
現年五十歲的風烈號稱水朝最強的男人,年方十八就代父領兵出征,在東南一戰名震四方,所創的疾風騎無堅不摧,隨後三戰三捷,將東南強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只好簽下盟約,水朝的南疆從此平安無事。
離軍十五萬,主帥是身經百戰年過六旬的老將軍嚴宏,人稱軍中楷模的老將軍嚴宏是個嚴肅認真,一絲不苟的老軍人,一聲鑽研陣法,崇尚正統戰法,其在防守上的韌性是離國軍中無人可比的。
這一個月來,雙方已經打了大大小小十來場站成,但卻一直相持不下。
因爲老將軍嚴宏深知對手的厲害,他先以不失敗爲努力的目標,將自己的防守陣式佈置得嚴嚴實實,無堅不摧。
他也不主動出擊,更嚴令禁止追擊後撤的帝君,雖然此命令引起部下的不滿和懷疑,可他還是堅持自己的命令。
嚴宏曾經仔細研究過風烈,特別是他打敗以騎兵起家的東南戰役,他認爲那絕對是稱得上經典的戰役,由此,他深知了敵陣中那個男人精妙絕倫的指揮。
彪悍的東南騎兵就是被風烈巧妙的佯撤所迷惑,正在興高采烈的追擊當時的水朝軍隊時,卻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中,於是,驚慌失措的他們在風烈的回馬槍中全軍覆沒。
但對於水軍來說,面對着軟硬不吃,全力防守的離國軍隊,真是一件麻煩透頂的事情,就算是疾風將軍風烈再有謀略,一時也拿不出好的辦法,只好就這樣和對方相持着耗下去。
按照沐錦閒來無聊研究出來的說法,那就像是司公子到了國色天香,卻遇到了清冷高貴的公主一樣,於是,雄心頓挫。
“對面的老爺爺可真難對付啊!”來到戰場已有十日的水雲落回到自己的帳中,喃喃的自言自語着。
“就是,那老頭頑固不化,就像一隻成精的千年烏龜,讓人無從下手。”一身粉紅戰甲的沐錦跟在她身後,聞言忍不住憤憤不平的嘀咕着。
聽到這個比喻,水雲落也忍不住低笑了一聲,“小錦,怎能拿對手消遣呢?他好歹曾經是我們的長輩。”
雖然,是因爲水朝奸臣當道不得志才投入當時起兵的霍離殤麾下,爲其打下水朝立下了汗馬功勞,但到底是沙場宿將,經驗豐富非一般人可比。
若非愛惜他的才能,她早已命頂尖高手潛入,將那個頑固不化的老人刺殺,哪裡需要在這裡消耗心力?
此時的她已經卸下了全身的盔甲,着一身輕便的寬袍,舒服的坐在桌案後,對着嫋嫋升起的香茗熱霧陷入沉思之中,整個人看上去是如此的嫺靜,只有那雙靈動的雙眸不時閃過智慧的光芒。
這幾天,水雲落想盡辦法要誘嚴宏上當,意圖打亂他的佈置,但老將軍的用兵實在是無懈可擊,像他的爲人一樣方方正正,而且修補缺口的水平還很高,當費盡心機的她在大軍陣中挖出一個小洞,正待大舉進攻的時候,經驗豐富的老將卻將它修不好,讓她無功而返。
看來,出了正面攻擊意外,自己還真拿嚴宏那個老頑固沒辦法,可是打消耗戰最不適合她的心意,她認爲那純碎是用士兵的屍體、兄弟們的生命來製造勝利的果實。
水雲落一直有這樣的認識,一個好的領導者就要想到如何用最低的代價來換取最大限度的勝利,士兵是要犧牲的,但如何犧牲是最關鍵的,爲將者必須將這勝利降到最低,這才真正體現出領導者的指揮能力。
“公主,熱水準備好了。”侍女的稟報打斷了水雲落的沉思,而原本站在她身邊的沐錦,不知何時已悄然離開,只有她一人對着帳中燭火,凝眉思索。
“好,不想這些了,還是先洗個澡吧。”水雲落端起案上已變冷的香茗,一飲而盡,生性愛潔的她只要條件許可,每天都要洗個舒服的熱水澡。
她的身體只要一浸入熱熱的水中,緊張的頭腦便會得到最大的放鬆。
將被子放在桌上,她優雅的從座位閃站起來,揚聲道,“外面誰在當值?”
她要吩咐侍衛隊嚴加戒備,雖然她的侍衛隊是當年父皇留給自己的,戰鬥力最強的鳳衛,一支全部由武功高強、經驗豐富的女子組成的侍衛隊,但一向小心謹慎的她,還是忍不住要細細囑咐一番。
當初,那個霸道的男人說過,除了他,不能讓任何人看自己的身體,連小錦也不行,她現在只能沐浴的時候,讓鳳衛辛苦一下了。
“公主有何吩咐?”繡衣和繡清掀開厚厚的帳步走了進來,應聲行禮。
“並沒有什麼大事,讓風大哥注意防守,不要讓敵人有偷襲的機會!”水雲落囑咐了幾句後,突然發現本應該在帳外的沐錦不見身影,不由凝眉,“小錦呢?”
“公主,小錦白天太累,已經回帳中歇息,今晚您的安全,我們姐妹負責!”繡衣微微一笑,目露慈愛。
水雲落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往後帳行去。
雖然她心裡是覺得有點奇怪,爲什麼沐錦這幾天來神神秘秘,還不時會失蹤一陣子,但一向對沐錦極其信任的水雲落也沒怎麼把這事放在心上。
“也許是真的累了,或許是有別的私事吧,小錦長大了,有個依靠也不錯。”這樣想着,她徑直到後面的浴帳行去。
和水雲落情同姐妹的沐錦是繡衣的親生女兒,從小就和水雲落一起長大,可以說是水雲落最信任也最疼愛的人之一,比她小一歲,長得嬌俏動人。
水雲落非常喜歡她,幾乎將她當蘇沫一樣疼愛,希望她也能入蘇沫一樣,找個真心對她好的男人,安穩一生。
她若真喜歡那個江湖遊俠高喜旺也無可厚非,可高喜旺神秘失蹤,沐錦在江湖上盤桓了幾個月也沒找到他的蹤跡。
到底是什麼情況,是拋棄了沐錦還是怎樣她並不清楚,只知道沐錦回來後,情緒一直都是低落至極的。
經歷了這十幾天的拼殺,她的興致才慢慢被提了起來,高昂的保護着她,不顧一切的護她周全,爲水朝賣命。
她能放下高喜旺這個名字,水雲落自然是開心不已,對她的失蹤並沒有多想,安心的褪下身上紅衣,高擡玉腿進入浴室。
但水雲落萬萬沒想到,此刻在大營外不遠處的山坳中,換了一身便裝的沐錦正站在一名身穿青衣,玉樹臨風的男子跟前,俏麗的臉上滿是怒火。
“你說什麼?司宇早就知道姐姐的身份?”柳眉倒豎的人兒臉頰通紅,右手按在劍柄上,大有他點頭,她就在他身上捅一個窟窿的架勢。
“江湖遊俠只是我的隱藏身份!”青衣男子高喜旺俊秀的臉上滿是凝重,深深的看着怒氣衝衝的人兒,歉意道,“錦兒,我並不是有意騙你,只是我有我的難言之隱……”
“那你接近我又是爲什麼?你和司宇是不是早就認識?”眯起的大眼閃爍着危險,眼神凌厲燃燒着火焰,沐錦的小手緊握劍柄,隨時準備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