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衛,下課後不是就應該回去了麼,怎麼現在還沒走,還出現在……這裡?”劉宏這句話問出來的是輕飄飄的,好似全無力道,他的臉上甚至還掛着一絲笑意,凌巴的心卻有些冷。
沒有想到,自己終於還是落到了最壞的那種可能,不管是以車騎將軍這個外臣的身份,還是作爲劉宏的妹夫、當朝駙馬皇親貴戚,他一個大男人,首先出現在了皇帝的後宮就是不應該得了,更何況還出現在瞭如今最受皇帝劉宏寵幸的王美人的宮中,儘管身邊還有一個劉協,但在劉宏來說,十歲不到的劉協,最多就還算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吧,又能夠懂得些什麼、又能夠做些什麼?
當然了,何皇后的“適時出現”一定程度上,反而有畫蛇添足、將這盆水攪渾讓劉宏也無法準確下判斷和決心的反效果,這點上或許凌巴還應該感謝她的“失誤”。
不過想想自己最近也真是晦氣,不管是之前那一次劉宏問自己的那個敏感的問題,還是今天這樣的情況,被自己碰上,參雜到了這皇宮秘事上來,最主要的是還被皇帝撞上了,當場撞傷,基本就沒有什麼好結果。
從此看來,自己的命運果然夠悲慘,看來要去算算命,看自己最近是不是印堂發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災了,凌巴心裡面不由自嘲地想着。
其實早在劉宏出現的剎那,他的腦海裡便電光石火閃過各種紛繁的念頭,尤其是,到底是誰去把劉宏叫來的?
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或許就是何皇后了。
想想她的心思也真是夠毒辣,按照她的想法,如果真的讓劉宏過來看到王美人宮殿裡出現了他之外的男人,劉宏會怎麼想怎麼說怎麼做都是未知數,但何皇后完全有理由賭一把,只要賭贏了,那她往後都贏了,就算不能夠達到目的,但也等於無形中在劉宏心底下了一根刺兒,隨時隨地可以將她看不過的王美人可能置之死地。
而劉協,之前是母憑子貴,但到時候反而可能是子卻因母受了牽連,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得到劉宏的寵愛都很難說了,即便是他表現得再是聰慧過人,就算劉宏肯看在親情上繞過他的性命,但到時候肯定是別想要爭皇位的卻是肯定了,而那樣子顯然何皇后的雙重目的就都達到了,一個是搞掉王美人這個“情敵”,另一個就是幫自己兒子劉辯搞掉劉協這個“政敵”,然後等劉宏歸天,她的兒子登基之後,她就是太后,而她的何家也將永世倍享尊榮。
想着何皇后的這些想法,凌巴也覺得有些不寒而慄,她雖然沒有直接去殺人,甚至也不算是直接害人,都是藉着別人的手,或者直接藉着劉宏這個皇帝的手,然而她的目的真的達到的話,必定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的,尤其是、自己也在被拖累的那個名單之列。
儘管凌巴也知道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何皇后這樣的想法、這樣的做法都是無可厚非的,甚至從劉辯的角度去看,她還算是一個好母后,但絕對不會是一個好女人。
回到現實來,劉宏的問題,凌巴不敢不回答,又不知道該從何回答,倒是又是劉協這個小精靈及時站出來朗聲說道:“父皇,老師、老師是協兒帶來的,因爲協兒知道老師很厲害的,可母妃最近遇上了壞人,想要對她不利,所以協兒就想要老師來幫忙保護一下母妃……”
劉宏好似漫不經心掃了一眼凌巴,又看了看王美人,然後纔對劉協笑着問道:“哦,原來是這樣啊,那協兒怎麼不先想到父皇呢?”
王美人此時是大氣都不敢出,緊張地看着自己的兒子,生怕他一時答不好,可更怕自己要是這時候出聲不但幫不到孩子反而可能不小心惹惱了劉宏反而害了他;至於凌巴也是看着劉協,不過他眼中更多了幾分期待,也是希望這個得意學生也能夠在這種關鍵時候一鳴驚人,這種時候,反而是他和王美人這兩個大人都不適合開口說什麼的。
多說多錯,在此刻如虎狼一般的君皇劉宏面前,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其實協兒也想到了父皇的,可是協兒又想到了,”劉協的話聽起來很天真,但也覺得很不簡單,劉宏、凌巴、王美人和跟着劉宏來的一些侍婢、太監以及王美人宮殿裡本來的一些奴婢們還有劉協的那個隨侍太監,都認真的聽着,此時宮殿裡的氣氛卻有些詭異,一衆大人聽着一個小孩子在那裡侃侃而談,卻一個個都保持安靜,而且保持着似乎十分濃厚的興趣,不得不讓人感到驚訝和奇怪,大家都在聽着劉協作爲焦點繼續說着:“協兒想到了,父皇先是一國之君,纔是一家之主,如今朝廷外面叛賊新滅,人心不穩,父皇應該要先安民心。父皇可是做大事的人,協兒不甘隨意去打擾父皇,又沒有什麼更好的人選,所以只好把老師拉過來了。母妃、母妃還罵協兒呢……”
“嗯?”劉宏瞥了一眼神色緊張到嘴脣都有些發白的王美人,淡淡道:“罵你什麼?”
“母妃說協兒太不懂事、太不懂規矩了,老師、老師是不應該進母妃的宮殿的。是、是協兒錯了,協兒不懂事,父皇就不要怪母妃和老師了吧。”
“呵呵,朕怎麼會怪他們呢。”劉宏突然上前從王美人身邊抱起了劉協,呵呵笑起來,這一次凌巴能夠看出來掛的是真心的笑容,“爲君者上山若水,朕乃是大漢天子、一國之君,怎麼可能爲這麼點兒小事兒,而生氣呢?若如此,又何以安天下、安萬民?協兒,你說呢?”
“還有還有……”劉協眼神興奮起來,在父親懷裡咯咯笑道:“剛剛協兒也看到壞人了,她不懷好意,協兒就把她呵斥走了。”
“沒錯,”劉宏一個勁的點頭,好似真的很欣慰的樣子,“協兒你今天做的一點兒都沒有錯,往後遇到這種情況就應該這樣做。你果然,沒有辜負朕的期望和你老師的教導。”
凌巴心中已經誠惶誠恐了,現在劉宏這每一句話都可能是飽含深意的,他總算是明白了所謂沉默是金的“究極奧義”。
“若是連自己的母親都守護不了,又談何守護朕的大漢江山?”劉宏一邊說着這番話,卻一邊饒有深意的看着凌巴。
凌巴只是身子更低了,心中卻起伏波動。
他沒有想到,今天這看似無意之舉,卻好像反而在無意中成就了些什麼,儘管現在還說不上來也看不太出來,但隱約覺察出得拿點兒皮毛,卻讓凌巴無限歡喜。
或許有的時候,只是一點兒小小的改變,就可能真的讓歷史發生大的轉彎,今天看起來只是很微小的一個變化,在將來所會產生的作用,將會無窮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