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蔡邕在賞月館的那個打賭,其實玩笑的成分居多,凌巴可不會真的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對於這種事情,他知道自己根本輸不起,就算無法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但至少自己必須要做一個清醒的旁觀者,甚至在必要的時候,在關鍵的時刻及時出現、予以致命一擊。
所以自從那天和蔡邕的談話之後,凌巴對劉宏的身體還有皇宮裡面各人動向的問題,自然而然也就更加關注起來,這也被她列爲了目前火影衛最要緊的一個焦點,並且嚴令樂師每隔一段時間都必須要向自己報告有關的消息。
這些天,說實話比凌巴之前幾年的時間裡加起來,凌巴進宮的總次數都要多,有的時候是劉宏召見,有的時候是他自己去拜見,當然更多時候還是陪着明月公主這個名義上的皇妹去探望,這也是最名正言順的。
所謂孝悌有三,父子、祖孫以及兄弟姐妹,而早已經沒了上一輩親人的劉宏和明月公主也算得上相依爲命,關係遠要比其他幾個其實沒多少血緣關係的公主親近得多,而那些公主也大多嫁人了,象是陽安公主,嫁給了伏家,長社公主,嫁給了耿家,其實更多都有皇室要籠絡這些家族的意思,她們的就是徹徹底底的政治婚姻,劉宏對這些公主,其實也沒有多少真正的感情,自然也樂得用女人來換取皇家足夠的利益,反正這些其實本也就不是他自己安排的,而是宗室所謂;至於最疼愛的皇妹明月公主能夠嫁給凌巴,儘管劉宏或許也有其他目的,但前提也是明月公主確實喜歡凌巴,自己心甘情願爲妻子的,劉宏纔會下這個決定,也可見他確實對這個親妹妹疼愛異常,感情還是放在一定的利益前面的。
親眼去看到了劉宏,凌巴才確信蔡邕所說並非虛言,再從御醫們那裡得來的消息,劉宏此時的身體狀況不只是差,那是差得離譜了。
凌巴陪着明月公主夫妻一同去看望這個親人的時候,看着劉宏更多時間都只能夠躺在龍榻上,就是下牀來行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光是明月公主,就是凌巴也看得有些黯然神傷,不管這個帝王劉宏做得如何,他終究是一個正常的人,人有生老病死,而且他也是自己的大舅子,算是自己的親人,與親人的生離死別,可總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
又是一次,看着明月公主又一次在龍榻前哭累了,居然直接昏睡了過去——這幾天她都是這樣,她和劉宏的感情非常好,對這位極其寵愛自己的兄長几乎當成是自己的半個父親了,如今劉宏這樣子,最傷心的也無疑是她,而這幾天甚至已經連續好幾次都是沒有吃飯直接趕來宮裡的,然後當然就在這裡睡了。
又是叫蹇碩過來安排人將劉明帶了下去就寢——至於時常會來探望的王美人和何皇后,後者總是會被劉宏以各種理由打發走,前者也是這幾天守着太累了,劉宏讓她先下去休息了,現在劉宏身邊就只剩下凌巴了。
說來奇怪,很久都不曾見過王越了,現在的凌巴今非昔比,自信王越並不是躲起來,而是真的不在了,也不知怎麼回事,但現在還是劉宏的身體更令人感到擔憂。
此時的凌巴,就站在劉宏龍榻邊上,他沒有動,也沒有開口,而是等着,因爲他知道劉宏肯定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
果然,等到蹇碩帶着人下去,偌大的寢宮裡面,只剩下了兩個大男人,一簾帷幕,隔絕了龍榻裡外兩個人,好像成了兩個世界。
這一方空間,在此刻卻是顯得異常清冷,人氣不足的弊端顯現出來,從門縫裡透進來的絲絲涼氣,好似還有陰風陣陣,低沉的怒吼和詭異的氣氛,充斥在凌巴的感官裡。
凌巴倒是不覺得害怕,就是覺得怪異,在這種環境裡,劉宏要怎麼生活這麼久,更何況這裡還算是他的臥室,在這裡睡覺,就是白天也會讓人覺得膽寒吧?當然,也不排除日子久了已經習慣了,凌巴心中惡意想着。
“子衛……”劉宏果然先開口了,只是拖着長長的尾音,聲音聽起來還tǐng虛弱。
凌巴趕緊上前一步,應了一聲“是”,以證明自己的存在。
隔着帷幕看不清裡面,只模糊看到一個人影,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劉宏這麼“見不得人”了,凌巴只是心中轉過這些想法,旋即低下頭去,他看不清劉宏,劉宏卻是應該看得見他的,這種情況下還是別惹到他。
劉宏輕咳了一聲,似是在猶豫着什麼,良久……過了良久,他才重新開口道:“你已經有兩個孩子了是吧?”
“嗯咳咳咳……”凌巴想過劉宏可能和自己說很多,卻就是沒想到劉宏會突然關心起自己的家庭關係問題來,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自己大舅子問“你和我妹那個生活怎麼樣啊”之類的問題一樣,心裡感覺有些古怪,還是硬着頭皮答道:“是,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分別是長子和幼女。”
隱約可見劉宏似乎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似乎都是你那位元配夫人爲你生的?”
“嗯咳咳咳……”凌巴這回咳得更加厲害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劉宏不知是笑了,還是怎麼,情緒微微有些波動,而後沉吟着說道:“那……皇妹那兒……還沒有消息麼?”
凌巴當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說來也確實奇怪,隨着他和劉明感情的加深,還有貂蟬總是有意的撮合,他對於劉明的“疼愛”並不會比對貂蟬少多少,可到現在貂蟬已經“梅開二度”了,劉明的肚子卻依然平坦遲遲不見動靜,而凌巴讓扁素問幫劉明看過身子,也是沒什麼問題的,所以就覺得尤其奇怪了。
面對劉宏這個大舅子說自己和他妹妹的那個生活,這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怪異,凌巴繼續硬着頭皮回道:“還沒有,我們的身體應該都是沒有問題的,就是不知道爲什麼……”
劉宏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陰涼的風吹進來,讓凌巴感覺異常的冷,這回不只是身體的感覺,還有心冷。
還好劉宏這種迫人的沉默並沒有堅持多久,就又說道:“你們的問題,本來朕不該問的,朕也知道你們兩人其實並沒有什麼矛盾,你還很寵她,只是……這或許還需要點兒運氣,只可惜……是她無福了!”
凌巴不知道該說什麼,乾脆緘口。
劉宏似乎看了凌巴一眼,凌巴感覺到有如實質的目光掃描儀的紅外線一般在自己身上掃過,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體,劉宏卻又道:“朕聽說,你家裡可不止兩個女人啊。”
這句話意味深長,凌巴只裝作聽不懂,奇怪道:“沒錯啊,除了兩位夫人,還有不少婢女、侍女啊什麼的,哦對了,還有掃地的老婆婆、做膳食的大嬸啊,嗯沒錯,是很多的……”
劉宏咳了一聲,估計也對凌巴的厚臉皮表示無語,沉默了片刻才道:“朕說的可不是這些女人,她們還不值得朕關注,朕說的是,你的其她的女人。”
劉宏挑明瞭,凌巴也攤了攤手,苦笑道:“陛下,那個、是真沒有;要是您朕聽說什麼,絕對只是謠傳。”
“……”劉宏沒有言語,似乎一直在看着凌巴,過了會兒才嘆道:“朕信你,只是希望你和明兒能夠加把勁兒,要是能夠有皇家血脈,哪怕只有一半,也是朕的外甥,朕絕不會虧待了的。”
被大舅子教訓生孩子問題,這大舅子還是一國之君,凌巴感覺很汗顏,還得要一直應是。
劉宏這才彷彿舒了口氣,揮揮手道:“你去……陪着皇妹吧,我這裡不需要男人……”
啊呸呸呸,鬼才需要你需要呢!
凌巴滿肚子腹誹,告退了。
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寢宮裡面重新安靜了下來,氣氛顯得尤其清冷,而那聲幽幽輕嘆,則顯得更是意味深長:“朕實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朕真正想要找的人啊。”
“陛下何須擔憂這麼多?一切都留待後來,陛下時日無多,只能夠盡力做好佈置,至於剩下的,就靠後人自己了……”一個聲音突兀想起來,在劉宏聽起來卻一點兒也不突兀,隔着那一層淡淡薄薄的帷幕,映出來的是一張蒼白的在暗淡微光中凸顯的更加森冷可怕的臉頰,兩隻眼睛有神卻又有些渙散,奇怪的光彩在其中翻滾涌蕩。
他聽到了那不知從何發出的聲音、那段話,良久默然無語,然後嘆了口氣,認命般的說道:“人生苦短,朕雖是天子,亦不能脫離輪迴綱常之道,只盼望後來人,能夠不負朕之所望,還有他……凌子衛,朕希望他能夠真的做到,做一個他所說的——好、“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