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鹿,原本黃巾軍“天公將軍”張角的大本營所在,如今張角遷至廣宗,而此地留守的是如今張角麾下黃巾第一大將、管亥。
自中平三年中後期開始,黃巾渠帥波才、孫夏、卜己等人便率領黃巾軍十數萬和朝廷大軍在冀州中部開始了長達三個月的對峙,之後是連續不斷的互相攻堅,然後相持階段結束,朝廷大軍文有賈詡、田豐、許攸奇謀不斷,武有關張典、徐晃、淳于瓊、裴元紹等悍將勇往直前,將黃巾賊軍屢屢逼退,最後黃巾軍終於支撐不住,在凌巴率領西園大軍恐怖如潮的攻勢下,節節敗退,至此地,方退無可退,只能夠據守。
而這鉅鹿,卻算是凌巴西園大軍進軍如今黃巾軍大本營張角所在廣宗的最後一道屏障了。
太行山麓下,鉅鹿縣數裡之外,在一片空曠的小平原間,管亥領鉅鹿黃巾軍部衆十萬便是駐紮於此地。
黃巾軍畢竟不同於尋常軍隊,更不是什麼正規軍,十萬人的大軍,若非如今事急,朝廷軍隊步步緊逼,管亥唯恐鉅鹿生變,影響到廣宗,也不會將所有人陳列在這城外。
而此時在這裡,這十萬大軍駐紮,卻也頗有黃巾軍一貫的“特色”,管亥雖然有些頭腦,也堪爲一軍大將,在排兵佈陣上,卻終究是爲弱項,所以此時這十萬大軍的軍列顯得很凌亂鬆散,若是凌巴大軍在此,恐怕用一支精銳騎兵幾個衝鋒,就可以徹底搗亂這支所謂的大軍,讓他們不攻自潰。
實際上,在鉅鹿本身,當然並沒有這麼多“常備”大軍,鉅鹿原本一般正常駐紮的人馬,大概也就在兩三萬,也就是管亥麾下本部,而這十萬大軍中其餘的,卻大多是從前面被凌巴大軍驅逐過來,而後又被管亥收攏回來的,要說起戰鬥力,其中可戰之兵,除了管亥原本的那兩三萬守鉅鹿的大軍,恐怕就是黃巾渠帥波才、孫夏、和卜己等人的本部黃巾軍大概合計也有兩萬人了,也就是說算起來這十萬大軍中,也就其中一半可堪一戰,這種情況下,管亥更不敢大意,他本不是小心謹慎的人,但奈何鉅鹿的位置相對廣宗實在重要,他不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
凌巴他們很清楚黃巾賊的弱點,不只是攻城弱,就是守城,也很不擅長,而管亥身爲張角麾下的第一大將,他並不是一個單純只是武勇之人,他也有着一定的頭腦,尤其跟在張角身邊日久了,曾經卻是與賈詡、郭圖這些和黃巾軍或者其中某個人有着這樣那樣複雜關係的人等都有過一定的接觸,耳濡目染的薰陶之下,在戰略眼光上,雖然比不得那些專門的謀士,甚至都不如凌巴這樣的半吊子將軍,卻也足夠看通如今局勢了。
管亥自然也看得清楚,若真讓這十萬大軍據城死守,反而影響到了原本的人數優勢,要知道,朝廷西園大軍雖然有八萬人,但實際上凌巴早在從鄴城開始之後,實行“攻城加守城”的策略,一步步將冀州西部大部分地區城池掌握在手中,步步爲營之下,捉襟見肘的不只是治理城池的文官,還有他的兵力,幸好那些地方本地都有一些鄉勇之類,凌巴在一大棒加一個蜜棗的政策鞭笞下,也讓得這些人能夠爲自己所用,不指望他們能夠抵抗黃巾軍,但是用來守住基本不怎麼會再受到黃巾騷擾的城池,卻並不是什麼難事;不過後方附近總也要有一些軍隊留下來予以那些新投的城池震懾,此外還有殿後的,還有其他方向分散的。
早在從鄴城出發向着鉅鹿進軍之後,朝廷大軍行軍的方向就不是一成不變的了,凌巴也就將大軍分成三部,剛好在三個方位,似乎足以對鉅鹿、廣宗一帶形成了一個包抄一般,這樣一番仔細算計下來,凌巴此次來進攻鉅鹿的兵力,估計不會超過三萬,其他方向所謂“包抄”的軍隊,也沒有那麼快能夠趕來,而這種種,對於如今的管亥卻都是可以利用的,只要他嚴陣以待,趕在朝廷其他路軍隊趕來匯合之前,將這支主力軍擊潰,那就自然能夠解鉅鹿、進而解廣宗的危局了。
當然,管亥不會想到,敵軍主帥凌巴還是他的“老相識”,甚至還對他“頗爲想念”,而凌巴此人,他也並不瞭解,更不會知道,以凌巴此人的性情,怎麼可能會想不到這麼多的弊端,又怎麼會明知道有這些不利,卻還要分兵、還要只派一支主力軍來攻擊鉅鹿、來這裡冒險?這些,現在暫時他是沒有答案的,但想必凌巴一定會給管亥一個大大的“驚喜”的。
在鉅鹿這個黃巾軍大營裡,當然也有一個主營帳,便是大軍主將管亥所在。
此時的管亥,在營帳裡,也是顯得坐立難安,對於即將到來的戰事,不知怎麼的,這一員在黃巾軍中聲望頗高的第一大將,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他生平裡,實屬少見,迄今爲止,也僅有兩次。
第一次,就是在洛陽的時候,當時被張角派去輔助其大弟子馬元義,後來也證明他的不安沒有錯,宮中內應被揪出,唐周叛變,馬元義車裂而死,這種種,使得張角在洛陽的佈局和計劃直接胎死腹中,否則的話,當時馬元義憑藉賈詡之謀、管亥之勇,又有十數萬流民大軍,還有隨時可以準備揮師而去的張角冀州大軍,便是洛陽多幾個“四城衛”(指的是袁紹、劉備、曹操、袁術此四人,那一次洛陽戰鬥中,最出風采的怕是凌巴,其次便是這四人,但對於黃巾軍的大部分人來說,對這四人顯然恨意更濃,若不是他們那幾個月一直頂住了黃巾軍攻城、圍城壓力,哪裡等得到凌巴去救援?四人身爲洛陽四大城門守備,或者是都尉、或者是校尉、或者是軍侯,但對於黃巾軍來說,都是敵人,而這一次聽說來襲的西園大軍中也有除了曹操之外的三人,管亥等人也是磨刀齜牙,時時刻刻準備着霍霍而向),又能夠奈何?
而這第二次,卻正是此時這一次了。
管亥此人,生得是彪悍雄壯,身長九尺,虎背熊腰,整個臉部的形象,卻是顯得亂七八糟,頭髮蓬亂、鬍子拉碴,如果不是在鉅鹿黃金將領中那獨一無二的身上那套暗黑色鎧甲,恐怕沒有人會認爲這就是鉅鹿黃巾的頭號、也是黃巾軍頭號猛將管亥。
管亥其貌或許不揚,但要說起在黃巾軍中的聲望,管亥甚至不比張曼成、張牛角等人差,黃巾軍雖是烏合之衆,但遵循軍隊的“慣例”,也是信奉強者、實力爲尊,而管亥無法撼動的第一武將位置,也令許多的黃巾軍將士將其作爲偶像級別。
不過管亥本人對於這些虛名,並不是很在意,他當初加入黃巾軍,一是受張角所命,張角於他有救命之恩,他殊死難報,也唯有投效之;而還有一些原因,未嘗沒有他自己心中也有的一腔男兒熱血、壯志衷腸,訴諸於天下的抱負。
實際上,便是這黃巾軍所謂的泥腿子裡,也未嘗沒有一些有見識之人,如那唐周,如那張曼成,如那張燕,如這管亥,只是亂世如此,當今之世,於天下有識之士之人而言,是一個可展抱負之世,同時卻非是一個將遇良才之世,忠漢人士居多,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認識到了大漢朝廷無法給他們實現自己胸中抱負的機會和舞臺,所以有的人趁亂世而起,有的人卻在等待時機,蟄伏十年、一飛沖天,究竟孰優孰劣,卻都只留待後人評說。
“報”塵土飛揚間,鉅鹿黃巾大營外,一騎飛馬飛快而來,馬上騎士口中一邊嚷嚷大喊着,一邊駕馭着快馬更加速向前,看着己方軍中大營在望,便更增添了幾分動力,而其一隻手還高高揚起,不知是在做着什麼意思的手勢。
當聽到帳外聲音傳來的時候,管亥已經第一時間收起了心中不安,從沉思中出來,眼神微微一動,已經趕緊跑到帳外。
身邊立刻有人行禮,他不以爲意,只看着前方營外,不過一會兒,一人牽着馬飛快而來,風塵僕僕,卻讓管亥覺得此時這人分外可愛,畢竟不管怎麼樣,該來的還是要來,最怕的不是來不來,而是什麼時候來,若連個準信都沒有,時刻提心吊膽,才最讓人難受,而如今眼看消息傳來,推開剛纔的不安,他心中卻又莫名興奮起來。
戰爭,不管對它懷着什麼樣的情緒,又有着何種評價,它總是有着這種魅力,能夠調動人內心最深處的渴望,還有熱血、脈搏的跳動、心跳的劇烈擴張,整個人好像都要沉浸入那一種奇妙的狀態裡去。
“報大帥,敵軍旌旗招展,已在營外十里之外,正穩速逼近……”
“再探……”過了會兒,管亥深吸口氣,壓抑下心中情緒,對着那名斥候中的傳信兵命令道。